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回 少年初涉人生
劳动勤奋 偷闲捧书 期望将来 仍然成才 话说这家兴就学张荣讲故事那种样子，用手摸摸脑门，闭起眼睛想想，端着杯子喝两口茶，然后就不急不慢地编故事讲起来：说“这个罗宋人，他们的生活习惯与我们中国人大不相同。就拿吃饭来说，我们中国人请客或者自己家里平时过得好一点，总是希望能摆上几只冷盆、几只热炒、几碗大菜，还做各种汤，最后还要端上几道点心、水果等等，比较复杂。这些外国人就比较简单，他们基本是分食制。我看他们来俱乐部用餐的，男的、女的，老的、少的，中午也好，晚上也好，一只大菜盆子里不是一块牛排，就是一块猪排，加上几块土豆，也就是我们叫的洋山芋。在上面浇上一点沙司汁。这是主食，每天这样。另外大的汤盆里一盆罗宋汤，这罗宋汤里面主要是几样东西，牛rou、番茄、土豆，胡萝卜、卷心菜。我们中国人要吃大米饭，一吃二、三碗。他们粮食主要是几片面包，面包涂上一点白塔油，或者果酱。有的人在牛排傍边加上一勺子米饭。吃完这些东西之后，就要一杯咖啡，或者红茶、绿茶。” “这就是人们常说的，叫吃大菜？”君宝问家兴。 “不错，是这样。” “他们讲话你听得懂吗？”丽娟姑母问家兴。 “早安、你好，你要买什么等等，我也学会了几句。不过他们大部分人会讲英文，这也正是我锻炼英语会话好机会。” “这些人对你客气吗？”丽娟又提了另外一个问题。 “这些到俱乐部来的人不是马路上、弄堂里，酗酒、打架的那样的罗宋人。来的一般的是比较有点身份、修养的人。男的邀女的跳舞，都先鞠躬，彬彬有礼的说声‘请’，然后再一起跳舞。他们看歌舞表演，一般都坐在那里很文雅的轻轻地鼓掌，不像我们在大世界里看戏，那样狂呼乱叫。我给他们端送饭菜，还多对我说声中国话‘谢谢’，或者说‘生克油’，有的人说‘勃西勃’，也就是说谢谢。” “你在里面又学到了不少东西。你还做些别的什么事？”君宝又问道。 “晚上吃完晚饭，不少人在里面几个人坐下来聊天，有的打扑克。有的人就叫我到外面帮买一包香烟、火柴。买回来找的另钱有人就不要了，算是给我的小费。” “那你做做还可以。”丽娟姑母说。 “从吃饱肚皮来说还可以。开始这西餐吃吃味道还不错，但时间一长就不习惯了。主要是超体力劳动吃不消，弄得人没有了胃口。吃什么也不香，吃的再好也不长rou，就一个月就弄成这副卖相。以后是不是会好一点，做做再说吧。我这个人吃点苦不要紧，就怕人家给我吃气。” “里面的人待你怎样？”丽娟姑母以关心的口气又问道。 “厨房里的师傅们、外国客人都还不错。就是那个罗宋管理员密夏，据说不是个东西，好的时间还可以，猪罗脾气一发叫人受不了。我看早晚我会同他发生矛盾，会弄得不可开交，离开俱乐部。” “谁离开？”君宝问。 “当然是我，还能是管理员，烧香客那能赶出和尚！” 家兴所预感的同管理员密夏之间的矛盾，在他进俱乐部三个月后的一天下午终于发生了。 最近天气越来越冷，阴历快要过年，已到了寒冬腊月。俱乐部餐厅如果不生壁炉，会冻得你坐也不是，立又不是，浑身哆嗦。更不要说到屋子外面了，只要站立片刻，会把你手脚冻得麻木。可是密夏最近给家兴又增加了一个新的活计，一大早叫家兴到俱乐部的外面空地上，腌制一大缸、一大缸酸辣菜、酸黄瓜。他先要在水缸里把要腌制的上百斤卷心菜、胡萝卜、黄瓜、无花果洗干净，然后再将这些蔬菜放进缸里，加上水和各种调料进行腌制。 