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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四章 晓霜凌雪

    东陵城夜空,散着银光的圆月,挣脱了云掩,将城中的碧檐乌瓦,照得清晰可见。

    东陵城的城东,一偏僻深巷中,此时玄力紊乱。

    两道身影拳来脚往,彼此祭御灵器和功法运转间,长衣猎动,激斗方酣。

    只见一位白衣男子,凌空一下狠踢,对面的黑影男子,横举一把铁槌格挡!

    正当白衣男子弧转玉扇,正欲趁机,斜切下一道凌厉玄光,骤然左手腕间的珠子,一个耀眼闪亮。

    “骆香?”白衣男子惊念一句,踢在铁槌上的白靴,借力一蹬,二话不说,却折起玉扇,几下身形跃动,向着炎沙岛的方向,奔赶而去。

    此番突兀动作,看得正蓄力迎击的握槌男子,目瞪口呆,莫名其妙。

    “叉你大爷的俞前山,赶着去洞房啊!你这个龟孙子!有种你别跑,跟你铁爷爷再战三百回合!”

    自称姓铁的握槌男子,见状愣了瞬间,反应过来,不禁扯起喉咙,对着白衣男子离去的方向,怒火忿然地大声粗骂。

    只见这位年约二十的青年男子,身穿黑色劲衣,腕间扎绑有两片长约半尺、弧圆光滑的兽皮护腕,腹下束有一暗色腰带,微亮月色下,隐有暗光,难辨铜铁。

    “哼,正打得兴起,就这么一言不发溜掉,真没劲。这六道门出来的,的确是有两把刷子,看来,是要去换把更趁手的重器才行了,不然找白无期算账,这俞小子去帮衬,可没法帮丘大大找回场子。听闻这修罗邪刀,重达千斤,正合我意!只是若真被我抢到了,那烂赌鬼不要反悔食言才好。”

    劲衣男子掂量了一下手中那把大槌,撇嘴喃喃说道。听其话语,和北狱八大狱柱之一的烦恼大大丘大墙,关系匪浅。

    只见他抬眼,望了一眼东陵礁海炎沙岛方向,右手轻转了一下左掌中指上的乌戒,灵光悠闪间,整个人便在原地消失了身形。

    ————

    东陵城东,天灵居中。

    天地玄黄四楼房层的宿客,在经历了六道门莲衣仙子,与天行阁九霄云乌天雨的打斗后,正渐渐收敛心神,打算就此安眠,天明时分再赶往炎沙岛。

    此时,一股磅礴的玄力灵息,骤然充斥整间客栈!

    此灵息,较之兽落潭中翻滚的深邃泥淖,还要来得更为久远。

    恍若天地初开,宇宙鸿蒙,万物未始,平波无痕的冥河之上,只有永世寂灭的黑水。

    被此灵息浸过心神,修为稍差一些的猎灵师,不禁就是心生怆然,泪流满面。

    整间天灵居客栈中,不消片刻,便隐隐错落传来,难以自抑的抽泣哭嚎之声。

    “掌柜,为什么我的心会这么痛?”

    抓了数把修葺工具,准备上四楼为天字号上房的住客,安好门扉的店小二,突然间捂住了胸膛,两道泪线垂落脸颊,停住踏上楼梯的脚步,扭首对身后的掌柜悲声问道。

    眼前的斜倾楼梯,如若一片无尽头的灰蒙黑暗,骤然间,他感觉到灯枯油竭的凄然,手中两把铁锤脱手砸落脚面,都毫不吃痛。

    “小桂啊,你说这人死后,真的有来生吗?”

    大厅中的男子,闻言并未应答所问,反倒语带惆怅地问道。

    方换过一个崭新柜台,敲着算盘,整理今日营账的大掌柜,瞳孔中毫无平日里的精光。

    只见他两目无神地望着大厅房门,他似乎看到一朵花瓣枯萎,一片秋叶在冬寒中被泥石埋成了灰。

    两人悲叹一声,各自瘫坐在地面楼梯上,恍若一具被抽掉三魂七魄的虚壳。

    如此景象,在整座天灵居的楼房之中,参差上演,只是一个瞬间,整座客栈便死气沉沉。

    今夜寄宿天灵居中的猎灵师,修为大多不过玄阶中期,凭此修为心性,竟也丝毫无法抗抵此股情绪的蔓延。

    而这噬人心智的气息,便来自于,天灵居天字号的第二间上房。

    房室中,一身粉裙凌乱不整的少女,两眼通红。

    只见其两手指间,夹有数枚金光铜钱,在其身周,缓缓缠飞着二十多道蓝光闪耀的白符,将其肚兜下的平坦小腹,照得更加肌肤如雪。

    此女正是方才见莲衣仙子骆香受辱,骤然爆发而起的祁晓霜。

    只见祁晓霜身子一个俯冲,手中的数道金光迅若疾雷,来不及让人有所反应,已经打在了,俯身蹲立的墨雪凌身上。

    方才先发而至的一道金光,将墨雪凌手中的白烛切做两段,燃着火光的上截蜡烛,带着将欲滴下的蜡油,飞落地面。

    余者五道追袭而上的金光,分别贴附在墨雪凌的额头、胸前和双腿之上,赫然是五个金光耀闪的铜钱!

