第六十三章【青山青叶】
小三此言一出，那些还留在承乾广场上看热闹的胆大百姓立刻乱了起来。他们有的大声喊号为他们加油助威加油；有的已经拿起了板凳，桌子腿等杂物，只待当事之人一动手便上去敲南岛蛮夷的闷棍。 顾灰鹤此时真的已经出离了愤怒，但是他思来想去，最后不得不承认，他也真是不敢擅自对这个穿着嫩粉色莲瓣裙，手持软鞭的少女出手。 因为少女姓蓝，名唤篮小溪，是阑珊谷少谷主唯一的女儿，也是阑珊谷老谷主最疼爱的孙女。 南海剑宗一众门人群情激奋，但是没得到顾灰鹤的明确指示，他们也是不敢冒进，因为他也看出顾灰鹤对那少女好像颇为忌惮。 先前小三之所以敢执剑放豪言的主要原因便是因为他认识这少女，知道少女的身世所能带来的强大威慑力。 其次原因是因为这座城叫白帝城，白帝城中有真龙盘踞，也有地头蛇流窜。他自然不是真龙，但他是地头蛇，而且是那些地头蛇中的蛇头。 虽然小三的豪言已经放了出去，但是老大知道此间的局面依然有些冷峻，所以他只是握紧了手中的朴刀，却没有再说什么话刺激顾灰鹤。他这般沉稳不是因为惧怕了，而是因为他和小三是幽冥的绝对臂膀，一旦他俩出了些意外，那对幽冥未来的计划将造成不可逆的影响。事情牵扯到幽冥的大计，所以他必须冷静。 就在两方人相较不下的时候，承乾广场的东、西、南、北四个方向的高空上蓦然先后炸开四个墨团。 位于那四个方位的街道名字都很响亮：青龙，白虎，朱雀，玄武！ 墨团爆出的墨黑在空中逐渐消失不见之际，承乾广场上的数万民众犹如退潮时沙滩上的潮汐蟹般迅速退去散开，然后整个承乾广场开始被黑色侵染。 那些黑色，是很多穿着统一样式黑衣的人，看得出来，白帝城的百姓对这些人很是惧怕。 此间的承乾广场很光明，上有耀日当空，下有白石铺地，中间还有光明礼团。因为这里很光明，所以当那些身穿黑衣的人如墨潮般扑来之时，便显得很是突兀违和。 这些此时来到承乾广场的黑衣人有着共同的名字——晚帮，或者叫夜门。 他们是白帝城中最大的帮派组织。阳光下的白帝城是大乾帝国的都城，而夜色降临后，白帝城则是晚帮的乐土。 从西方白虎大街来到承乾广场的晚帮帮众走得稍稍快些，所以最先抵达了广场中心，随后两名手提乾坤刀的人走出了乌泱泱的黑色人潮，一人走向了幽冥和小二，另一个则走向了老大和小三。 走向幽冥和小二的那个晚帮成员来到他们近前后，直接给他们二人见礼，对旁边的城防军主将李和士，月冕主教，以及楚梨落直接选择了视而不见。 “见过少爷！见过二帮主！” 走向老大和小三的那人也是这般，给老大和小三见礼后便不再说话，似乎是在等待命令。 只要得令，即刻拔刀！ 晚帮的数千明帮众将承乾广场团团围住之后，诸多使团中的人皆是不同程度的变了脸色。脸色变了不一定代表害怕，但是肯定代表吃惊。 月冕主教看了看那名手持乾坤刀的黑衣男子，又看了看幽冥，然后脸上的笑容更加慈祥深邃了。 “幽冥公子果然手眼通天。” 虽然月冕主教说这话在很大程度上是在讽刺他，但是这话也确实是在夸赞他某一方面的能力，以他的性子应该会高兴，高兴就应该笑，可是他却没有笑。 “这些人中大部分都是会些拳脚的普通人，不过也有几个是修炼者，而且境界不低。” 月冕主教点点头，表示相信了他的话，随后说道：“是不是如是我不给你住持公道，你就要命令这些人拔刀动手了？” 幽冥闻言不语，算是默认。 月冕主教脸上的慈祥笑容变成了无奈笑容，向幽冥身后看了看后，唤道：“灰鹤，你过来，别在哪里跟小孩子置气了。” 顾灰鹤见月冕主教唤他，不敢有所违逆，来到老者面前恭敬见礼。虽然他也是位老人，但是无论怎么看月冕主教都比他还老一些，所以他只能行晚辈礼。 “释冰那孩子怎么样了？”月冕主教问顾灰鹤。 “右手被齐腕斩断，胸骨裂了，肋骨也断了三根。” 月冕主教默默点点头，道：“基本算是废了，有些可惜了。” “主教大神，这岂止是可惜！释冰可是我南海剑宗几百年来最有潜力的天才，而且他还是……” 月冕主教抬手示意顾灰鹤不必再说了，看向幽冥，道：“幽冥公子，释冰那孩子受那么重的伤想来也是因为你说的那事吧？