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6章 经济侵略
灾异过后，图安转眼就恢复了活力，沉睡了几周的生产力仿佛火山爆发一样涌现出来。市场上一下子充满了肥壮的各色牛羊，健壮的战马也在马厩中跳跃躁动。北上而来的秦国客商闻风而至，大肆抢购牛羊和马匹。整个秦市顿时人潮汹涌喧闹异常。 今年春季图安风调雨顺，水草丰茂牛羊繁殖数量比往年要多了2－3成。而鼠疫灾后的人们的恐慌导致大肆焚烧草场，致使图安的草场损失大半，直接导致大群的牛羊缺乏草料无法撑过即将来临的冬季，只能出售。东胡与图安是敌对状况自然不能行商，匈奴和图安的经济模式如出一辙，也不可能收购如此多的牛羊，这些牛羊只能卖给南方的秦国。大多数的普通牧民是没有秦市的交易权的，只能通过图安自己的商人转卖，而这些商人大多是图安的王族，他们趁机将牛羊的收购价格压的低低的。导致许多图安牧民卖出的牛羊比往年多1－2成，收入反而少了不少。吃亏了的牧民怨声载道，他们被无良的王族商人鼓动和欺骗，认为是秦国商人乘火打劫，可是秦国商人他们够不着，所以他们将怒火与怨气转加到了生活在图安的秦国人身上。其实秦国商人到真没有盘剥图安牧民的打算，他们还是按照往年的价格付得款，只是这中间的差价和巨额利润就被图安王族一口吞下了。 张量山和庞虎走在图安的市集里，看着熙熙攘攘的人潮，张量山问：“我看秦国商人给出的价格和去年一样嘛，怎么不趁机压压价格？” 庞虎笑了笑：“咱们秦国刚刚与图安结盟怎么能趁人之危呢？” 张量山指着远处几个赶着一群绵羊结着秦人发髻却是图安衣着打扮的人问庞虎：“他们怎么进来的？不是说普通百姓不能直接和秦人交易的吗？” 庞虎点点头：“他们是伏虎村的，那番邦公主特别许可伏虎村民可以在市集向秦人出售图安货品。” “伏虎村？” “对！是特别的优待！你看那些卖牛羊的都是伏虎村的居民，和其他图安人不同，他们不许养马所以只有牛羊。” “可我记得他们也没养什么牛羊啊？不都是农耕吗？”张量山对那些伏虎村人手中的牛羊有些不解。 庞虎嘿嘿一笑：“女村的羊女孩们不好出面卖，公主说伏虎村离女村最近，便交给伏虎村的郡守代为出售了。至于其他的牛羊都是附近的老燕民养的，大家都是华夏子民，也不希望自己族人吃亏，伏虎村人收点过手费也就帮忙了。” 张量山点了点头，原来这是玉漱公主攒私房的手段，难怪要交给自己的情郎了，只不过玉漱公主在女村养了很多羊吗？好像也不多吧？在这一点上他倒没有多想，只是看着那些伏虎村民赶着大群的牛羊在秦市门口验过符传去交易了。 在集市里转了一圈，庞虎转到几家作为联络点的秦商那儿晃了晃，去交换一下情报，张量山则在窄窄的石板路上闲逛，不时侧身避开一群群的牛羊或是三五成堆讨价还价的商人还有路上成堆的牛屎。牛羊实在太多了，整个市场弥漫着一股羊膻和动物粪便的味道。让开一大群咩咩叫的绵羊，张量山看见一个熟悉的人，是上次在市集水粉摊那里碰到过的女孩，为了打听吕素的情况他还给她买了条珠串呢！那女孩正兴奋的看着刚刚过去的羊群，一手拿着根赶羊鞭，另一手的手指一点点的好像在计数。张量山冲她打了个招呼，女孩看见张量山笑了笑却没有停下点数的手指。张量山走了过去，站在她身边和她一起看着那群羊。 “八十三！呼……张医生您好！”女孩松了口气，笑眯眯的给张量山回礼。 “你数什么呢？” “那群羊啊！一共83只大羊呢！”女孩兴奋的说。 “这些都是你的羊？” 女孩摇摇头自豪的说：“是我们女村的！