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二章 尾声(3)
那汉子嘟嘟囔囔骂了句什么,起身过来向着雍澈就是一个巴掌。雍澈见了微一皱眉,抬手在他臂弯拂出一指,又在他腰间一带一送,那人便滴溜溜的转了个圈子,巴掌更拍在自己脸上。 余人见状尽皆起身,隐隐间有向雍澈围拢之势。 雍澈不欲伤了他们,提起真气缓缓拂出一指,扫向地上的蜡烛。指力到处,隔空拂灭五根蜡烛,最远一根已在一丈开外。 余下的烛火不住跳动,映的众人面色阴晴不定。 他们心中雪亮,功夫练到如此化境,便是十一人一齐动手,怕也奈何雍澈不得。 “不知这点微末手段可不可以?”雍澈淡然道,“若是可以,雍某真要告辞了。我上班已经迟到了…” 众人愕然间,雍澈走出库房,回到小屋换回衣服,终于结束了这场闹剧。 赶到医院已迟到两个钟头,管事的见雍澈此时才来,开着办公室房门便对他破口大骂,走廊里的医生护士听在耳中,却都是习以为常的麻木。 似乎所有人都不记得,挨骂的是他们的副院长,而骂人的是副院长的下属。 接受了半小时的教育后,雍澈又回到了他的临时办公室,一间不足五平米的小屋,这里曾是储物间,此时腾出一半的空间留给他,作为净心写作的所在。 雍澈提起笔来,再写那不知陈述过几番的旧事。写到入朝作战,自述医治不力,导致上百名官兵殒命异国。他唯有苦笑,这帽子扣的,仿佛是说当年前线的伤亡都是因他觉悟不高,动机不纯造成的。 罪名是人家定的,事实却要讲清楚,他又将药品短缺、环境恶劣、人手不足、伤员过多凡此种种不利条件复述一遍。再要写回国后的情况,却听屋外有人喊道:“雍澈,到点儿了,赶紧交上今天的材料!” 雍澈抬眼一看,见是骂过自己的管事人站在门外,他再低头瞧了眼手表,原来已是下班时间,不知不觉间他坐在储物间里已有六七个小时,除了上过几次厕所,竟然连吃饭都不曾记得。 雍澈交上材料,又挨了几句训斥,这才叹息着出了医院大门。 妻子工作颇多,下班没有准点儿,他便去市场买过菜再回家。 刚进院门,便听见一早跟自己妻子卖好的李姓汉子喊道:“雍澈,有人找你!” 左近的老邻居都知道雍澈回到地方后一直是区医院的副院长,从前都亲热的叫他一声“雍院长”,便是年岁大过他、职务高过他的也都叫声“同志”或“小雍”,客气中透着亲切。可最近十天半月来,多年不曾听过的大号被人反复提及,雍澈并不习惯,却也只能无奈的接受。 但他还是走进院中,眼前却是一个面生的老者。 那人头发花白,一身泛白的军绿棉袄钻出几处棉絮,打着补丁的肥大粗布裤子下露出单鞋的足尖。 “这位老同志,您找我?” 老人望着雍澈半晌不语,眼中终于垂下两行浊泪。 “子澄,真的是你!” 雍澈听他唤出自己表字,又细细的打量他的面相。 “你是…”雍澈终于认出眼前人,“你是史鹏举!鹏举兄!” 那人狠狠的点了点头,和雍澈紧紧抱在一起。 屋内的炉火生了起来,终于映得史鹏举过度沧桑的脸上有了一抹暖色。 雍澈看着他脸上道道沟壑,知道他一定有很多故事要讲给自己。 谁知史鹏举只字不提,起身细细的观摩起小厅中伟人像两侧贴着的对联。 “精理为文英华成采,澄怀若镜雅度如春www.shukeba.com。”史鹏举喃喃念道,“看来,你还是忘不了故人…” 雍澈不语,史鹏举又道:“洛姑娘虽说短寿,却给你留了一辈子的念想,又少遭了这么些年的大罪,实在算不得苦命人。” 雍澈只得苦笑,史鹏举问道:“现在家里还有些什么人?” 雍澈平静的回答:“老爷子头我从朝鲜回来就不在了,大meimei在吉林婆家守寡,二meimei西安闹兵变那年也没了,就一个幺妹还在沈阳,她跟我那妹夫郎元钧早年立了不少战功,现在都当了干部…”
史鹏举听他如此平静的讲述自家变故,感念己身境遇,也只有长叹。 “娶妻生子了吧?” 雍澈浅笑答道:“内子是兰西县老家的邢碧芸,也是老资格,现在在区妇联当主席。次子长卿念初三,恬静内敛,在京伺候他二爷爷。幺女长林还没上学,她姥姥帮着带。长子长衾今年高二,性子活分随他妈,必须拴在我们身边,这不,到这点儿了还没回家,也不知又去哪野了…” 雍澈自说自话,忽的站起身来,“瞧我,怠慢了老同学,我给你沏茶去…” 粗瓷茶缸放在凌乱的书案上,史鹏举瞥到桌上写得密密麻麻的纸片,“子澄,你,你自己怎么样?” 雍澈苦笑,“回国后当了医院的副院长,前一阵不知谁翻出我是冯大毕业生的老底,便被安排到卫生站接门诊了。本来乐得不惹俗务,一心治病,呵呵,谁知道怎地,这不,停职让我安心写交待材料了…” “冯大毕业咋了?”史鹏举愀然道,“九一八的时候,日本子扶植冯庸将军当东北之主,他要是答应了当傀儡,怎至于楚囚南冠?又哪会有什么伪满洲国?” 雍澈悠悠道:“闾山苍苍兮日数云风,渤海茫茫兮何年鹤归?善恶何须论,一死万缘空。尘劳烦恼断,不再梦辽东…” “子澄,这是?!” 雍澈揉了揉布满血丝的双眼,“这是冯校长当年旧作,不想一语成谶。” “他去了台湾?” 雍澈点了点头。 史鹏举喃喃道:“杏花零落燕泥香,睡损红妆…” 雍澈不禁笑道:“鹏举,多年不见,你已非吴下阿蒙了啊!” 史鹏举憨笑着摇了摇头,“你别笑我,在农场那些年,没啥事干,成天听一个下放来的大学教授唠叨,时间长了,也沾上了掉书袋的毛病。” “农场?”雍澈诧异道,“鹏举,当年你可是黄瑾中将军帐下一员虎将,杀了那么多鬼子,怎么…怎么会下放到农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