既然他已经受了远比削鼻刑还要重的惩罚，这事就到此为止如何？” 见幽冥不语，月冕主教继续道：“先前你因为我伤了你的手下而出面拦我的路，我说这是有道理的，事后你又与我论理，我便知道你也是个喜欢讲道理的人，所以现在我也想问问你，因为你的人帮你办事而惊扰了我们光明神国的两位圣女殿下，这事该如何解决呢？” “还有，我们使团来白帝城便是客人，你这样叫来这些来历不明的人围了承乾广场，堵了我们的去路，是何用意？这样可是你们乾人的待客之道？” 幽冥闻言微笑，然后径直走向光明圣女乘坐那座千瓣莲花车。来到车前，幽冥恭敬给莲花车之上光明双圣行礼。 “来者是客，今日因为我幽冥的私事而惊扰了两位光明圣女殿下，幽冥在这里诚挚地给二位道歉！” 说完他也不等圣女有什么表示，转身便回到了月冕主教跟前。幽冥这么做的道理其实很简单，也很冷硬，既然只是惊扰了，那我便道歉，你总不至于要削我的鼻子吧？ 诚然，如是光明神国境内，惊扰了圣女可是大罪，刑可至火刑。可是，这里不是光明神国。 幽冥这般做让月冕主教有些微惊，他本觉得幽冥是那种骄纵放荡惯了的纨绔，应该不会当着如此多的人舍了面子。不肯舍面子，他就可以用这事平衡宋释冰，楚梨落轻佻人妻的事，可是事实是，幽冥道歉了，他还能如何做？ 幽冥回到月冕主教近前，只见他手腕一抖，银亮细剑旋即出现在右手上，随后他高举手中的剑，大喊道：“白帝城晚帮的兄弟们，欢迎光明神国之主礼团，以及各国，各宗派的参礼团到白帝城！” 他手中的这柄银亮鞭刃剑名唤银蛟，天子之下无真龙，所以他的剑不能叫银龙，只能叫银蛟。 在晚帮中有一个规矩，那便是见银蛟如见少爷，不过幽冥此时将银蛟再次唤出不是为了以它来号令晚帮的兄弟们，而是单纯的为了通过兵刃来展现硬实力，因为只有实力对等，才能谈判。 他一声喊出，千万声相附和，欢迎之声顿时响彻整个承乾广场，久久不散。 喊得久了晚帮的兄弟们也会嗓子痛，所以他将银蛟收回袖管之时，来自晚帮兄弟们的“欢迎”之声顿时消了。 “既然月冕主教大人说话，那今日这事就到此为止，晚帮的兄弟来此是为了欢迎诸使团的到来。他们的人数有些多，有些阻塞了道路，现在目的达到了，他们马上就会散去。要不然，若是误了朝见的时辰，我们陛下事后也是要找我算账。” “不过……有件事，我还是要跟主教大人说一下，我幽冥活了十六年，一直是言出必践，我刚刚说过要取某人的一根手指，那我便一定会取，希望月冕主教大人以后不要再干预我的事情。” 楚梨落闻言脸色瞬间变了，不过不是吓得，而是气得。 月冕主教无奈摇头，道：“孩子不错，但是就是有些太过执拗了，这样不好。不过既然大名鼎鼎的幽冥公子都肯给我一个老头子的面子，我也不好再管太多，日后你若能取走那人的手指，你便取好了。” 楚梨落闻言脸色又是一变，不明白为何堂堂的月冕主教大人会惧怕幽冥。即便是在乾国境内，他也断然不应如此。 不过顾灰鹤的反映远远比他要强烈的多。 “主教大人，这事如何能就此了结？释冰他……” 月冕主教冷眼看了一眼顾灰鹤，然后顾灰鹤便不再敢说什么，因为他看懂了那眼神是让他闭嘴的意思。 其实月冕主教本来也不想如此简单的了结此事，但是场间只有他一个人注意到了那一对师徒的到来。 一匹模样寻常的黄马拉着一辆模样同样寻常马车载着的衣着更是寻常的师徒二人到来。 这对师徒的一切都是寻常无奇的，但是行为却是古怪得很。 徒弟搀扶师傅下了马车，然后于青天白日间提起了一盏黄纸胡的灯笼，灯笼中的烛光与耀眼的阳光比起来几乎不可见，但是月冕主教看见了，而且还觉得很亮。 师傅下车后没有来到广场中心，而是就地静观一切，他看了看幽冥，随后便把眼睛定在月冕主教的身上。 是的，那对师徒中的师傅开始看着月冕主教的一举一动，四周满是鱼尾纹的眼睛中流出一味淡淡的警告和一抹炽烈的等待。 警告他不要做得太过分，也在等待他做得太过分。 月冕主教读懂了那双苍老的眼睛中流出的复杂意思，所以他转身向自己的车架走去，所以那提着黄纸灯笼的徒弟也搀扶师傅回了马车。 