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屋顶
进入你眼中成像的,应该是一幅画,画风柔媚,下笔遒劲。起先是绿色白色黑色的颜色杂糅在一起,用大写意的手法泼洒在天地之间。 在行将来到云州的时候,深入大衍的腹地,画风却陡然一转,仿佛是用细致的紫毫勾勒的精微工笔画,一转一折,井然别致。 大衍多山,一路上你可以看见一座座建立在丛山之间的城市,或者说山生长在城市里面,他们沿着山势开辟道路,遇到无法征服的,便在山坡之间架设吊桥。在那些小块的木板上行进,脚底便是千百尺的空荡。 从城基抬起头看向天空,你会看见笼罩的那一张网,由吊桥和绳索构成的网。这样的城市,想起来是多么地惊心动魄,但越往大衍的腹地前行,规规矩矩的城市也就越多,比如大衍的国都洛阳,它就坐落在一块来之不易的平原上,格局严整地包裹在高大的城墙之中。 楚炎凉和司徒静到达的时候,太阳的颜色已经如蛋清中的黄一样浑浊,暮色下的云州,在通过山峦抵达的光线下昏昏欲睡。 “炎凉哥哥,我们是去倾城山么?”司徒静问道。 “恩恩,”楚炎凉点点头,便策马继续行进。 “太好了,我们马上就可以回去了,”司徒静惊喜说道,不由得把楚炎凉抱得更紧了。 “是呀,我们马上就要回去了,”楚炎凉看了眼越发浓厚的天幕,也不知他在想着什么。 …… …… 当他们进入云州城后,楚炎凉不知从哪里弄来了一个铜制的铃铛和一根丝绳,他把绳子绑在司徒静的床头,绳子的另一边,在他的床边。 现在并不是旅行的好季节,因此他们轻易找到一间舒适整洁的客栈。楚炎凉做这一切的时候,司徒静笑眯眯的看着他,目光中满是柔情,她知道,炎凉哥哥这么做,都是为了她的安危呀。 “有什么事,你就摇铃铛,我会很快过来的,”楚炎凉站在门边,轻声说道。 “我知道了,”司徒静已经将身子倒在床上。 楚炎凉默默的退了出去,然后开始思索到底该如何继续,他想告诉她,告诉她皇帝已经死去的消息。可是这仅仅是“想”而已,他只能隐瞒下去,他不能想象司徒静如果知道了这一切,会是什么样子。 那巨大的悲痛是他难以分担的,楚炎凉叹息着,就让这些伤就这么蛰伏下去吧。 闷热的空气滞留住,不再流转,司徒静拨开帷帐,透过窗棂的缝隙,月光活泼的钻了进来。寻觅着光线的影子,她伸出手推开了窗。 那是惨白的光,原来不管身处何方,月光却是一样。 一重重的屋脊构成月光最完美的底色,它们浸泡在月光下的空气上,被镀上一层薄薄的银灰色。司徒静回首看看身后的那堵墙,楚炎凉应该已经睡去了,这些日子,他实在是很累了呀,司徒静这样想着,嘴角挂着一丝名为幸福的微笑,在它乡的时候,还有一个人能豁出性命保护你,这是多么值得庆幸的一件事呀! 司徒静就这样愣在那里,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直到窗外的万籁成为不可思议的沉默,银色的巨大的沉默。似乎所有的声音都消弭了,犬吠猫鸣,以及人们在睡眠中的呼吸打鼾声,甚至风画过城市穹顶的声音,最后,仿佛所有的声音都死去了。 但是,那些轻微的碎裂的声响还是钻进了司徒静的耳中,那个声音十分奇特,不类于司徒静听到的任何声音,那个声音纯洁毫无杂质,却如此熟悉,牵引着她的心跳乃至周身的血液。 司徒静本来已经转过身向床边走去,却突然又折转身体,推开窗户,在星辰的暗力作用下,飘渺之息已经发动,将她纤细的身体包裹住,就似一只云雀,轻盈地钻出窗棂的限制,在城市的上空,重重的屋脊之上,朝着那个声音的来处掠行而去。 仿佛几生几世的辗转,素色的月光下,司徒静感觉到那个声音越来越近,她念动咒语敛住气息,停在一处房脊之上。她的脚尖刚触碰到瓦片,就感觉到秘术结界的力量。 这并不让人奇怪,很久之前,那个传授她秘术的人就告诉过她,天下之大,本就有许多秘术师存在其中。 被搅乱的气息波动了一下,很快又恢复了平静,一丝气纹顺着空气中看不见的沟壑,向远处流动,最后抵达黑袍人的脚下。 他盘坐在屋脊之上,双手交错再次结印,想知道是谁冲破了结界,可是除了那细微的波动之外再无动静,他重新凝神,却不知道那个时候,司徒静就站在他身后不过咫尺之地。现在在黑袍秘术师的感觉中,她不过是空气中的微尘。
司徒静立在那里,穿越无尽的苍茫,在黑袍秘术师端坐的屋脊之下的那片空地上,看到了那个人。 白衣姜问雁。 她的手指一如从前般,在月色下散发出柔润的光来,只是她的表情变得冰凉彻骨。 “陆琦元,这么多年了,难道你还是不肯放过我么?” “姜老师,”司徒静的声音还没发出来,就看到与她跟前的黑袍人成对立之势的方位,却还有两个黑袍人端坐在此。 三人对付一人,这是要将姜问雁彻底灭杀在此。 一个黑袍人站起身,他的身后是一堵墙,在墙面之上,隐约可以看见固定着一个人,一个手脚被分开固定,摆成大字形状的人。 “姜问雁,”黑袍人的声音如洪荒大地的泥土般干涩,“我念在你是姜晨的女儿,你自尽吧。” “如果我死了,你能放过庄佑么?”姜问雁的手垂了下来,锐利的目光突然变得柔和,看着墙面之上的那个人。 “不能,”黑袍人冷淡地说着。 “为什么,”姜问雁怒极,“难道杀了我还不能消除你的恨么?” “愚蠢呀,”黑袍人反剪着双手,踱出两步,“我并不恨你,虽然你为了他,”他停下来指着墙上的人,“杀了我的儿子,可是我并不恨你。” “哦?”姜问雁恢复了秘术师的安静。 “你杀了我的儿子,证明他根本配不上你,”黑袍人继续说,“可是你却不该背叛密宗,投奔倾城山,因为你是这一百年来,密宗最具才华的秘术师。” “难道我的才华,连老师也比不上?”姜问雁嘲弄道。 “比不上,”黑袍人沉吟着,“这个男人,毁了我们密宗所有人的希望,所以他也是必须要死的。” “造物还真是弄人呢,”姜问雁自顾自地说着,“是你们错了,你们不该把那么大责任加在我的身上。” “是我们错了么?”黑袍人喃喃地说着,“那么,就让我们来修正这个错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