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冷宫怨（一）
南筝在僻远的地方坐等了许久，终于有人寻了过来。 “郡主，皇上让你去见驾。”来人正是刚才在芙蓉阁门外守着的一名公公。 南筝起身，她突然对皇帝产生了一种和对七王一样的厌恶感。 她凝眉慢慢地往芙蓉阁走，心里一遍遍地告诉自己：“这是为了染香，这是为了染香。” 她跨入芙蓉阁，突然明白了这里没有水池，更没有芙蓉却叫芙蓉阁的原因。 芙蓉阁里十分奢华，到处挂满了帘帐，帘帐深处是一张宽大的卧榻，“芙蓉帐暖度春宵”，这里是皇帝和妃嫔们寻欢作乐的地方。 南筝不由得想起东秦别处遍地的饥民，冷笑一下，暗骂了一声“昏君”。 她在距离卧榻二十步的地方便停住了，这屋里弥漫的暧昧气氛，让她很不舒服，都不敢呼吸，她忽然产生了做恶作剧的想法。 她一本正经地行了礼，然后大声地向皇帝问安，“小女参见皇上，祝皇上洪福齐天！”。 皇帝刚听过皇贵妃的温言呢喃，被她声如洪钟地一声吼吓了一跳。 他定了定神，从榻上下来，穿过帘帐强迫自己微笑着伸手扶南筝起来，南筝下意识地避了一下，没避开，只好忍着恶心，谢恩起身。 “郡主入宫来，是有什么事吗？”皇帝刚下旨拆散了七王和李丞相之女的婚事，心情很好，对南筝无诏入宫的行为没有深究。 南筝换上一脸的假笑，用糯软可亲的声音说:“皇上，小女今天来，是想求见宫中的一个人，只是小女也不知道她究竟是位娘娘还是个宫女，所以想劳烦大总管，为小女查一查。” “哦？朕的宫中还有郡主想见的人？”皇帝诧异地问。 “正是，她叫染香，是小女的至交好友，小女回京后多方打听才获知，她被送入宫中来了，小女十分思念她，希望皇上恩准，让小女见她一面。” 皇帝一听十分感兴趣。 自从他听说七王的所作所为后，心中对七王更加不满，也许他是在故意笼络南筝，想借他打通和南华君的关系，其居心非常的阴险，他很恼火，惩罚他却师出无名，正想和他较劲儿，南筝来了。 染香是谁他一点儿印象也没有，便传来总管太监，向他询问染香的情况。 皇贵妃款款地从帘幔中走出来，她瞥了南筝一眼，静静地坐在一边。 皇帝不喜欢后宫的女人插嘴，所以她一时恪守不在人前多话的训诫。 总管太监匆匆而来，听皇帝问起染香，犹疑了一下，突地想了起来，仓皇地看了皇贵妃一眼，又匆匆垂下眼皮，他极力掩饰自己发抖的身体，尽力稳住自己的声音说:“回皇上，染香这个名字……老奴听着挺陌生的，许是在冷宫伺候的宫女吧。” 皇上的脸色难看了起来，南筝刚才已经说了染香是她的朋友，而他这位朋友竟然是在冷宫里伺候的宫女，处境一定好不到哪儿去。 他的声音冰冷起来，“进冷宫伺候的，一般都是罪大恶极的人，染香何罪，朕怎么不知道！” 总管太监立刻跪倒在地，身体如筛糠一般都起来。 坐在一边的皇贵妃看到他的反应，突然也想了起来，她的脸色煞白，欲言又止。 染香，就是那个被李青珺送进宫，她的堂妹司徒文雅特意入宫拜托她要“好好对待”的那个丫头！ 没想到这样一个默默无闻的丫头，有一天竟然会被皇上亲自过问。 她惊惧起来，眼看着皇上站起身说要亲自去冷宫瞧瞧染香，她计上心来，站起身，装作头晕目眩，晕倒在椅子里 皇帝吃了一惊，回身扶住她，却并没有如她所料，留在她身边，照顾她，只是吩咐小太监将她扶到里面去休息，并请太医来瞧瞧她。 皇贵妃被小太监扶到里面去，心里却一万个不甘心，这就是方才还和她缠绵的男人吗？竟如此冷漠薄情。 与他们相比，南筝反倒是最冷静的一个，冷宫也好，辛苦一点，但至少人还活着，假如她真的伺候了皇上，那么她今天就只能到她的灵前祭拜了。 皇帝原本想自己先去冷宫看一看染香的情况，处理好一切再让南筝来见，没想到南筝非常固执，坚持要和他一起去。 一行人行色匆匆，默然无语，赶到了荒芜冷清的冷宫门前。 皇帝与总管太监走在前面，南筝站在门前，却怎么也抬不起腿来，突然之间，一种难以名状的恐惧感盘踞在她的心头。 她害怕门里的人又是第二个少婷，怕她没有自己想像中的那么强大，看到门里的情况会受不了，会崩溃。 皇帝转过头，见她脸像白蜡一样，身子如石像一般凝固在门槛外，不由得动容，一惯的怜香惜玉，让他此刻对眼前这个他喜欢不起来的姑娘也产生了一丝怜悯。 他走回门口，轻声安慰道：“郡主不必担心，朕的冷宫里再无情，也不会是人间地狱的。” 他的话没有对南筝起到一点儿作用，却让一边的总管太监头上冷汗直冒，他牙齿开始打架，面皮控制不住的抽动，腿更是软得几乎撑不住他的身子。 他刚才虽然找了个空隙让一个小太监抄了近路过来安顿一切，可是时间毕竟太紧了，不知道他处理干净了没有。 南筝慢慢地迈入宫门，眼前所看到的是尽是茅草丛生，断墙残瓦，鼻端闻到的是令人作呕的腐败气息，她的心越来越冷，突然她脚上有一个东西飞快地爬过，她惊了一下，低头一看，那东西已经窜入了草丛中，是老鼠！她的头皮都发麻了。 她望了一眼，前面那座没有门，窗户歪挂在一边，破败不堪的屋子，鼻子酸痛起来，她每走一步都像是踩在深渊的边缘，又像是走在刀刃上，疼痛难忍。 她不敢想像当年那个乖巧可人，瘦弱白皙的小染香在这样的环境里是怎么生活的。 皇帝的脸越来越黑，这简直是在南华君徒弟面前打他的脸，冷宫他从来没有进来过，即使路过也从不看一眼，没想到里面竟是这样一副景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