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白头老翁
尹庆泽拦住了连杰英与童循之后,寿宴照常进行。众人喝得起劲,全无注意到大厅一隅的梁上坐着一瘦小少年。 少年的衣服大得不合身,袖子长长垂下遮住了手,穿得并不利落却很干净。皮肤黝黑,脸庞不大,眉毛却粗浓地突兀,一双明亮的眸子,并不特别好看却圆溜溜的,散着灵光。十七、八岁模样,神采奕奕,打量着底下的人。 他在这儿已经睡了很久了,方才被一阵打斗惊醒,饶有兴致地看了几眼,不想尹庆泽将此拦了下去,顿觉无趣。趁人不注意,少年轻手轻脚地从梁上跳了下来,幸而多数人不在厅内,而且大半已经喝得烂醉,自己又藏得偏僻,无人发现他的动作。他心下暗喜,大方地顺手拿起酒壶,对着壶口咕噜咕噜全喝了下去,又抄起一旁的水果,扔进嘴里,装模作样地歪着身子走路,像是醉了的客人一般,果然,没人认得他,自然也没人敢拦他,下人看到反而替他搀着。 少年天旋地转般迷糊道:“茅房,茅房。” 他故意朝着下人吐出酒气,搀着他的人捂着鼻子指着一边道:“那儿,往那儿左拐就是啦!” “哦,多谢!多谢!”少年重重拍着那人的肩,又将人一推,笑着提着微醺的步子摇摇晃晃地来到了后院。 尹阳天八十大寿,大伙儿都到前头忙活着去了,园子里倒显得安静。 少年右脚轻轻一蹬,悬空转两圈,好个“灵猴上树”,丝毫听不见树叶沙沙之声。少年遥见西面烟雾盘升,心知那便是厨房了。轻松跃下树来,往西面走去。期间看到一汪池水,鱼群嬉闹,清澈见底,假山或环绕或立于水中,真真假假,不乏趣味。 游赏之间,不远处传来打斗声,少年一惊,忙施展轻功向那偏院飞去。他站在墙头,院子内的场景一清二楚,一白头老翁赤手空拳将清远帮的三名弟子打到在地,苦苦呻吟瘫在一处起不来。一个约摸十八、九岁的粉衣妙龄少女持剑横胸与白头老翁对峙着,右斜上方站着个年龄小一些的姑娘,也是横着剑拼死护主。 少年看得仔细,粉衣少女一袭乌黑长发随风飘起,柳叶眉下一双如水的眼睛隐含波澜,雕刻般小而精致的鼻子,樱桃小嘴,美丽动人,即使是面露愠色、暗含嗔怒也不减风采。不由喃喃自语:“妙人儿。” 只听粉衣少女娇声喝道:“什么人?可知这里是什么地方,容得你在此撒野!” 那白头老翁不屑地瞥了瞥少女:“别说是清远帮,就算是上天入地,老子我爱去哪就去哪儿!我劝你还是乖乖地跟我走,反正不管怎样,我家的大王蛇就是吃定你了!” 不等少女做出反应,白头老翁雄厚的掌风已经蓄势待发,要向少女袭来,少年暗道不好,忙一提气,一招“踏雪无痕”稳稳地落在在白头老翁前,踢开他的掌风。 白头老翁微微一愣,没想到是个年纪轻轻身材瘦小的少年,他哈哈大笑起来:“哼,原来是个乳臭未干的臭小子,要不是这眉毛,长得倒蛮俊俏的,怎么她是你的相好?” 那个粉衣少女听着这话,看着少年的背影,脸颊瞬间红了起来,越显得娇俏迷人,可气却又讲不出话来。 少年略显尴尬,故意整了整袖口,说道:“老人家,你这么说我倒是没事,可干嘛这么开人家姑娘的玩笑呢?我和这位小姐互不认识。” “什么老人家?!我很老吗?”白头老翁怒道:“你个臭小子,敬酒不吃吃罚酒!看招!”一记大拳冲少年打去。 少年哪知白头老翁为何这么生气,情急之下只得迎战。 