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深藏不露
人类的脐带这五个字顿时让室内陷入了一种诡异难看的沉默气氛。 在众人面面相觑的过程中,金线蛇无视了我让他钻回衣袖里的要求,傲娇地爬到我肩膀上围巾似的缠了一圈,然后用一对忽闪忽闪的小蛇眼对着我不停放电。 再一次表示,这条蛇一定是属二货的…… 家庭医生给张泯检查完,这期间还分神替我的手腕消毒包扎,然后做出总结:“张先生应该已经没事了,但是,我却不知道他为什么还没有醒过来。” 我一听,忍不住插嘴道:“大哥现在的情况,是不是和婆婆一样?” 家庭医生点了点头。和张家的人比起来,这个年过半百的老医生反而要镇定了许多,甚至看到刚才的怪物和我的金线蛇,也没有露出太大的震动。 作为在场唯一的劝慰,家庭医生很耐心地向我们进行了全方位的解释:“张泯先生的病况比张老夫人要严重得多。我在呕吐物中找到了内脏碎片,如果不立刻进行手术,患者恐怕会有生命危险。我建议各位尽快将他送去急救室,只要有家属签字,即使张先生此刻没有意识,也不会影响手术的进行。” “那我这就去。”张泽一听,终于将黏在我身上的视线收了回来,向方玉招了招手,“大嫂,你帮我一下,将大哥抬到车上去。” 方玉失魂落魄地点了点头,吃力地撑起张泯毫无意识的身体,和张泽两人一人一边把张泯给移了出去。 这时,家庭医生却向我招了招手:“昝小姐,不知道能不能借一步说话?” 张杏雨反应过来,主动以照顾张老太太为借口向楼上走去,乖巧懂事得简直感动得我热泪盈眶。 客厅的地板上原本铺着厚实昂贵的羊绒地毯,不过,此刻地毯被张泯吐出来的鲜血和污物溽湿了一大块,显然是报废了。 年迈的家庭医生在餐桌旁坐了下来,抬头看着张杏雨离开的方向:“那个小姑娘是个好的,也难怪你会出手救她。” 我不知道这家庭医生到底想要说些什么,便只是跟着点了点头:“杏雨是个好孩子,有主见、人聪明、是非观念又很明确,以后肯定是能够成大事的人。” 家庭医生叹了口气,道:“张老夫人也是个好的,只是可惜了两个儿子,都不是能拿得上台面的人。” 他当着我的面如此不加掩饰地指摘自己的雇主,我即使心下认同也不好意思开口,一时之间真是尴尬得厉害。 我有些不自在地调整了一下坐姿,下意识地用手遮住腰上那条死活不肯下来的金线蛇,不安地问道:“老先生,你究竟想要说什么?” 家庭医生深深看了我一眼,苍老的双眼之中透出只有那些上了年纪的人才会有的充满告诫的神色来:“昝小姐,这并不是我第一次遇到这样诡异的事情。” 我听了一愣,心中有些不敢相信:“您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年轻的时候,天不怕地不怕,做过很多年的走访医生,什么样的地方都敢去,所以,也看到过很多改变了我人生观的事情。”家庭医生的眼中释放着锐利的锋芒,毫不回避地与我四目相对,仿佛没看到我腰间缠着蛇一般,“昝小姐身怀绝技却一心向善,实在难得。只是你的好心,他人却未必理解。我借着这多长出的年级劝昝小姐一句,有些事情,还是低调小心一些为好。明哲保身听着虽然不好听,却不失为明智之举。” 家庭医生的劝诫如此苦口婆心,听上去简直像是从亲身经历出发在警告着我一般。 然而,他的理念却并不与我相符。我想他露出善意的笑容,口中说出的却是委婉的拒绝:“谢谢您的劝告,可惜,明哲保身或许是我在这世界上最厌恶的四个字了。或许,只是因为我的年级还太青吧。” “年轻人,的确总是这样的。”家庭医生低声笑了笑,然后忽然脸色一肃,“我想要和你单独谈一谈,当然不是为了来劝你该怎么过你自己的日子,而是有一些事情,觉得应该让昝小姐知道。” 他的语气沉重,连带着我的神经也一下子紧绷起来。我情不自禁地正襟危坐,恭恭敬敬地说道:“悉听先生指教。” 家庭医生疲惫地从自己的随身医药箱里抽出一个小瓶子,拧开了喝了一口。顿时,我就闻到了一股nongnong的威士忌的味道。 家庭医生将瓶子放回去,这才认真地说道:“我年轻的时候,也遇到过这种病人。什么嘴巴里耳朵里爬出虫子的、什么明明没有精神病史却像是突然变了个人的、什么一看到月光就开始自残的……这些事情我年轻的时候不信,后来四处走动看得多了,也由不得我不信了。” 