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话 视死如归 ̄之叁
邗沟。 一上船,王道、宇文离、石绯、曾遂汴四人便抢着cao桨。屈戎玉说了,倭族军马打到苏州去了!打到林家堡去了!林家堡是什么地方?是他们的家啊!是这一群无家可归的人,胼手胝足辛苦建立起来的家啊!一旦林家堡有失,他们又要重新成为一群流浪儿了!这太紧要,每个人都急着要赶回林家堡去『送死』。 这四个人原本都不是cao舟好手,但他们待在江南也不是一天两天,便不懂拿菜刀,总也看过人杀猪,一条舱船虽然驶得歪歪斜斜、狂抖乱晃,总也是直往苏州行去。 舱中,头是悟叁名和尚,围在一具无首尸体旁齐声颂经。不问可知,乃是他们大师兄回悟的尸体。 李定说了,若然他还有命,便会差人将回悟首级送回蒲台山去。 屈戎玉独个儿坐在船首,将手里一大叠的冥纸,一张一张的洒到水面上。 这是给岭南四颠、给她的四位兄长的…… 这四个人或许一无长才、废话连篇,或许其貌不扬、疯疯颠颠。更或许,他们根本便是四个白痴、四棵『朽木』…… 可是,当她被『回头是岸』打伤,他们漏夜守护; 她在襄州被汉鄂帮众围攻时,他们最快赶到; 当君弃剑终於下定决心赴鄂州向李定要人,他们义无反顾; 她发帖邀请武林群雄赴林家堡落成大宴,他们提早出现,帮她准备行前; 明知道诱敌是死路一条,他们还主动请缨! 每一次、每一次,只要她有需要,他们总是…… 冥纸一张一张的飞舞着、一张一张落到水上…… 他们或许真的毫无优点,可是,在屈戎玉心里,除了屈兵专之外,这四位兄长,便是她在世上最亲最亲的人! 而今,她居然亲手将自己的兄长推上死路…… 屈戎玉多想痛哭一场!可是没有,因为不能! 还不到哭的时候、如今的屈戎玉也没有哭的权利。 她要打完这一仗,帮正在与神宫寺流风了结恩怨的君弃剑打完这一仗!这一仗还没结束,她便不能有丝毫软弱! 兵家,是不能示弱於人前的! 「四位哥哥,你们可要等着小妹……小妹一定会去,一定会去找你们的!」 『断光』。 这是一帖药名。 这帖药,乃当年『云南第一杀手』喀鲁研发制成。原意只是使服用者身体神经系统加倍灵敏,反应更加迅捷。岂料它有了副作用 ̄那便是呼吸量随之异常增大,这也造成服药者周身空气密度改变,使光线产生折射。 仲参於倭族四使面前服之,以石投树,石已击树,倭族四使方见仲参举手。 栗原辅文在庐山集英会服之,则使白重无能反击,乃至身中二十六镖、落败下山! 当时如此,如今亦复如此! 为了避开流风刀势,栗原辅文退到左舷边,自己断了退路。 反过来说,他又何需再退? 白重想攻过去,但攻不过去! 栗原辅文只需不断扬手发镖,只要他打得准,白重便得尽数以身受之!而栗原辅文的掷镖功夫,原本便不逊於曾遂汴,那是无需怀疑的! 即使白重想躲,在看到对方发动攻击的时候,身上早已中了暗器! 连暗器要打向哪、何时打来都不知道,怎么躲?谁能躲?除了护住要害,根本什么也作不了! 若是对手服了『断光』,管你是谁,都只能等死! 交手不到半刻,白重已身中十来镖,鲜血横流甲板! 蓝娇桃素以动作灵活见长,栗原苗的掷镖手法亦较其弟略逊,故蓝娇桃的处境比白重稍好一点,只在肩膀与腿上捱了叁只手里剑。可他亦不能近栗原苗一丈之内! 白重失血过多,已渐渐体力不支;蓝娇桃只不断闪避,无能反击,也是体力不支! 这种仗,谁能打得下去?注定要输的仗,最易使人丧失斗志! 两个人都在呼呼喘气,栗原姐弟却悠哉游哉,尚无毫发之伤! 这根本便是一场不公平的对战! 公平?别傻了!世事哪来的公平?战争哪来的公平? 要求公平?除非你不曾出世! 