这对师徒中的师傅叫万玄辰，是大乾的国师。徒弟叫澄明，许多年之前，他曾是光明的忠实信徒。 就在晚帮数千帮众组成的黑色浪潮渐渐退去，使团队伍即将再次行路之时，一片青色的叶子从天空翩翩落下。 这一片青叶很狭长，也很绿，娇艳欲滴，见之便让人心生喜欢之感。 随后又有青叶从空中簌簌而落，渐渐的，承乾广场之上飘起了青叶雨。 月冕主教撩起马车幕帘，伸手接住一片青叶，然后变了脸色。 徒弟澄明接住一片青叶，交给了师傅万玄辰，然后师徒二人变了脸色。 幽冥接住一片青叶，仔细看了看，随后又放在嘴里尝了尝，还是不明所以。 青叶之雨下得愈来愈急，月冕主教重新下了马车，师傅万玄辰也亦是如此。 他们的视线被漫天青叶所挡，愈发看不清对方和场间的所有人。 就在占地整整六十顷的承乾广场快要全部被无源青叶铺满之际，月冕主教和大乾国师万玄辰同时于青叶雨中蓦然而动！ 月冕主教的目标是幽冥身旁的楚梨落。 万玄辰的目标则是月冕主教。 但是一切都晚了，漫天青叶雨中有一片青叶的叶缘很锋利，如刀。它于翩然而落间削断了一个人的手指。 那个人叫楚梨落，是楚国的太子，南海剑宗颇为看重的天才门人。 月冕主教在青叶雨幕中与万玄辰相击一掌，然后各自收手。 因为他们的目的都已经达到了，又或者说都没达到。 月冕主教没能阻止楚梨落被那片叶缘锋利的青叶削断手指，所以他停手了。 万玄辰见月冕主教停手了，所以也不能再出手，但是他真的很想再出手。 月冕主教看着左手捂着右手，且手指间不停滴血的楚梨落，最后无奈摇头，显得很是心痛惋惜。 断了手指的楚梨落没有痛呼，他显得有些茫然，而且他也确实很茫然。 茫然于这些青色的叶子为何能削断他的手指，也茫然于这些叶子的主人究竟有多强大！ 万玄辰对断了手指的楚梨落没有任何兴趣，他对幽冥感兴趣，不过他更感兴趣的是幽冥身边站着的那位身穿青衫的青年道人。 他想知道幽冥是何时靠上了青山这座高山的，更想知道这青年道人是如何使出这远超他修为的招数的。 那位青年道人自然就是玄潜。 玄潜将用青叶包好的断指交给幽冥，然后对万玄辰颔首算是见礼，再然后他便走了。 主人走了，青叶雨自然渐渐停了，就连那些在地面上铺了厚厚一层的青叶也开始快速消融，如如春后的冰雪，最后消失不见，好似从来没有出现过。 不过那一片用来包裹断指的青叶却没有消融。 幽冥拿着楚梨落的断指，没有看楚梨落，转身离去。 楚梨落没有拦他，月冕主教也没有拦他，因为那青色的叶子有一个并不如何出尘的名字——青山青叶。 它是长在青山上的一种茶叶，所以叫青山青叶。 这一场莫名而来青叶雨带来了太多的震惊，就在越来越多的人开始从震惊中清醒过来时，一匹白得发亮的骏马飞跃人群，稳稳地立在了承乾广场之上。 骏马之上的将军是守卫大乾皇宫的羽林军的主将，但是他胯下的骏马却不是他的坐骑，而是大乾皇帝李锦巍的坐骑，今日不知是怎么的竟被他遛了出来。 将军高举圣旨，乾人跪拜。 “承乾苑学傅幽冥接旨！” “臣接旨！” “承乾苑学傅幽冥，惊扰光明圣女，以及月冕主教之圣驾，于午饭后即刻进宫面圣，钦此！” “臣遵旨！” 羽林军主将把圣旨交给幽冥，随后看向月冕主教，说道：“陛下请月冕主教大人快些行路，陛下说，再晚些，在宫里为您备的好茶就要凉了。” 说完羽林军主将策马而回，期间未曾下马。 诚然，他也不需要下马，因为他骑得的是大乾皇帝的御骑，那么此刻的他便是大乾皇帝李锦巍的化身。 各国，各宗派的使团继续行路。 盛节夏祭的百家宴被这么一搅和定然要不欢而散，不过乾国人民此时的心情真的不如何糟。 幽冥不知去了何处，不过想来他应该是去吃午饭了，因为这是圣旨中明确写着的，他需要吃过午饭后再进宫面圣。 不过，午饭虽然是那顿按理应该在午时吃的饭，但是何时开始吃午饭，何时吃完午饭，就要看个人的作息习惯了，谁让每个人的作息时间都不一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