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微芒
苏服望着芸儿的伤口不禁一阵心疼，嘴上不说但还是有几分对莫语的不满。这丫头虽说是莽撞了一些，弄脏了莫语的衣服，可这番惩治实在有些过了。 “伤口不深，回去将养几日就好了，一会儿我去与那后边的人说说给你几日病休。”柳姓女子说着话做到桌子旁的凳子上笑着说。在湘女馆这等地方一般难有假休，只是因为腿上的小伤便得了几日空闲，芸儿喜出望外心中已经盘算起回家看看了。上次跟娘亲提及的发簪自己也攒了些许铜板，可以买回去给母亲戴，还有家中的meimei，少不得多带些零嘴回去，盘算来盘算去，芸儿渐渐就把受伤的事抛之脑后了。 见芸儿心中没有多少芥蒂苏服还是很安心的，毕竟芸儿还小，比珠儿都小上一两岁的样子还是个孩子。不过莫语今天的失态还是有些让人不放心，联系到月凤认主的那一个晚上，苏服总觉得莫语像是与自己有些误会。若莫语平时便是如此跋扈也就罢了，可真的是两面为人那自己就得小心一点，毕竟明枪易躲暗箭难防。 “meimei可是在忧心莫语的事？”柳姓女子见苏服面上有些思扰便开口问道，苏服看着柳姓女轻轻“嗯”了一声。 “meimei方来苏州，人生地不熟，更何况在这湘女馆之中也没有相熟之人，只与莫jiejie说过一些话。也不知道平日里莫jiejie脾气如何，今日失态被meimei见到，却是有些让meimei心中不安。”苏服迟疑了一下开口，从方才莫语的口气重苏服知道这柳姓女子似乎与其关系有些冷淡，那自己的想法也就不再藏掖。 “莫语为人虽然傲气了一些，但毕竟算是湘女馆的顶梁，整个苏州城里想把她娶回去的豪商富绅达官贵人不知有多少。那么多的贵人里莫语竟是一个看上眼的都没有，一直在这湘女馆中。”谈起莫语柳姓女子半是叹息半是羡慕。女子国色，可惜沦落烟花，蜂蝶迷舞，不知何日才能从这扰扰红尘中抽身而出。 “meimei才情颜色不下莫语，假以时日定然又是一位名满江南的佳人。已是比jiejie这半老之身强的多了。”柳姓女子看着苏服眼神中流露出一股掩饰不住的悲伤，徐娘已老，那些曾经鲜衣怒马追过她的少年已不知何处。现在还可以靠着一张不算衰老的脸留住些客人，再过三五年怕是便没人来看她了吧。 “jiejie多虑了，这么多年肯定有人一直念着jiejie。”苏服安慰着柳姓女子，尽管她自己也知道这些话只能说来听听，但聊胜于无，安慰别人苏服却是不擅长。柳姓女子的伤悲苏服也是懂得的，安康乐坊之中的教习也都是孤身到老，因为青春不在，只能在乐坊之中教后辈学习。曾经苏服也会想着自己或许也会这样一直到老，但却因为东皇启的一句话，自己便逃离了那令人悲伤的命运。 “对了，不是jiejie多嘴，似乎莫语对你有些……敌视，还是小心为好。毕竟她是这湘女馆的头牌，又在这里根系颇深。”柳姓女子侧眼看着苏服，小心翼翼的说着话，毕竟背后说莫语的坏话，若是莫语知道自己也没有好果子吃。见苏服脸上依旧无悲无喜，什么反应都没有，柳姓女子心中微微有些凉意，心中暗暗吃惊，看来这个新来的meimei也不是什么善茬。 但她却不知道苏服面无表情并非高深莫测，而是苏服在心底反复盘算，自己究竟与莫语有什么过节。最后苏服还是一无所获，只好笑了笑，放下手中的茶杯，纤纤细指缓缓划过茶杯的边缘，最后收归双膝，一刹那在柳姓女子眼中苏服显得有些深不可测，似乎已经完全洞穿了自己的想法。 “莫jiejie或许是对meimei我有些误会，但与人为善，在莫jiejie面前meimei还是应当谦让一些。柳jiejie，今日这些话别对外人谈起了，免得旁人说我们姐妹不和，遭人笑话。”苏服斟酌了一番，开口说道。苏服心中其实已经有了些判断，但是直到柳姓女子挑明她才确认，莫语原来真的是对自己有些不太友好，至少不似表面上那样亲密。 三人又坐了一会，说了一回家长里短，苏服才起身告辞。苏服走后屋中只剩下芸儿与柳姓女子，柳姓女子也没多说什么，芸儿现在是与她在一条线上的蚂蚱，轻易不会将这次的谈话内容传出去。