此二人自然知道,对付使暗器的人,最宜拉近距离、贴身攻击,但如今既无法闪避过对方的暗器,迎上前即无异於自陷死地! 既然不能上前,便只能退后,拉开距离,以求增加反应时间。 但他们也不能退! 因为,身后即是刀影。 或者该说,刀网。 『太刀乱舞』的刀网! 这是一艘大型楼船,前甲板也有十丈见方,可如今整个甲板上,已有五分之四的面积满布刀光! 已经不只一次,白重、蓝娇桃甚至感觉到,刀锋就只在自己背门扫过,只要再多退半步,便会与地上满布的蛇尸一般,成为『太刀乱舞』之下的牺牲品! 刀网之中,无有生迹! 他们心里都知道,若果回头,什么都看不到,只有刀光,一抹一抹消而复盛的刀光…… 曾几何时,那个曾经倒在杭塘山万蛇阵中的神宫寺流风,居然变得如此…… 如此锐不可挡! 蓝娇桃所带上船的一筐子蛇,已尽数在刀网之中首身离兮,甚至,被斩成叁截、四段、五条、六份、七片、八块…… 忽然,重桃二人感觉到在自己背门的刀气消去了、刀影不再了,便只是一的空档也好,二人急速抽身后退,拉开与栗原姐弟之间的距离。 此时的情况与在鄂州时大不相同,服食『断光』之后的栗原姐弟,已非他们能够应付! 二人同时退后叁丈馀,并未退至船首底处,因为他们仍然必需留下闪躲纵跃的空间。退后,只是为了增加反应的时间,而非将自己逼到死路!
二人退至定点,愣了。 他们终於发觉,君弃剑仰躺在甲板上、面前流风横刀而立! 难道胜负已分? 「站起来!」流风喝道:「我不会攻击倒下的对手!」 君弃剑这才缓缓挺起上身,成为坐姿。 为了方便泅水、以网缠桨,君弃剑以往常穿的宽袖儒袍,今儿一概不用,他是穿着贴身衣袍出门的。如今,衣衫竟也已有刀痕数十!这正说明:即使流风的刀势不能再如同庐山时一般轻易取胜,君弃剑却也闪得十分惊险! 「你还好吧?」白重低声问道。 君弃剑哂笑道:「若非身在水上,只怕我早又再死一次了……」他瞄了白重一眼,跟着又瞥视蓝娇桃,摇了摇头,道:「你们也很糟啊!」 二人并未回话,可只要看看面前毫发无伤的对手、再看看自己,事实即已摆在眼前。 的确很糟! 他们的如意算盘,打的是『擒贼擒王』之计,如今王没擒着,却仍旧要把命赔在这条船上!这对於整体战势根本毫无帮助啊! 「往好的方面想,」君弃剑道:「对方既直闯苏州,断无可能无人查觉。所谓叁人成虎,只要苏州人民到县衙去,一日五奏十奏,民兵团也不会再按兵不动、视吾等之言为无稽……所以,我们的目的,还是达成了。」 栗原苗步上前来,道:「既然目的已达成,想来你们也生无可恋……」 流风出声打断:「我再告诉你们一件事!仲参还有计!而且不只一计,是连环叁计!此计一出,生无可恋的绝不会只有你们,而是你们最亲爱的人!」 栗原苗一怔,她听到『仲参还有计』时,即已准备制止流风说下去,因为这是密计、是绝计!既是绝计,怎能告诉对方?一说出来,就不绝了。 但再一想,她终究还是让流风说完了。 她知道,流风绝不希望自己一直视为宿敌的君弃剑,是一个生无可恋、死亦无妨、毫无斗志的对手! 流风还是有分寸,他没把『计』的内容说出来。 但君弃剑听懂了,缓缓站起身,眼中闪过一丝光芒…… 他有一种感觉,好似自己与仲参已经认识很久很久,只是,一直想不起来,这家伙究竟是什么人? 现在,他有一个愿望 ̄弄清楚仲参何许人也? 或许,可以从所谓的『计』中找出端倪。 为了去探讨仲参的『计』…… 「重、阿桃……」君弃剑沈声说道:「活着回去吧。其实你们也不想命终於此,是吧?我们一起,活着回去吧!」 於是。 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