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八章 岂得长年少(1)
秋风渐起,天已微凉。 比入秋的晚风更凉的,是雍澈那颗曾被龙久温暖过的心。 他虽不知今日郭心阳有何计较,但他至少确定,龙久再也不是那位曾对自己照拂有加,惠泽深厚的“醉龙”前辈。 他望着书架前随意翻看自己藏书的郭心阳,心情坏到了极点。 “你今天真不打算出手?”郭心阳转过身来,扫了眼穿着一身米色长衫的雍澈,“你是怕那些练家子不知道你是读书人还是怎么着?偏把自己拾掇的这么与众不同呢?” “别说我。”雍澈没心情跟他斗嘴,“你那身打扮也没见强哪去…” 郭心阳听了,将手中书卷一合,拍拍身上剪裁合体、面料考究的黑色中山装,“那天收拾‘扫西关’我穿的就是这一身,省得‘醉龙’认不出我来!” 二人从雍澈的房间出来,请出东厢房中的雍书。 “心阳啊。”雍书从屋里出来,大大咧咧的说道。 “小侄在呢。” “领你去行,你可别给我添乱。要知道,让外人去看演武,这可是武协从没有过的,这事我可得搭好大面子!要不是被你求得烦了,我才懒得理你!” 雍澈心道,恐怕这次三叔不仅要搭好大面子,还要丢好大的面子了。 郭心阳在雍书身后躬身笑道:“小侄明白,三老爷您放心,我就是看看热闹,开开眼界!” 三人出门上了马车,没多久到了武协所在的那座外相颓败的旧日王公府院。 进了府门,早有老仆迎接,三人跟着他穿过二进院,来到第三进的院子里。 敞亮的院子里坐满了人。靠门一侧坐了几十号会员,年轻的不过二十来岁,年长的已过四十。他们坐在小板凳上,一见雍书进来,齐刷刷的起身抱拳,有的叫“雍三爷”,那是和雍书平辈的会员,有的叫“雍前辈”,那是后学晚辈了。这些人瞧见他身后的雍澈,也都点头招呼,只是无人识得雍澈身边那个长身挺拔、英气勃发的黑衣少年是谁。 没有人和郭心阳做任何招呼,郭心阳也不想和他们有任何交流,他的来意本就不是交朋友、会同道。 院子上首摆放着一十三把交椅,雍书看见教门弹腿的沙直稻到了,镇山棍毓岗到了,七星螳螂拳王丰到了,五形拳陶捷到了,心意六合拳查谦到了,崔氏双剑崔桓章、崔桓斋兄弟到了,十三位武协主事除了古封山、李芳林两位会长和都伯温副会长,便只剩下“醉龙”、“病虎”二位未至。 雍书和已落座的主事们打过招呼,踱到自己的位置上坐下,回首向郭雍二人低声道:“听说今晚古老前辈要来,你们也算是有幸能见见真神!” 再隔没多久,“醉龙”、“病虎”二人终于匆忙赶了进来。龙久边走边向胡旺骂道:“就他娘赖你!推个破车磨磨唧唧的,也不见卖出几个钱来,还耽误了正事,害得诸位哥哥久等!我也跟着失了礼数!” 胡旺嘴上也不吃亏,“少往我身上推!还不是你没醒酒,找我的时候就已晚了!我那小车再快推就飞起来了,哪曾耽误片刻了!” 满院会员们听了尽皆大笑。座上诸人以沙直稻最为年长,他打个哈哈,圆场道:“不妨事不妨事,好在古老爷子还没到,我们这帮老弟兄等等无妨!” 雍澈进门便看见毓岗身边杵着根黄澄澄、金灿灿的棍子,眼睛便始终未曾离他,这时见他微微招手,带客的老仆便一溜小跑到他身后,他侧头跟那老仆耳语几句,老仆便穿过回廊走到院后。 雍澈见了向雍书低声问道:“三叔,毓岗大哥是此间主人?” 雍书嗯了一声,低声答道:“这是他家祖宅,没了皇上以后,他们家就不住这了。现在这地方专门拿出来给武协使用,要不还真不好找个这么大的地方去。” 雍澈哦了一声,心道这么气派的宅院,又在皇城根儿底下,想来也只有毓岗这样的人家才能住得。 “三老爷。”郭心阳也问道,“那根金色的棍子就是毓岗少侠的看家兵刃了?” 雍书皱了皱眉道:“不错,那便是他的‘百花离人棍’,是用红铜、百炼钢混着些许黄金铸就。年轻人啊,就好整这些虚架子。以他的功夫,飞花落叶皆可伤人,只不过是忘不了自己前朝皇族的身份罢了。每年演武,各位委员都会把自己的看家兵刃抖搂出来,也是让小的们开开眼。”
雍书说着,微指了指对面坐着的崔氏兄弟,“看见那哥俩没?他们是崂山剑派的传人,若不是今天,那是从来不带佩剑出门的。这都啥年月了,腰里成天别着家伙,警察不逮你?” 郭心阳听到“崂山剑派”四字后,不由得多看了崔氏兄弟两眼,看人只是一瞥,观剑却是好几个来回。 那老仆走到后院没多久,都伯温便搀着一位须眉皆白、皓首红面的老者出来,那老者究竟有多大年岁倒也看不出来,似乎和沙直稻年岁相差不多,又似乎比他大了十几二十岁。和沙直稻相比,这老者更加瘦削,可腰杆是直挺的,脚步是沉稳的,都伯温的搀扶本无必要,所表只是礼数。 雍澈料想,能让都伯温如此恭敬的长辈,怕是只有其师古封山老前辈了。 他想起雍书曾跟自己讲过的气段之说,暗暗的计算古封山的吐纳频次,数了十来步终于放弃,不为别的,只因那古封山缓步之间,气若游丝,每一口气息都极浅极长,且难以发现吐纳间的转换。雍澈知道这是气息练到了极致,计算与否已无必要。 院子里的近百号人刷的一齐起身,恭敬的向古封山会长抱拳行礼。古封山见了淡然一笑,向大家微一拱手,坐到了自己正中的座位里。他平和的目光绕着下面的小字辈看了一圈,又逐一扫过各位主事,看到雍书之时,终于停顿下来。 自己闭关已有三年,说是闭关,实是养老,他早已知道,自己的功夫已至极致,再往上练便是化境,那是他从未奢求过的境界。这三年,雍书的容貌似乎毫无变化,看来他的内功修为已近大成。雍书身后站着的两个年轻人是谁?这两个少年都是书生打扮,那个穿浅色长衫的依稀有当年大雍的眉眼,想来是新入会的燕怡堂传人,大学生,不简单,听说功夫也不错,一会儿倒要瞧瞧。那个穿黑色中山装的黑脸大个子又是谁?这小子骨骼清奇,一身逼人的英气,肯定也是个练家子,难不成是雍书的徒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