少年身子一侧,右手本想抓住白头老翁的拳头,可没想到这老头的内力深厚,还没靠近一寸便觉得有股力量往外推着自己,只得临时变换招数,左腿踢向白头老翁的腰际,使出个“横扫长江”才勉力对抗。 白头老翁可不是泛泛之辈,他将腰向里一缩,运气震开了攻势。 少年暗叫不好,此人内力深厚,功夫不弱,自己根本不是他的对手,可自己若不帮忙,这位年轻貌美的姑娘只怕会有不测,只好使尽全力对付白头老翁。一招不行再来一招。 几招下来,少年挡地颇为吃力,他心想:这下完了,不出三招便被白头老翁看透了自己,还如何取胜啊?可他心电急转,马上眼珠子一溜儿,叫道:“暗度陈仓!” 白头老翁眼睛一亮,不知这臭小子要使什么诡计。就在这眨眼的时间,少年捉住机会靠近白头老翁的身,一只手拧住他的衣领,一只手搭着他的肩,白头老翁不明来意,正准备运掌推开他,少年一憋气,整个人借着白头老翁的肩膀飞身而起,搭在肩膀的那只手猛力拽起白头老翁,欲来一个“倒转星移”,白头老翁不料这小子用这种招数,可是仍然显得气定神闲,以深厚的内力稳稳地站在地上,非但没被拽起,反而两手一伸,把少年拉了下来,少年眉头一皱,咬紧薄唇,送他一脚。 白头老翁为了避开这脚只得放开少年往后退去,可就在脱手的瞬间,出掌如风,也将少年打出了丈外。 粉衣少女急忙上前扶起少年,可没等两人站稳,粉衣少女已被白头老翁点了xue道,被带到院墙之上,隔空传来白头老翁的声音:“臭小子,轻功不错,可惜功夫太差,内力也不足,老子不陪你玩了!” 最着急的还是那个持剑的丫鬟,正待追去,少年忙止住她,说:“你赶紧去通知你们帮主啊!” 丫鬟听了急急点头大步跑开了,少年再次施展轻功,追那白头老翁而去。 丫鬟跑得极快,不料后背被人一扯,骂道:“谁敢挡我路!”朝后一拳招呼过去,一袭白衣轻轻侧身一躲,道:“是我。” 丫鬟一见来人,差点惊呼出声,白衣男子问道:“黄莺你慌慌张张干嘛去,幕珊呢?” 黄莺这才反应过来,急道:“快救救小姐!她被一老头劫了去了!” “什么?”白衣男子惨白的脸上露出愠色:“哪个方向?” 黄莺指着西面哭道:“往西面去了!” 白衣男子听罢,立即轻身一跃,几个起落,不见了踪迹。黄莺稍稍定了定心,这才发现树下搁着的银伞,叫了个“二”字又忙咽了下去,脑子热乎乎的,好一会儿才想起来往大厅报信去。 黄莺慌慌张张地跑到尹庆泽面前,大口大口喘着气,把尹庆泽吓坏了,忙上前问道:“珊儿怎么了?你拿着这伞又是作甚?快轻声答话。” 黄莺忙将伞往身子后藏去,低下声音,哭道:“小姐,小姐被掳走了!” “谁干的?!”尹庆泽勃然大怒,虽压低了声音,离得近些的人却都听得清楚,纷纷侧目。 “一个老头,往西面去了,说是要喂蛇呢!” 尹庆泽怒不可遏,对尹若杨道:“你留下看着,叫裴威带上人马跟我去寻珊儿!” “爹,我也去!”尹幕杨急道。 尹庆泽瞪了他一眼,硬生生将他的话驳回,然后呼了呼气,朝后门出去。 青石板大街两侧的商铺鳞次栉比,小商贩摆摊叫生意的声音不绝于耳,人潮涌动,好不热闹。 馥仙阁二楼凭栏而坐着一位身着藏青色长袍的中年男子,胸脯横阔,面目平和,眉宇之间,炯目之中皆可见其内敛深邃。 其身旁坐着两名年轻男子。