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七章 落子泣血门
慕辰布衣猎猎,意气风发,一脸的豁达笑意。 千古伤心旧事,一场谈笑春风。残篇断简记英雄,总为功名引动。个个轰轰烈烈,人人扰扰匆匆。荣华富贵转头空,恰似南柯一梦。 前尘往事在慕辰的脑海中走马观花一般浮现,眼前星罗棋布,囊括了诸天万象,神曦喷薄,道意盎然。 一生都在浸yin棋道的慕家慕才俊,此刻眼神温柔,嘴角溢血,却神情自若。 这大半生里,枯坐沉默推演几乎占据了他的全部,苍生可算,天道可观,黑白子里觅大道,棋盘纵横求长生。 万千胜负手,只在一念间。 我何须修武道,棋盘里,就是我的道。 慕辰正襟危坐,双指并拢,虚捻了一枚棋子,似是与人手谈,眼里满是温柔笑意。 “久等了,这一生,是我慕辰负你。” 话音轻柔,才刚落下,他便伸手轻轻地将手中那枚虚捏的棋子重重地按在了身前的虚空上。 刹那间风起云涌,以他为圆心,竹林层层向外倾斜,炸开了道道波浪。 成百上千雷霆瀑布,从那虚空中淌出,发出巨大的声响。 异象横生。 波澜壮阔。 “我恨书生百无一用。我恨这绝世晚成数十年。我恨与你阴阳相隔永不见。” 慕辰神态自若,气机如潮水般汹涌,疯狂外泄,他并拢双指,虚捻起一枚晶莹剔透的棋子,再次重重地落在了眼前的虚空上,那里如有棋盘,包罗万象。 落子惊雷。 铿锵动天。 同一个位置,分毫不差,晶莹棋子悬停虚空。 顿时。 天地间黑云压顶,风雷大作,滚滚而动,一幅骇人景象。 但更骇人的是有一道绚烂夺目的绚烂光柱,陡然而起,喷着炽盛的电芒,轰然远去。 始于慕辰的指尖,终于乱古战场中那座泣血门所占据的破败而广阔的殿宇。 地动山摇,掀雷决电,像是山石崩塌,砸得虚空坑坑洼洼,烟尘冲天。 殿宇之中惨嚎声声,无数泣血门天才在顷刻间化为了飞灰。 余波四起,层层朝里炸开,如同火山喷发时的恐怖地震般。 又有一颗无形的棋子重重地按在了虚空中。 霎时。 远在百万里外的一处山体猛然崩裂,露出了猩红刺目的一角,如血一般,若仔细看,那竟是一杆数十丈高的血色旗帜,冰冷而邪异,透出无边的杀伐,煞气凛然。 慕辰收手沉默,许久之后,才对着大师兄楼天作了一揖,轻声说道:“大师兄,这一步,师弟先走了。” 说完,一身布衣却书生意浓的慕辰不再言语,数息后掠出竹楼,踩着细嫩青翠的竹叶扶摇直上九天。 天雷阵阵,十万里星空山万兽惊嚎。 楼天抬头望着空中沐雷而立的单薄布衣,喃喃道:“绝世么?师兄也快了……” 腰间的无鞘木剑悄然一颤,一缕神曦闪烁,而后消散不见,恢复了平静。 乱世飞白阁中。 飞白将目光从书上移到了窗外的雷云里,神情复杂,久久沉默。 半响后,他才使劲地望着雷云磅礴的黑压压苍穹,欣慰地喃喃自语道:“莫道书生无胆气,敢叫天地沉入海。” 泛舟湖上,眼波浩淼,檀香袅袅。 吕夏含笑对着虚空恭敬作揖,而后今日第一次拨动了琴弦。 有铿锵声顿起,尤为悠扬。 不是刀枪,却更甚刀枪。 这年惊蛰后,和煦春风里。 七杀峰三师兄慕辰以棋问道,引来雷劫,欲入绝世。 中原为之震动。 …… 乱古战场中,插旗为门的殿宇里。 “你泣血门不过是一条被逐出中原的野狗,丧家之犬,何以言勇?!” 满场寂静,死一般的寂静! 只有韩旭的冷喝声如怒雷般,响彻殿宇,激荡不休。 早已沦为丧家之犬却在乱古战场抱团的泣血门众弟子,震惊地看着韩旭,脸上的神情,极为精彩,转瞬之间,一股无声的怒气伴随着骇人的杀意,犹如潮水一般,在场上席卷开来。 “轰!” 王舞所立之地,更是气息波动剧烈,有青石炸碎,石屑纷飞,无数瓦砾被轰然炸起,掀上高天。 同时间。 殿宇内所有人知晓了有外来者闯入,更是大言不惭地大放厥词的消息,纷纷朝着此地赶来。 破空之声络绎,一股又一股强横的气机冲天而起,铺天盖地而来。 虽然修为皆被镇压,但是其中不乏有命泉九重天的高手,命泉九重,尽管被压制,但己身真元一息九转,何等可怕? 寻常武者修士,岂敢缨锋! 韩旭神色虽然嚣张,但是心底却也有些担忧,毕竟他如今所处,已是必死之局。 这一趟来得不知是对是错,但是既然三师兄说过有一线生机,那么他便会义无反顾。 他背负的东西实在太多太多了,他还不能死! 韩旭扫了一眼场间,再微不可察地望了一眼天穹深处。 在那里,有着一颗斑驳的光点,很是朦胧,但却是来自三师兄慕辰。 三师兄说过若是在乱古战场里遭遇到关乎生存的大凶险,彼时便捏诀送出此物,他定会出手解围。 而以韩旭的谨慎,早在还未动手之前便送出了这个被三师兄称作棋引的东西,之后的一番拼杀,更多的是在争取时间,虽然他直到如今依然不相信三师兄居然有能力干扰这远古战场遗迹内的局势,但有备无患。 却未曾想,这么长时间过去了,依然没有什么动静。 眼看着就要陷入必死的重围了,韩旭眉头轻轻蹙起,衣袍鼓荡间,竟是再呵了一气,直攀上昆仑。 他信三师兄,这就足够了! 不知不觉间,韩旭身后竟是有数道身影围来,气息可怖,前有劲敌,后是强者,支援未见。 死战! 韩旭紧抿起嘴唇,双拳紧握。 生死间有长生理,背后的春雷刀在发出一声声颤鸣,似是在渴望着出鞘一战,刀意滂湃,无穷无尽。 韩旭神色平静,目光冷冽,青衫不沾染丝毫尘埃,气势抱元归一,无悲无喜。 就在这时。 “小杂种,你自寻死路,我泣血门定有一日破此秘境,血洗你中原正道,以血旧耻!” 王座颤动,神曦喷薄,深不可测,有清冷喝声在虚空炸响,听到这道声音,包括诸多泣血门人都下意识地一颤,王舞脸色一白,目中竟有着些许惊惧一闪而逝。 破空声骤起。 “桀桀……” 似是荒古兽骨筑就的高大王座凭空浮现,王座上的骷髅空洞的双目之中燃烧着蓝色的火焰,就在韩旭看向他的时候,他目中的蓝色火焰跳动不停,那尖锐刺耳如同金石摩擦的笑声居然像是从蓝色的火焰之中发出的一般。 韩旭十几年来从未见过如此诡异而恐怖的一幕,尽管他已经天马行空地在脑海中勾勒出了发出这样的声音之人会是如何的恐怖吓人,可是真的让他见到之后,还是让他觉得心底凉气直冒,汗毛倒竖。 韩旭身躯倏然紧绷,衣袍无风自动,鼓荡不休,气血疯狂涌动,乍起声声轰鸣。 由此可见一见此景,韩旭此时心中的惊恐,这是要拼命了的架势。 “咔咔咔。” 王座上的骷髅缓缓地转动着脖子,骨头摩擦响动的声音回荡在大殿之中平添了几分恐怖,在这阴森而幽暗的大殿之中存在着一个如此不和谐的存在,简直是矛盾至极,让人摸不清头脑。 王座横空,散发着滔天威压,整片殿宇都在抖动,非常剧烈,众人皆是一惊。 在那一刻,无尽的天地灵气疯狂向这里涌来,铺天盖地,汇聚向王座上的森白骷髅,将他淹没了。 森白骷髅高坐虚空王座,吸纳八方灵气,吞噬月华星辉,通体璀璨,让人看不清虚实。 一会后。 绚烂神光才缓缓散去,一苍颜华发,黑袍加身,神情不怒而自威老者端坐宛若远古兽骨浇筑而成的冰冷王座上,嘴角噙着几分骇人的邪凛。 “见过冷师叔。”众人恭敬出声。 王舞亦作了一揖,说道:“师叔您怎么来了?”