叫了几个丫头将芸儿带走，柳姓女子独自坐在桌子前，对着空空荡荡的屋子轻轻叹了一口气。 回到自己的房间，珠儿不知何时已经醒来，正在屋子里急的团团转。自从苏服来了这里失踪的次数是一次比一次多，每次都是留下自己但这里担惊受怕。 “小姐，你可回来了，再不回来小阙儿都要疯了。”见苏服进屋珠儿连忙上前说道，而月阙也在笼子中停止了折腾，慢条斯理的歪着头梳理自己身上的羽毛，仿佛珠儿告状的对象不是它一般。 “小姐你没事吧？”见苏服无恙，身上的衣服也是整整齐齐，珠儿松下一口气紧绷的脸也松了下来。不过珠儿接过苏服怀中的青女时悄悄看了一眼自家主子，见苏服脸上不似刚醒来那时阴郁，心底又高兴起来。虽然她不知道自家主人发生了什么，但总算是不再苦着脸，恢复了原本的面色，值得她在心底小小的高兴一下。 苏服伸手拿起一把竹实，放到了月阙的笼子中。而月阙也停下梳理羽毛的小嘴，温顺的在苏服手上取食，没有丝毫焦躁。喂完月阙苏服拿起一本《庆安诗集》缓缓翻看，书中搜集的多是当朝才子的诗作。这几日苏服也跟着珠儿学了一些字，大半都是看得懂的。 其中几首感叹人世无常的诗句一入眼帘便勾起了苏服心中的那些烦恼。脸色也由晴转阴，眼睛微微张开，眼中的四颗瞳仁四处游弋，将屋子中的所有角落都寻看了一遍。初时苏服没发现什么异样，但仔细打量了几遍之后就有一些不合理的地方。但究竟哪里不对劲，苏服一时也说出来，只好将这件事记在心中。 “小姐，您怎么了？”将青女放好后，珠儿一转头便看到自家主子四处寻看，面上则是有些疑惑。 “珠儿，你看这屋子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我总觉得有些怪，但又说不上来。”苏服将心中的疑问说了出来，主仆两人向来没有相互隐瞒之事，所以苏服没有犹豫开口说道。 “可能是从镐京到苏州的原因吧，北方南方有些物品上的摆放上肯定会不一样。”珠儿被问也说不出个所以然，含糊了半天终于算是找了一个说得过去的说法。从珠儿这里也得不到答案，苏服只好暂时放弃，不再追究。 楼下的笙歌曼舞渐渐消失，湘女馆不提供住宿，所以那些豪绅富商便纷纷带着自家的车架去了别的地方。尽管如此，还是会有个别接了活的姑娘随着那些豪绅而去，这也是湘女馆经久不衰的原因之一。 月华隐没，灯红消去，突然间的人声鼎沸变为现在的清冷，苏附一霎间竟也有几分柳姓女子的心境感受。难怪那么多的女子都害怕容颜老去，人老珠黄，不复青春，郎君却是飘摇远去，再不回头。想到此处苏服也是有些害怕起来，没有人是不会老的，当自己老去东皇启还会像现在这般对待自己嘛？ “小姐，该歇息了。”珠儿呼唤，将苏服自深思之中拉了出来。苏服茫然的望着珠儿，过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自己竟是也陷入了那种心境，不过一想起自己还有好几年时间没什么可担心的便也释然。世界上哪还有不惧怕时光的事物，既然时间是每个人都要承受的，那自己也便没什么好怕。 “嗯，我自收拾就好，你累了好几天了，去歇了吧。”苏服轻声说道，对于珠儿苏服一向疼惜，不忍见她如此劳累。珠儿嗯了一声，便退到中间的那个屋子去了。 苏服也换了一身纱衣，笼盖住修长的身躯。躺在床上未及多想便又一次进入了黑暗，不过这一次并非完全是黑暗的，一点光芒缓缓在黑暗之中游走。苏服意识缓缓向前，想要触碰，但光芒上传来一股锋锐的气息。像是一把没有形状的古剑，苏服很吃惊，因为从来没有遇到过这样的事，但若是葛老在的一定会看出来这是内视。将一门功法修炼到登堂入室才能内视经脉，调控内气，再经过不断磨练，登堂入室变为宗师。 然而苏服却是无知无觉，只是觉得那一点光芒上的气息仿佛很熟悉，似曾相识。于是苏服在黑暗中慢慢的向着那一点光芒慢慢靠近，光芒上的气息虽然锋锐但并没有对苏服产生一点点的伤害。一人，一点，就这样慢慢地重合在一起。光芒隐没，只留下苏服意识之中的一片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