今年我们养的羊特别肥美！” “你是来卖羊的吗？” 女孩得意的一笑：“不，是阿姑来卖的，我只是来帮忙的。你看那就是阿姑。”她指着那群羊前面站着的一位大婶。 “阿姑？” “就是我们女村的村正了！”女孩解释。 张量山问：“哦，对了我听说不是伏虎郡的人帮你们卖吗？怎么你们还要自己来呢？” 女孩挥挥手里的鞭子：“据说今年秦人给的价高，还都是付半两的！所以大家都在找伏虎村的人代卖，公主说了我们就自己卖。” 张量山皱了皱眉头，觉得这里面好像有些问题。为什么女村的羊是公主说了算？为什么秦人给的收购价远高于图安本地的，还要支付半两？那可是这时的硬通货！ 张量山笑了笑：“那你可以得到不少嫁妆了！” 女孩红着脸嘻嘻一笑：“先生你可说错啦，这些羊卖了的钱可不是我们的，是归女村所有的是归公主使用的，女村是公主的私产。我们住在女村是学……嘻嘻……不和你说了！”说完便红着脸跑开了。 张量山忽然想起女村是供未出嫁的女孩学习生活本领的地方，按游牧民族生活的特点，丈夫长期会在外牧羊，妻子则一个人留在半固定的家中哺育孩子。让未来的妻子学会自立与独当一面是非常重要的。他也一直认为这是个不错的主意，突然间他明白了，原来这女村实际是玉漱公主的自留地！也就是说公主的私房可不仅仅是她养的那几十只羊了。整个女村的费用都是公主的用度，难怪女孩们要养这么多的羊！‘我说玉漱公主平日里怎么有那么多的闲钱去帮其他的人，原来剩余价值在这里！’想通了这一点，玉漱公主仙子一般的形象在他心中不由得变得平和了许多。看起来战国时期的公主们不靠封地不靠剥削也是没钱的。 张量山又四处闲逛了会，在难闻的马粪气味中他闻到了一种麻油的清香，抬头便看见一家油坊。大大的油葫芦的幡旗在空中飘动，他走进油坊看见一具长长的木方制成的压榨机，这种压榨机外形很像一只巨大的条凳，只是原理上更像一只注射器。压榨机的一端底下开有空刻出了油槽，在这里填入油料作物的种子，然后从另一端插入木方然后用力敲打，榨出的油料便通过油孔顺着油槽流出来了。这属于原始的冷榨方法。眼下油坊主正在给一位主顾压榨芝麻油。榨油师傅光着膀子用大木锤使劲的敲打着榨油的木方，褐色的麻油便随着他的敲打一股股的涌了出来。油坊里弥漫着一股芝麻的香味。 张量山笑眯眯的看着榨油师傅的努力等在一边，过了老半天才心满意足的提着一只小罐子走出了油坊。正看到庞虎笑眯眯的转了过来，庞虎发现了他连忙打招呼：“老弟，你在这里啊！” 张量山回了礼，和他并肩走到一起。 “你买了啥？” 张量山提这小罐子在庞虎眼前晃了晃，“一点调味品。对了，老庞，我觉得奇怪，秦国给的价不错嘛？为什么国家不趁机压价多赚一笔呢？” 庞虎哈哈笑道：“压价？哈哈！贤弟有所不知，这里面大有玄机呢！”他扭头四处看了看“走，回家我再告诉你！对了，你那罐里是啥闻着很香嘛！”一副馋鬼的样子。 张量山哈哈的笑着：“保密！” 两人嘻嘻哈哈的走出了集市，看见一辆木制的大马车从集市里缓缓的走了出来，慢慢的从两人身边走过。那马车的车厢是特制的，厢板很高没有寻常的出入口，厢板的外面刷了厚厚的黑漆，张量山注意到马车装的货物似乎很重，两匹马拉的车走的很慢，几乎和他们步行的速度差不多。他不由得多看了几眼。 庞虎注意到了张量山的视线，也看了一眼那马车不以为意的说：“那是秦国常见的水车！韫车的车厢做过密封处理是专门用来送水的。” 那水车和两人同路，两人便不紧不慢的跟在那水车的后面，让水车给他们开道，躲开了市集外一群群的牛羊。一直走到快到伏虎村的路口时，那马车转了个方向往女村的方向走了。 