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大婚前夕
大祁，靖和十七年。七月初五。 靖和帝楚渊已至不惑之年，却在今日得了一位小公主。小公主乃是皇后所出，而皇帝也是爱煞了皇后，对皇后所出的小公主更是宠爱有加，于是靖和帝便让内务府总管华允拟旨，为庆大祁这位尊贵无双的小公主的诞生，下旨普天同庆，免赋税一年。而且，这位小公主刚出生便被赐予了封号，锦阳公主。赐名楚绯玉。靖和帝更是将最为富庶的江州作为封地一并赐予了她。 可惜的是，皇后在锦阳公主满月之后便撒手人寰，靖和帝痛失挚爱，一夜之间华发横生，老态毕显。在失去了挚爱之后，靖和帝对他的这位小公主更是荣宠无限。而锦阳公主三岁之时便被神秘人带离了皇宫，靖和帝却未表态，仿似带走的那人并不是他女儿一样。 靖和三十三年，初春。锦阳公主突然回宫，原因只有一个，靖和帝五十有六，身子早已颓败，正值西凉扰乱大祁边境，连攻三座城池而无人能阻，靖和帝怒火攻心卧床三日自知大限已至便派人将锦阳公主给寻了回来。 锦阳公主在靖和帝的养心殿待了足足一夜，第二天天色未明她便走了出来。吩咐华允办好一切后事之后，她便召集了所有朝臣上殿议事。 靖和帝有九个儿子，一个女儿。因为早前各种事故，便只余当朝太子楚肃、二皇子楚淳、六皇子楚宣、七皇子楚琰、九皇子楚湛及锦阳公主楚绯玉。 靖和帝驾崩前留有一道遗旨，太子登基，锦阳公主辅国，势必攻下西凉以慰先帝在天之灵。 于是，楚肃登基，改元兴武，时年三十八岁。于此同时，锦阳公主为锦阳长公主；二皇子楚淳封为晋王，六皇子楚宣封宣王，七皇子楚琰封豫王，九皇子楚湛封宁王。在先帝葬入皇陵之后，四位王爷相继去了各自的封地。 兴武二年，锦阳长公主向兴武帝请命率十万大军逼近西凉边境。短短半月收复大祁所辖三座城池，而后大军打了西凉一个措手不及逐渐逼向西凉。 锦阳长公主的名声瞬间大震，传遍大江南北。 而西凉人心惶惶，遂派使臣去大祁议和。最后兴武帝同意双方以和亲议和，两国各挑一人嫁于对方，共建美好邦交。正是三伏天，天气炎热难耐，此时两国的和亲队伍已然到达两国帝都。 未料，在西凉太子大婚之夜，锦阳长公主率军一举攻破西凉国都。锦阳攻进西凉皇宫之后命人屠尽西凉所有皇室中人，西凉太子赫连鸿刚进新房连新娘子的盖头还没来得及揭开便被人告知皇宫有变匆匆而去。 当赫连鸿带领一众侍卫赶去西凉皇帝的寝殿之前，便看见了一幕让他永生难忘的场景。他的父皇母后兄弟姐妹们以及他的皇叔一家正被绑在一起已死去多时，旁边燃着熊熊烈火。而那个掌握他们生死的那个人正在不远处面无表情的看着这一切。夜色下，女子一袭白衣，衣角被风吹的簌簌作响，肌肤比之白衣更为白皙，那张颠倒众生的脸更是美的夺人心魄，狭长的眸子像暗夜中的大海，深邃而不见底，让人不自觉想要去一探究竟，直至陷入其中无法自拔。修长的身姿立在那里，高贵而优雅，周遭散发着疏离和清冷，却有股让人着迷仿佛只要有她便会安心的气息。赫连鸿从她身上找不出一丝杀伐屠戮的影子，呆愣着看了她许久，直到白衣女子那不带一丝情感的眸子直射过来，赫连鸿才猛然醒悟，随即冷汗渗出额头，他明显感觉周遭的温度陡然下降，只因那白衣女子的目光太过凌厉，强烈的压迫感紧紧锢住他竟无法做出下一步行动。 