一人稍长,弱冠之年,相貌堂堂,浓眉大眼,双目散发精光,身材挺拔,右手边放一柄长剑,青色剑穗随微风轻摆,英姿飒爽。另一人年纪偏小,只十五六岁,略显稚嫩的脸上英眉微蹙,双目游离,手中把玩着不沾茶水的空盏,单手托着腮帮子,不知在想些什么。 年长男子将小少年手中茶盏夺去,道:“你师兄自己跑去玩了,不带上你,烦闷了?” 小少年不屑地切了一声,道:“你师弟自己跑去玩了,不带上你,烦闷了?” 年长男子朝小少年弹了一个脑袋瓜子,痛得他哇哇大叫,笑道:“是,大师兄我烦闷了,得拿你开刷,否则,会憋出病来。” 小少年恨恨道:“师父!你看看秋翌!” 中年男子莞尔道:“翌儿,你身为大师兄,怎的这般没有规矩。” 秋翌板直了身子,道:“师父教训的是,徒儿会给师弟们做一个好榜样的。”他偷偷朝小少年抛个眼色过去,小少年却不接着,扭过头去,嘴角翘得老高:“风一山偷偷跑哪儿去了,会不会又闯出什么祸来呀?” “阿宁一一”秋翌拉长了声音道:“又没规矩了,我叫风师弟叫风师弟,你叫风师弟要叫风师兄。” 张宁咯咯笑道:“是是是,大师兄教训得是,风湿一一兄,啊,哈哈哈,哈哈哈!” 中年男子听着他俩你一句我一句,有的没的应和着,嘴角抽抽,差点没笑出声来,道:“真是失策,忘了今日是清远帮尹老前辈的八十寿辰,我们就不该走这条道回去,让一山又找着机会出去野了。” 秋翌道:“师父你就不该带他下山来,往年这时候都只带着我去拜访周师伯,这次带上阿宁也不为过,毕竟他也到了二八之年,可是风师弟不一样,您怎的这次对他就心软了呢。” 张宁一边频频点着头,深表同意。 中年男子眉眼含笑,颇带宠溺,道:“难道不是你和阿宁首先同意的?” 张宁连连摆手,道:“师父,您怎么不了解呢,您若是不同意,我们也没法子啊!” 中年男子听罢大笑道:“敢情你们是想着坏人都由我来当,却没想到这次我偏就同意了。” 秋翌和张宁红了脸,低头闷声不吭。 中年男子道:“这孩子定是跑到清远帮寿宴上去耍了,想来寿辰一过,人也就回来了。不过,这次尹老前辈也许会办得久一些,我倒无妨,你们俩定是要憋得慌了。” “不慌不慌,徒儿有的是乐子呢。”秋翌道,张宁也一旁应和着点头。 中年男子摇摇头:“你们心里想什么我怎会不知,暗地里耍什么手段为师可一清二楚呢,这些把戏,我在你们这年龄也不是没玩过。” 秋翌张宁二人对视一眼,不敢笑出声来,中年男子道:“你们两个,玩归玩,可不能失了分寸,尤其是你。”他朝着秋翌嘱咐道。 秋翌正色道:“谨遵师命。” 中年男子很是放心地扶须笑道:“早去早回,我这儿等你们。”自己带出的徒儿心里清楚,回想起自己年轻时的模样,感概万千。 两人刚兴致勃勃地起身,只见一群人马飞奔而过,为首那人甚是眼熟,秋翌惊奇道:“师父,那不是清远帮的尹帮主么。” 中年男子沉思着点点头。 张宁道:“清远帮不是正在给尹老前辈过寿吗?怎的尹帮主会带这么多人跑出来,像是有急事,看他神色紧张,应是大事。” 中年男子不留痕迹地点了点头,皱眉道:“一山怕是要跟去的,走,我们也前去看看。”他顿了顿,又道:“先别暴露身份,我们且跟在后头看清情况再说。” “好。”两名弟子应声,三人随即驭马跟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