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酣举新醅（2）
梅清几大步迈过来笑道：“雍子澄你小子不厚道啊，昨天吐了阿修一身，今天就装不认识，你眼里还有没有兄长啊？” 修篁解围道：“嗨，大梅子，子澄脸皮薄，你别逗他！” 修篁不说倒好，这么一说，雍澈更是羞得满脸通红。 郭心阳进门后一声未吭，这时才悠悠道：“哥儿几个，找着雍大夫了，走吧！” 雍澈疑道：“去哪？” 梅清玩笑道：“怎么地？你昨天扰了我们酒兴，今儿还不重新置办一桌啊？” 雍澈尴尬道：“应该，应该。正好今日手里有了闲钱，请三位哥哥吃酒。” 修篁笑道：“别听大梅子瞎逗，我们要去北陵溜达溜达，估计这会儿你酒也早该醒了，便过来叫你。那地界不管怎么说也是前朝皇陵，酒就喝不得了，到地方胡乱吃些干粮对付过去。” 雍澈又问：“不知怎生去法？” 郭心阳还是那副带答不理的口气，“我已牵了四匹马在门外。” 雍澈道：“那容我和家父言语一声，片刻便好。” 雍白听说儿子要和朋友出去，也不阻拦，只劝他莫再贪杯。雍澈满口答应，这才转身出了堂口，见三人都已上马，尚留下一匹青鬃马给自己，便轻轻一跃翻上马背，三人叫好一声，缓缓出了小西门，这才信马由缰，一路北行。 四骑奔驰了大半个钟头，已入了北陵南门。 那北陵便是关外三陵中规模最大的昭陵，葬的是前清太宗皇帝皇太极。四人入了陵园翻身下马，但见园内一片郁郁葱葱，繁花美艳无限，便亦步亦趋的赏花弄景。 暮春初夏，奉天的正午已略显炎热。四人牵马到湖边树下歇息，只听雍澈望着绿波落红低吟道：“谁知错管春残事，到处登临曾费泪。此时金盏直须深，看尽落花能几醉…” 修篁听了笑道：“哟，想不到子澄能吟小山词！只是这阙词虽应季，却不应景应情。我们兄弟几个在这踏青赏景，你倒伤春起来了！” 此处离前清太宗陵墓只有一箭之遥，郭心阳望着不远处石级上的隐约可见的坟冢吟诵道：“千古事，云飞烟灭。贺老定场无消息，想沉香亭北繁华歇…” 梅清听了骂道：“人家子澄老弟心里有人有事，来两句就罢了，你一个粗人，装什么雅士！就你会背辛稼轩啊！赶紧给我憋回去！” 郭心阳并不理会，只是苦笑道：“哥几个想必都已听说，我们的安国大元帅被炸死了，他大儿子这会儿已掌帅印，人称少帅。” 雍澈不关心政事，修篁也仿佛没有听见，又只梅清一人骂他：“老帅死了当然少帅主政，跟你又有何干？我一坐地炮的奉天人都不嚼这闲舌头，你又来点评什么？” 郭心阳摇了摇头，“只怕又有一场是非，到时候怕是不能一心只读圣贤书了…” 修篁也不搭腔，默默在水边拾掇着两根树杈，长短相若，都不到三尺长，他刚比划两下，郭心阳便笑道：“怎么，阿修技痒了？” 修篁笑道：“你俩的斤两我都知道，可听说子澄也是高手，我没道理不跟人家讨教讨教。” 雍澈愕然道：“怎么？东筠兄也是练家子？你们仨难不成是武术协会的吧？！” 三人一齐大笑，修篁笑答：“冯大可没有什么武术协会，我们仨是臭味相投便称知己！来，我领教领教燕怡堂雍少堂主的本事！” 雍澈拱手道：“东筠兄有此雅兴，小弟自当奉陪。只是学艺未精，还请担待则个。” 修篁笑道：“这个自然！”他话未说完，已挥着两根树枝向雍澈身上招呼过来。 雍澈见修篁手中树枝并不甚粗，可在他手中使出竟发出呜呜的破空之声，又见他出招有扫、有刺，身法变换极快，时不时还有跃起下劈的招式，路数奇怪之极，平生未曾见过，更猜不出他本门练的是何兵刃，只是觉着他一招一式虽不同于自己平生涉猎武学，可每一招似乎都大有道理。 雍澈有了先前和郭心阳过招的经验，这会儿又遇着自己疲于应付的对手，便又自顾自的使出拂兰指法。只是这回人家手里有了兵刃，不好不理，一路指法不得不避开树枝锋芒，只向修篁手臂上招呼。 十余招过后，雍澈已然发觉，修篁出招虽快，却和郭心阳绝非一个快法。哪家拳法一到郭心阳手中，都显出刚猛雄捷之势，攻势在人不在招。而修篁这两根树枝下招式杀伐之气极重，他虽已克制，仍不免辛辣，是攻势在招不在人。 雍澈知道修篁手下容情，兵刃又不趁手，自己的指法便也有收敛，不再往修篁臂上xue道比划，而只取其手中树枝发力之处，不求去其兵刃，只求平衡战势。 如此一来，二人斗势立缓。但见雍澈衣襟轻卷，身姿儒雅，有若拈花扑蝶。修篁舞枝跃动，好似驱虫赶蟾。二人直从湖边斗到桥上，堪堪已过百招，只看得郭梅二人心醉神驰，大呼过瘾。 梅清笑道：“阿修又装老好人！他那棒法若真使出来，雍子澄又怎能抵挡得住？” 郭心阳摇头道：“不对，雍澈的拂兰指法自有其独到之处，实是上乘武学，阿修便是认真起来，恐也讨不到便宜。再者，几日不见，子澄的功夫已经又有进境。” 梅清忽的叫道：“快瞧！阿修出招变快了！” 郭心阳叹道：“不仅快了，而且已经动了真格。只怕这样一来，反倒…” 郭心阳话没说完，修篁手中一根树枝已经飘然落入水中，惹动淡淡的层层涟漪，而他空空如也的左手，仿佛也随着涟漪微微抖动。 只听雍澈叹了声侥幸，便拿住修篁的左手轻轻推按几下，抖动之势登时止住。 郭梅二人缓步走到桥上，不及开腔，便见修篁盯着已经无虞的左手，轻轻呼了口气，“拂兰胜舞柳！子澄兄果然名不虚传！” 雍澈赶忙拱手自谦道：“哪里，我虽拂落东筠兄一根柳枝，可左肩也同时中了一招，要是东筠兄使的不是柳条而是利刃，我这条臂膀哪还在了？” 修篁见他说的中肯，便丢了另一根树枝，笑道：“我心中本无胜败，可见了子澄的拂兰指仍不免求胜。胜败之念一起，反倒处了下风！子澄兄所差只是临敌经验，你刚刚至少失了五六次先机，最后一击又略显顾此失彼。只要勤加练习，用心琢磨，恐怕用不了一二年，我便不能和你斗上三十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