那白衣女子眸子一转，便看见了赫连鸿一行人。打量了许久，白衣女子深不可测的眸中突然现出冷冽之色，赫连鸿顿时一惊，后背已被浸湿大半，明明还是炎夏，他硬生生的沁出了冷汗，再见其余侍卫模样根本好不了哪里去，他们握剑的手在微微发抖，这会儿却都硬挺着不让自己露出丁点惧怕之意，赫连鸿暗自欣慰，他西凉男儿好歹在灭国之前依旧保持着他们该有的姿态，就是死也要死的有尊严！ 想到这里，赫连鸿眸中迸出强烈的杀意，对上白衣女子的方向，做了一个手势，周遭的侍卫突然全部向那人杀去。 那白衣女子正是大祁锦阳长公主，将这一切收入眼底，她的嘴角突然露出一抹邪魅而冷酷的微笑，薄唇轻启向着身边一名穿着黑衣劲装的女子缓缓吐出三个字，“杀无赦。” 这句话就像死神突然降临一般，不过片刻的功夫，赫连鸿身边的侍卫全数倒地。赫连鸿看着陪着他出生入死现在倒在地上的侍卫，又看了被大火吞噬的至亲们，他笑了起来，绝望而悲凉。 赫连鸿忽地跪下，朝着大火中的西凉皇室所有人一拜，随后又对着身边躺着的众位侍卫一拜，抬起头却是一副坚定不移的神色，开口道，“我西凉人纵然死了，亦失了国，也不会失了骨气！”说完，将离自己最近的侍卫的佩剑拿到了手上，对着自己的脖子刎了下去。 锦阳从始至终都是冷眼旁观，赫连鸿倒在地上，一时间竟没了动静，只有火势噼里啪啦的响着，在这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的突兀。 锦阳来到新房，将所有人摒退了下去。她信步走到床前，见身披火红嫁衣头戴凤冠的新娘安静的端坐于床榻，锦阳好看的眉毛不着痕迹的皱了下。 只觉眼前的红色很是刺眼，锦阳抬起手缓缓掀开眼前女子的红盖头，直到看到女子姣好的容颜，有些失望的扔了红盖头，心中却是松了口气。 “你怎会在此？”锦阳有些漫不经心的扫了女子一眼便移开了视线。 女子看见锦阳眼中的失落，心中一片苦涩，却还是扯出一抹牵强的笑意，“是陛下派我来西凉和亲，殿下似乎不愿看见凝儿呢。” 锦阳眉头一皱，转过头将视线放在窗外，似乎不愿谈这个话题，随口问道:“皇兄不是命江大小姐来西凉和亲么。”又怎么成你了？ 水墨凝摇头，掩住心中的悲伤，顺着锦阳的视线看向窗外，却是一片漆黑，看不到任何。良久，水墨凝轻叹一声，说道，“离陛下迎娶皇后的大婚还有半个月，希望还能来得及……”水墨凝真的不愿说那人的事，可她也舍不得锦阳难过。 “嗯，这没什么稀奇的。”锦阳只是点点头，并未有多大反应。在当今皇上还是太子时，太子妃便已去了好些年，如今皇上再立后也不是什么罕见事。 水墨凝嘴角一抽，这是什么反应！于是她悠悠道:“你难道不知道陛下要立的皇后就是江大小姐吗！”锦阳闻言犹如晴天霹雳，难以置信的瞪着水墨凝，等着她给自己一个解释。 本来兴武帝打算让丞相江宏远的长女江楚远去西凉和亲，未料见到江楚之后惊为天人，不顾一切也要将其弄进皇宫。于是，兴武帝改变主意让大将军水景年之女水墨凝代替江楚去了西凉。而江楚则被兴武帝看上并封为皇后，此时离大婚还有半个月。 