他的这些话听得我目瞪口呆,完全不知道该如何回应。说实话,直到今天为止,我都觉得什么鬼怪都是迷信,要不然就是疑心生暗鬼,自己的心理作用造成的幻觉,就连我们昝家代代相传的蛇图腾崇拜我都不屑一顾,直到亲眼见到杜少陵那巨大的蛇身,我才算是相信了这世界上的确有我们所不知晓的东西。 但是这些认知和家庭医生口中所说的事情比起来,实在是小巫见大巫了。 我不知道他想要将这谈话引向何处,所以,便只是安静认真地维持着端正的坐姿,等着他继续说下去。 年迈的家庭医生又喝了一口威士忌,然后说道:“我这辈子接触到的事情里,从来没有妖魔鬼怪自己找上门来的,而都只有受害者自己无意中打开了一扇畅通无阻的大门。不论是有意还是无意,那些诡异的病患某种程度上,都可以说是自食其果。” 我皱起眉头,一时之间无法接受家庭医生所说的话:“您的意思是,张家发生的这些事情,都是他们自己的错吗?” “或至少,是某个人无意之中引来了祸端。”家庭医生的视线之中浮现出警告之色,“除非能够找出那个根源,否则,恐怕张家人最后一个个都会惨死。昝小姐你应当庆幸自己还没有嫁入张家,否则,便是白白遭那横祸。” 我没有答话,只是细细咀嚼着家庭医生这些话里的意思。 按照他的说法,张家的事情是有根源的,而这个根源应该是家里的某个人。包括已经受害的婆婆和张泯在内,每一个都可能是让那个怪物盯上张家人的罪魁祸首。 这样子,要怎么找? 我觉得,与其听着家庭医生的这番话,还不如去问杜少陵刚才那个怪尸到底是什么东西来得比较方便一些。 然而,酒劲上来了的家庭医生却还在继续说着:“昝小姐啊,你真不应该那么随随便便地出手。我年轻时经历的那些事情里头,无一例外,只要是涉及小孩子作祟的,都是最棘手、最不好处理的事情。我曾经遇到过一位佛家的高人。他告诉过我,夭折的婴儿正因为生前充满着对人间的希望,所以死后的戾气也才最重。所以只要摊上和婴儿有关的鬼怪,十个里头九个都只有死路一条。昝小姐你生怀奇才,但是,也不代表你就真可以凭一己之力解决这次的事。”
家庭医生这一番话说得神神道道,字里行间的意思,都是叫我不要多管闲事。 可是,我不得不承认,自己做不到那么冷酷。张家对不起我的,其实只是张泽一个人,张杏雨、张泽的母亲、以及张泯夫妻都没有做过对不起我的事。我若是见死不救,恐怕晚上都会睡不着觉。 我谢过了家庭医生给的情报,上楼之后犹豫了一下,还是往挂着花边名牌的张杏雨的卧室走去。 谁让我腰上这条二货蛇不肯下来,也就只有张杏雨这个脑洞奇大接受能力奇高的妹子能够面不改色了。 更何况,我下意识地不想要去找张泽。我忘不了他刚才在楼下看我时那种提防的眼神,虽然只是短短一瞬间,却已经足以让我动摇了。 只是看到我的蛇药,他就反应那么剧烈,那刚刚亲眼看到了那黑色的怪尸和我衣服里窜出来的金线蛇,他现在岂不是就要把我当怪物看了? 张杏雨很快就拉开门让我进去,而且,还贴心地拿出抽屉里的零食来和我分享。她满脸兴奋的样子,没有半点刚才差一点被怪物袭击的恐惧在,视线好奇地在我的腰间打量个不停。 我疲惫地打了个哈欠,伸手揪住金线蛇的尾巴狠狠一抖,这条二货蛇就软趴趴地从我的身上掉了下来。 “阿金,回去休息。” 我皱着眉头,提起手来看着这条长长地垂到地上的白蛇,潦草地起了个名字后便向他下达了命令。 金线蛇抬起头来幽怨地看了我一眼,然后身子一扭,立刻变回了此前细细长长一条的模样,乖乖地钻回我的袖子里头,缠着我的手臂睡着了。 张杏雨看着我两眼放光:“小之姐,原来你是高人啊!我哥真是瞎了眼,居然对不起你,你放蛇咬他!” 我为张杏雨的乐观开朗而微微笑了一笑,可想到现在整个张家的处境,我的心又禁不住沉了下来:虽然婆婆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并没有被那只怪尸袭击,然而,这却不代表今天发生在张泯身上的事情,不会再一次降临在其他人的头上。 我知道,我必须要尽快找出那只怪尸、或者找出与这一切有关的那个人,否则这样下去,张家的人一个一个要不是惨死,就只会逐一变成张mama和张泯那样的植物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