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孙二娘
处理好伤口,苏浪回无忧客栈之时,已经有些黑灯瞎火了。 在街道上浑浑噩噩走着,却突然看见孙二娘正和一中年妇女说话。他停了下来,躲在了墙角。 孙二娘紧皱额头,低头哈腰地说道: “李婶儿,要不,就三两吧,你看我们家苏浪,是最后一次长身体的时候。过了这个年龄啊,就不长高也不长rou了。” “三两?孙二娘,苏浪长身体,我的鸡就不长身体了?我这只金冠乌鸡,要是放到陆老爷府上去卖,少说也得五两银子。你只给三两,行啊,明早到湖边菜市场,买只死的,说不定运气好,还能剩一两。何况苏浪那小霸王,仗着陆大小姐的宠,平日里没少到园子里偷菜。谁知道阴沟里,还干了多少损事,我这只鸡要是卖给他长身体,让他继续欺善霸恶,还不如扔了喂狗……” 听到中年妇女尖酸刻薄的话,孙二娘心中十分难受,但还是和气地说道: “李婶儿啊,他那不是年龄小不懂事吗?那个臭小子,浑身一副欠揍的模样,改明儿我就叫他来你家向你道歉。要不我再加一两,你看这只鸡,脚有点儿跛,眼神浑浊,毛色也不太好,在市场上,可能也卖不了什么好价钱,您就将就将就,也当卖个人情,打给我吧。” “我呸!孙二娘,你眼瞎吧,我这只鸡,可是最好的乌鸡,最适合发育体的少年吃。卖五两银子,不知道多少人抢着要。我看你是邻居,应你三天前的要求,才给我男人好歹好说留了一只,你倒还这不是那不是了。要是嫌贵,就不要来打扰我休息,以后啊,也别再找我给你留鸡了。” “哼,每次卖你只鸡都磨磨蹭蹭半天,你那么大的客栈,钱都被鬼吃了?你也是做生意的,这点儿小钱也叽叽歪歪。都活了半辈子的人了,知不知道什么叫人情世故啊……” 中年妇女双手交叉,横鼻子瞪眼的,一副十分不满的模样。血盆大口紧闭,却是翘得像仙人掌似的,防佛一开尊口,必定字字带刺,刺人于无形。 孙二娘面色无光,低着头,恭敬地任凭妇女数落。那妇女看上去也并不像泼妇,但却是活脱脱的小市民,一遇到孙二娘,立马就口若悬河,一副得理不饶人的模样。 看到眼前这一幕,苏浪心中一阵酸楚。孙二娘那恶婆子,平日里是何等骄傲,何等彪悍,怎么可能受得了这种尖酸刻薄的小市民的数落挖苦。 “好吧,就五两。那李婶,你先把乌鸡给我,明天我就把银子送来。” “不行!又想赖账啊,现在就给。” 见李婶将乌鸡拽得紧紧的,孙二娘只得将银袋子扔了过去,抱起乌鸡,疾步往回走。 “等等!” “那个,李婶,你,还有什么话要说的吗?” “袋子里只有四两,还差一两呢!你这点儿手段都用烂了,不嫌烦啊。” “我今天就带了这么多,明天给补上吧。” “哼,算了,不就是一两银子吗?算老娘今天倒霉。钱我不要了,可是以后,你再也不用找我买鸡了!孙二娘,都快年过半百的人了,难道就不知羞耻吗?看你长得也不丑,哼,你要是能把买鸡的把戏用来勾引男人,用得着当这么多年的老处女?” 孙二娘咬着眼,紧紧地掐着那只鸡,这么多年来,那件事是她一生的伤痛。 此刻,站在墙角的苏浪,听着中年妇女那些有意无意的话,看着恶婆子低头哈腰、委曲求全的样子,又想到今日珏湖的种种,心中一酸,眼睛有些发红,愤愤地朝那边走去。 看见苏浪迎面走来,孙二娘立马变成严肃的模样,冷冷说道: “怎么,回来了,还不滚回客栈去。” 不料,苏浪却是冷笑一声,装作没听见,一把夺过孙二娘手中的金冠乌鸡。孙二娘反应过来,这才发现ta有些不对劲儿。 苏浪走到妇人面前,漆黑的眼睛肿满是怒火,眼珠子转也不转一下,吓得妇人身体缩小了一半。 “苏浪,你……你要干什么?” 啪! 那只乌鸡被苏浪重重地砸在地上,扑腾了两下,叫也没叫一声,死了。 “哎呀,我的鸡,我的鸡呀……” 刷! 没等妇人反应,钱袋子立马被苏浪夺在了手里。而后转过身去,拉着孙二娘就往客栈走。 “哎哟,抢钱了!抢钱了!苏浪,你个天杀的,你赔我的鸡!”妇人欲追上来,讨要钱财。 苏浪心中愤懑,回头一个怒目而视,瞬间就把妇人吓得又缩小了一半。 “我告诉你,你要胆敢再骂她老处女,老子一把火烧了你的养鸡场,砍了你丈夫,强jian你女儿!” 妇人听罢,顿时大惊失色,赶紧抱着乌鸡的尸体,悻悻地消失在夜色中。 说完,苏浪紧紧地抓住孙二娘的手臂,像头蛮牛似的,不由分说,连拉带拖就走。 孙二娘平日里对苏浪拳打脚踢惯了,一时被他反制,竟然不知所措。可是,当她感觉到苏浪强有力的手臂,那股不断溢出的成熟男子的气息,心里蓦地涌出一丝骄傲感。 回到客栈,苏浪一言不发,直接将孙二娘摁在椅子上,从厨房打来一盆热水,要为她洗脚。 “你……你怎么了?”孙二娘很疑惑,但更多的,是对苏浪的担心。 苏浪还是不说话,孙二娘几次要起来,都被摁在了原位。 脱下袜子,看着那双光华不在,岁月蹉跎,分布着些许皱纹与伤痕的脚,苏浪一遍又一遍抚摸着。多抚一次,心中的悲痛就增加一分。 擦着擦着,眼睛就模糊了。 他从未给孟缘氏和苏原洗过脚,更谈不上,在双亲在世的时候,尽过半分孝道。想自己三年来一事无成,虚度时光,悔恨之意,油然而生。 孙二娘也不说话了,她这才发现,苏浪缠着绷带,头发之中,还有没干的淤血。她从来没有见过苏浪如此模样,但见那眼泪,加上一个时辰前有人送到店里的契约,心里已经猜得八九不离十了。 当苏浪两年前与陆香云交往之时,她就教训过他,让他不要与之来往。那段时间陆府总管天天找人到店里作恶,弄得无忧客栈入不敷出。 她整理着苏浪的头发,看见那几道已经凝结的伤疤,忍不住的心疼。 “怎么样,不听老娘的话,吃亏了吧?现在知道后悔了?”孙二娘故意说道。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你那是活该!早就告诉过你陆香云只是一心求道,老娘看人,这辈子从未看走眼。” “我没有说陆香云,不关她的事。”苏浪瞪了孙二娘一眼,不满地说道。 “那你有什么委屈,还故作姿态,破天荒地给我洗脚?” 砰! 苏浪一把把洗脚水端开,重重地砸在地上,留孙二娘一双光脚悬在空中,狠狠地说道: “我给你洗脚,那是报答你的收留之恩。我告诉你,我不许你以后再那样对别人说话!我不需要长身体,也不需要……” “不需要什么?” 苏浪愣了一下,冷冷地说道: “我不需要你关心。” 说完,径直地朝房间走去。 “站住!” 孙二娘光脚站到苏浪面前,已经足足比他低了一个头,看他脸色一眼,也得抬抬眼睛。 “你给我把说清楚。翅膀硬了?能耐了?横鼻子瞪眼干嘛?你不痛快,哼,难道你不痛快老娘心里就痛快?” “店里没钱吗?干嘛还要跟李婶那种尖酸刻薄的女人讨价还价,处处受街坊的数落挖苦?干嘛在我叫上曹旦、王苟吃饭的时候,半天才磨叽出一块rou来?” “你拿着那么多钱,是买了金钗玉镯,还是到外面养了野男人?” “混账!” 啪! 孙二娘气血翻涌,狠狠地煽了苏浪一巴掌。由于用力过猛,直接将他煽倒在地,头部的伤口再次裂开,顿时鲜血直流。 孙二娘看到那股鲜血,爱恨交织。又瞬间眼泪模糊,忍不住的心疼。 “你……你怎么不躲呀。你平常不都是能躲开吗?” 受了这一巴掌,苏浪蓦地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他只是因为下午的事心情不好,又想起云海宗的事,一不小心就把所有的怨恨发泄在了孙二娘身上。 他不知道该说什么,倔强的内心还是不愿意承认自己错了。要真的做错了什么,两人之间,从来都不会说出口。 他将孙二娘抱上椅子,再一次将她的脚泡在热水之中。 但,仅此而已。 然后提起柜台上的一壶酒,头也不回地朝大门走去。 “等等。” 苏浪站住了,微微地偏着头。 “厨房你还有三只鸡,带上吧。你要去找曹旦、二狗子,没有下酒菜怎么行?” “三只?” 苏浪还是没有回头,有些疑惑。 “今天是你生日。十九岁。” 什么? 苏浪如遭闪电一般,一股悔恨之意陡然间涌上心头。他紧握拳头,愤愤地说道: “哼,别以为做了三只鸡,我就会原谅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