在室外虽然寒风凛凛，由于一个多钟头的体力劳动，家兴已感不到寒冷。但两只耳朵皮已冻得发痛，鼻腔里鼻清水不断往外直淌，两只手背冻得又红又肿，十只手指像十根胡萝卜。手指、手背上生满了冻疮，又痛又痒，异常难受！ 可密夏先生来检查，这个不对、哪个不好，把家兴乱骂一通，他还想要动手打人。一连三、四天都是这样，不知道这位洋先生，哪根神经搭错了。 家兴心里真是恨透了他，真想同他大吵一场。但细细想想同他争吵，没有什么好处，于是都克制住了。 但这个密夏，还是不放家兴过门，在腌菜之后，每天一早又要叫家兴生炉子，劈木材。这些家兴也都承受了。 最气人的一次，是有天开完中饭，家兴正洗完盆子，洗杯子。 密夏来到厨房，检查这个、检查那个，这个训训、那个骂骂。 厨房里的师傅们，对密夏心里都恨得要死，但默不做声。在背后都恨得咬牙切齿，当面敢怒而不敢言。 这个密夏年龄二十七、八，个子一米八、九，细高条，长长头发，戴副近视眼镜，眼睛总是用像看仇人似的目光看人。大嘴巴，骂起人来，有时中国话，有时罗宋话，有时英国话，的里哆噜，像放连珠炮。 厨房里的人，当他神经病，没有人理睬他。 今天他最后转呀转的转到了家兴身边，拿起一只家兴刚洗好并擦干净的玻璃杯，在亮光处照了又照，然后开了口：“小孩，你来看看，这杯子没有擦干净，有毛毛头，你的耍赖。不行的！” 家兴接过杯子在亮光里也照了又照，根本看不到有什么毛毛头。 在家兴身傍的蒋师傅也接过杯子，在亮光处照了又照，也没有看到什么毛毛头。就把杯子交回给了家兴。说道：“没看到毛毛头。” 家兴接过杯子就回了他一句：“哪有毛毛头，你这是有意找我岔子。我什么地方得罪了你，你为什么总是同我过不去。你太过分了！” 家兴不回他嘴没有事，胆敢回密夏嘴的人，真是吃了豹子胆了。 密夏一直认为这个世界上，敢回他嘴的人还没有生下来呢。 家兴现在回了几句，不轻不重的话，他就受不了了，真是怒不可抑。 他举起右手在家兴头顶，狠命地连敲了好几个麻栗子。 这下可能用力过猛，把家兴打得痛得要命不说，而且头痛得晕晕的，人几乎站不住要倒地。 家兴自来到俱乐部干活已三个多月，钱多钱少不说，什么累活赃活他都忍了，从不发半句怨言。可今天他实在忍无可忍，竟然把还在手中的那只杯子，重重地摔到了厨房的水泥地上，摔得粉碎。然后他人一屁股坐在地上，号淘大哭了起来。 家兴的这个举动，既出乎厨房里的师傅们的预料，也出乎密夏先生的预料。 家兴在厨房里这些师傅的心目中，是个有教养、有知识、诚恳、勤劳的好孩子。 开始大家不了解他，时间一长大家对他的看法大不一样。 他不仅做生活认认真真，而且自己利用一切空隙时间，常常一个人躲在一边，低着头在刻苦阅读书本，练习写字，做算术习题。 大家知道了他的身世，既对这个孩子产生喜爱之情，也都对他有怜悯之心。 在这个厨房里他是读书最多的人，师傅们看书、看报、念家信、写回信有不识、不会写的字或句子，都来请教家兴。 家兴都一一耐心帮助。 无意之中，家兴成了师傅们的小老师，大家对他很敬重。 特别是蒋师傅，器重家兴，他认为家兴这个孩子，是块好料子，今后一定会成才，会有大出息。 现在师傅们的‘老师’，受到密夏的欺凌，嚯地都站了出来，为家兴打抱不平。 你一句、他一语，指责管理员不该如此不讲道理，欺负这样好的小员工。 要问后来怎么样，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