    这五只印有“六道玄转”阳刻篆字的方孔铜钱,正是方才骆香渡入神识,袭击墨雪凌未果,掉落房中的冥渡钱灯。

    在祁晓霜盛怒破白符定身之时,凌雪墨灵识锐紧,但在那磅礴玄力笼罩的瞬间,却身未能动。

    当全身被打上了五枚冥渡钱灯,墨雪凌持烛的手指僵硬,周身原本翻腾不息的玄力,却渐渐消退,一股沉沉的困意猛然涌上,不消片刻,连眼皮都有些撑张无力。

    “这是什么灵息?像似冥渡钱灯,却比冥渡钱灯胜了不知千百倍,霜儿,你?”

    被墨雪凌的阳符宗青符,给定住了身子的骆香,扭首望向那位全身玄力翻腾的粉裙少女,惊疑问道。

    但见此时的祁晓霜,两眼血红,瞳孔却是涣散无神,只是如此对上一眼,骆香便不禁打了个冷颤。

    那股沧桑寂灭的气息,恍若此时的祁晓霜,双眼之中便是一池毫无生物气息的冥河。

    但让骆香震惊的是,前面这女子,全身散发的气息,说不出的诡异难明,分明是祁晓霜所有,却又不是其认识的祁家千金所该有的修为实力,不是被怨灵侵魂,也并非世间奇罕的阴阳魂格。

    骆香没有如天灵居客栈中住客,那般悲怆难禁,却也浮起一丝隐隐的心痛。

    然而莲衣仙子,在祁晓霜双眼中看到的,却并非大掌柜和店小二那般的绝望景象,而是一个孤独的白袍身影。

    “青莲,好久不见了。”

    白符缠飞身周的祁晓霜,脚尖触底,身子轻盈恍若凌空,与软瘫地面难动的骆香,一下对望,莫名其妙地轻喊了一句,语若寒暄,却久远得不知几个百年。

    骆香望着那位微然一笑的倾城女子,有一股熟悉隐在心绪间,却是如何也无法,跳化为有迹可寻的记忆画面。

    祁晓霜伸出玉指,轻轻一动,黏贴骆香身上的白符,青光逆转,缓缓撕揭开来。

    只见粉裙少女食指稍移,整张实力堪比玄阶中期的阳符宗青符,便附在了墨雪凌的平腹上。

    本被冥渡钱灯的玄力,给抑得昏然欲睡的第二魂格,骤然全身游走一股玄妙的符力。

    她强撑着眼皮,看了一眼腹上那张,有些叠影的青符,秀眉微蹙,似有疑惑。

    直到螓首几下摇晃,脑海一黑沉沉深睡,尚且不明白,为何同是一张青符,这位方才还毫无抵抗之力的粉裙少女,祭御起来,竟比自己要强大得不止一个层次。

    “青莲?你是谁,我们在哪里见过?”

    骆香望着这位,掩映于蓝光白符中的粉裙少女,眼光如刃。她问的并非祁晓霜,而是直入瞳孔,隐约浮沉的那位白色衣袍身影。

    cao御冥渡钱灯,控祭白符青符,甚至连玄阶后期修为的凌雪墨第二魂格,都能屈指转腕间,给拾掇停当。

    此等大能手段,会出现在一位,本身无甚修为天赋的猎灵师身上,如斯诡象,已经远远超乎,骆香的猎灵认知了。

    当身周的二十多张白符,被祁晓霜祭御悬空之时,骆香的身脉的玄力,便能有所运转。

    如今连身上的青符都被解开,莲衣仙子几下调息,右手一动,将脚边的青檀香炉抓握手心,周身玄力便如潮汐一般,在四肢百骸中,随着气息呼纳而涌动。

    “你一定不能让无期做傻事…”

    祁晓霜细眉微蹙,嘴角浅笑,小口嗡合间,淡淡似乎来自天涯海角的声音,自唇齿逸出,美妙得有若天籁,但听在骆香的耳中,却心神俱震。

    “无期?白无期?你到底在说什么!”

    骆香听闻白无期之名,双手撑身而起,想要凑近去扯住那道虚影,问个究竟。

    却骤然发现,祁晓霜的眼瞳血色消褪,身周的二十多张白符,燃起蓝亮火光,半个功夫不到的空闲,便燃作点点白烬。

    继而房中那股奇异的玄力,如泡沫碎破,这位粉裙少女身子一软,整个人便瘫倒在地面上,歪斜的红色梧桐雏凤肚兜,露出了半截玉胸。

    骆香站立房中,看着身周的一片凌乱和那两位昏迷的少女,眼神有些茫然的冷漠。

    这夜里,突兀发生的种种,让其一下子,也无法马上缓过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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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东陵礁海上,月光银亮了海浪。

    在接近炎沙岛的海域,此时,正有一片厚木,浮荡在海面上。

    任汹涌澎湃,摇晃惊险,但厚木上盘腿端坐的人影,却是依然稳稳如一尊不动明王。

    在海月粼浪里,浮木上的男子扭首望向东陵城东,双眼泛着寒人心脉的紫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