在西凉灭国那夜，锦阳骑了千里马连夜离开了西凉，将战后一切事宜都交予了她的贴身侍卫冷绯月。 水墨凝在锦阳离开的时候也跟着离去了，只是锦阳的速度太快，她紧随其后也没能赶上。 大祁京都。 今日正是大祁皇帝陛下的大婚之日，皇后的人选是权倾朝野的丞相长女。 迎亲队伍排到两条街，京都百姓无不出门驻足观看这一盛事。皇室娶妻又怎会寒掺，尤其是九五之尊的皇帝陛下，空落落的丞相府库房片刻便被堆满，丞相大人喜上眉梢，笑的合不拢嘴。 前来道贺的官员更是数不胜数，一瞬间丞相府门庭若市好不热闹！ 和前厅的喧闹气氛不同，丞相府大小姐的闺房内，聚集了一帮丫鬟婆子正焦急的频繁透过屏风向里面望去。 江大小姐平常不喜人靠近，更不喜有人在她睡觉的时候吵闹，倘若惹到了她，就是皇帝她也不会给其面子，不过皇帝对其倒是宽容无比，一切由她性子，兴武帝对其的宠爱可见一斑。江大小姐不似寻常小姐骄纵跋扈，她个性独特，貌美脾气好心肠软，但是这并不代表她好糊弄。 在众人等到快要神经崩溃差点集体自杀的时候，江大小姐终于悠悠转醒，白皙而细长的手指挑开锦帐，下一瞬间便已赤脚站在地上。 此时的江大小姐还有些搞不清状况，还在奇怪她的闺房里怎会突然多出了这么多人，她的贴身丫鬟用眼神示意她该办正事了。看的江大小姐有些莫名其妙，白了她一眼，脱口道:“小沅你怎么能把那么多人放进你家小姐的闺房呢，要知道你家小姐还是个云英未嫁的姑娘家。” 这话说的让小沅的嘴角一抽，恨不得一掌拍死这个搞不清楚状况的小姐，扫了一圈房里，众人神色各异。将视线落在自家小姐身上，突然一拍脑门，指着一旁的丫鬟婆子叫道:“哎呀，你们快点为小姐更衣，时间已经不早了！” 众人这才猛然惊醒，各自拿着手中的物什套在江大小姐的身上。 当一切都准备就绪，江大小姐才想起即将要发生的事情，在心里默默叹了一口气，面上却是无所谓的神情，既然已经这样了，那就这样吧。 窗外一树梨花飘飘洒洒，却无人注目。一袭白衣的锦阳立在梨花树下，如缎的墨发用一根同色的缎带束缚，显得飘逸出尘，脸上是掩不住的疲惫，却依旧倔强的紧紧盯着房内的那人，目光深情而悠远。 锦阳从未想过，她所讨厌繁琐隆重的凤袍此刻穿在江楚身上，居然那么让人惊艳！江楚是个美人，锦阳在很小的时候就知道，她不同于自己的美，自己颠倒众生美的惊心动魄，江楚就像那不染凡尘的仙子，一颦一笑皆牵动着众人的心。 是什么时候开始喜欢上她的呢，是七岁那年被师父扔在街上独自体会人间冷暖，人性的悲凉，让她一度对世间万物绝望。正当她不堪重负，却在不经意间望进了一对清澈见底蕴满温柔的眸子，她走到她的身边蹲下，伸出手握住了她冰凉的手，被她裹住手的时候，她的心中升起一丝奇异的感觉，她的手很暖，以致于在后来每每想到那时候便觉得心暖。原来，那时候便喜欢上了。 当江楚出了丞相府坐上了宽大而华丽的轿辇时，锦阳才收回了视线，掩去眸中的风起云涌，她攥紧了手，良久方才松开。足尖轻点，她一跃而起，几个起落便没了踪影。 片片梨花自树上飘落，满地梨花白，终是淹没了那轻微的足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