他身为泣血门少主,此处插旗为门的话事人,都不得不对那黑袍老人毕恭毕敬。 不为别的,只是因为黑袍老人名为冷秋辰。 泣血门全盛时候的八大护法之一,却在当年甘愿以身犯险,拼着修为跌落数境的契机,硬生生地留在了乱古战场中,经营着这处殿宇,不知道给泣血门输送了多少惊天机缘。 虽然他如今修为大跌,但是眼力劲还在,高屋建瓴下,修为强绝,在这乱古战场中着实算是一大异类。 由不得王舞不尊敬,当年他还是小孩子的时候,冷秋辰已经是杀人如麻的冷护法了,而且还是最残忍嗜杀修为深不可测的大护法。 “老夫来看看这小杂种。”冷秋辰目中杀气翻腾,目光如同刀子般望向了韩旭。 王舞暗道了一声果然,当年被逐出中原乃是冷秋辰一生的痛,是他的逆鳞,今日这不知死活的小娃居然敢触他的逆鳞。 唉,原本还说炼化这小子的血应该会修为大进的,冷师叔既然来了,那这小子可就倒霉了。 一念至此,王舞不知是想到了什么,猛地打了个寒颤,目中惧意稍纵即逝,却下意识地远挪了一些距离。 “咻!” 忽然,地上有两人冲破了禁制,使出浑身解数,腾空而起,只想尽快逃离这等魔窟。 “哼,不知天高地厚。” 冷秋辰猛然踏前一步,枯瘦的双手泛起一层猩红光华,凝成血色秩序神链,很像闪电,却又不是,划过长空,将那两人截为两段,而后更是令他们的躯体炸开,化成劫灰。 “这是什么境界?好可怕!” 韩旭脸色大变,在这有着远古前的规则之力压制的地方,居然能够有如此惊人手段,这也太强大了。 地上被擒的不乏有自封修为混进来的迟暮老者,此时尽是脸色苍白,心中充满了惧意,这人的修为深不可测。 “小杂种,若不是中原那些道貌岸然的伪君子不择手段,中原还不知道是谁的呢,不知天高地厚的大言不惭,你就死在这里!”冷秋辰冷笑,浑身气息恐怖徐,宛若一座血色大山般,横断殿宇。 “是吗,你真的以为能够在乱古战场中投机取巧般地苟活,便能为所欲为了吗?”一道温润如玉的声音横贯苍穹,似是震碎时光长河而现,悠悠回荡。 “谁!?”冷秋辰神情大变,这个人极端可怕,修为不可揣度,连他都看不出深浅。 那声音顿时变得尤为激动,震得殿宇摇动,无数烟尘卷天:“我是谁?我是谁?冷秋辰,到了九幽,你再问阎王!” 冷秋辰活的望向苍穹,这道声音有些熟悉,略一思索后,他脸色倏然一变,神情复杂至极,轻声道:“是你……想不到当年那个百无一用的凡俗书生,居然走到了这一步,在外界,竟然能够干预远古战场遗迹的事,早知道如此,当年老夫便赶尽杀绝了!” “赶尽杀绝,你还未够班。”那声音尤为平静。 “原来是这小杂种将你引来的,那老夫便先杀他给你看。”冷秋辰何等强大,所向披靡,浑身血色弥漫,目绽赤光,气冲天宇,杀向韩旭。 “你敢?!”那声音带上了一丝怒气。 “不知天高地厚,你还真以为你能无视远古规则,插手战场遗迹的事不成?,有本事,你就杀进来!”冷秋辰冷笑,戾气冲天,他自封此地多年,若论对乱古战场的了解,常人难以望其项背,正因为了解,所以他绝不相信对方居然可以跨越两种截然不同的天地规则与他征战。 然而,就在此时。 轰隆的一声,整座殿宇骤然一震,罡风骤起,刚猛而霸烈,无数建筑坍塌,轰鸣震天,连天穹都似要被压塌般。 天地失色,一层猩红涟漪刹那破裂,发出炸响,冷秋辰在内的所有人于那一刻神情尽数变了颜色。 那一刻,一杆猩红的旗帜跌落尘埃,断裂炸碎。 那一刻,正是三师兄慕辰将手中圆润可人的黑棋重重地落在棋盘上之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