走回庞虎的宅院，吕素正在院子里收晒干的衣物，庞虎的院子很大还有水井。他却不好花草便空了下来，吕素便在这里支了根绳做了她的洗衣场。远远的看上去，蓝天白云，金色的阳光，微黄的草地，褐色的小屋边一个俏丽的女孩在整理各色的衣物，很蒙太奇的景象。两人走进院子，谢过吕素浆洗过的衣物。和她讲讲集市上的见闻，吕素听得可高兴了，乐呵呵的就像自己也去逛过一样。张量山和庞虎便邀请吕素留下吃饭，吕素高兴的答应了，她知道张量山会下厨，那菜饭的味道可好了！就在这时那个叫小青的牧羊女却跑来了，老远的便冲吕素喊：“素素姐！素素姐！” 吕素连忙应了一声：“我在这儿！” 小青跑进院子，喘着气一副喜滋滋的高兴的样子。她先给张量山和庞虎行礼：“见过二位先生！”然后急冲冲的对吕素说：“素素姐！走，赶快回村去！要分鱼了！” 吕素不以为然的问：“分什么鱼呀？你们自取了便是。”吕素对几条鱼不是很在乎的。 小青掩饰不住一脸的兴奋：“是秦国送来的几车逢泽pángzé白鱼！说是给王室的礼物，公主说今年女村的羊养得特别好，为了感谢大家公主吩咐将这车鱼赐给我们了！” 吕素“哇！”了一声“逢泽白鱼！”已然心动，她不好意思的看了张量山一眼，眼中颇有些犹豫和歉意，想到鲜美的白鱼却又有些不舍。一副小女儿家的羞涩作态。 张量山见状便笑道：“你去吧！逢泽白鱼呢！” 吕素红着脸掩口一笑说道：“我便去取来给两位哥哥也尝尝！”说完便和小青手拉手的跑走了。 张量山看着吕素的背影问：“老庞，这逢泽白鱼是什么鱼？很有名吗？”原来他并不知道什么是逢泽白鱼。 庞虎哈哈笑道：“原来你小子不知道呀！这逢泽白鱼乃是魏地的名鱼，异常肥美，大者可三二十斤，其rou质白而细嫩，味美而不腥，一贯被视为上等佳肴。我秦国的白鱼尤以魏国的逢泽所产最为有名。想必此次商队带了些送给图安的王族打通关节。” 张量山点了点头看着两个女孩远去的背影，将话题转回秦国收购牛羊的事情上来：“这次秦国商队怎么没带物产，反而带的金银铜钱。”其时国与国之间的贸易大多是以货易货为主，金银铜钱之类的货币较少使用。而这次秦国商团前来收购牛羊却带了大量的铜钱和金银珠宝，而易货的粮食与器物却少之又少。只有不多的奢侈品如礼器玉器之类的工艺品。 庞虎笑道：“今年图安牛羊肥壮，但越冬草料不足。我大秦趁机收进牛羊马匹，等图安来年春荒时再卖粮食给他们。” “可是这与铜钱交易有关吗？再说图安人怎会收秦国的半两？”要知道图安一国通行的却是燕国的刀币。 “此乃左丞相的计策，大秦与图安约定今年按去年的市价收购牛羊，明年图安若是出现春荒秦国也按今年平价卖粮给图安。” 张量山疑道：“那秦国有什么好处呢？”他知道秦国一向以国家利益为先，怎会做出如此吃亏的事？ 庞虎笑道：“要知道这些交易是必须以秦国的半两来交易的……” 张量山恍然大悟：“原来如此！果然妙计！” 今年图安的灾情决定了图安必须大量出售其国家的牛羊与马匹，而明年还要大量采购粮食种子。其他国家的商队必将趁机高卖低买，只有秦国还按原价收售，放眼图安周边的匈奴、东胡、林胡、扶余等国也只有秦国有实力支持这样的贸易。那么可供图安交易的国家就是秦国了。这样图安就不得不大量收进秦国的半两作为流通货币，而秦国的客商也借此避免了与图安官府货币兑换的盘剥，而且图安也会间接的纳入了秦国的货币体系。也就是说秦人在图安的经济上已经侵略成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