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像一个人
柳纤尘回到紫虚殿后所看到的第一幕，便是小白犬绒儿软趴在廊道尽处，独自对着天际那轮落日低吠。朱色的房梁和圆柱正好将它框住，夕阳余晖一缕缕洒落在它身上，远远看着，令人心底生怜。 悄悄靠近的她已来到小白犬的身后，就那么静静地看着它。小白犬以为是平常照料自己的宫女，尾巴晃了不若一下，心不在焉的扭过头看了一眼。这一眼后，它脖子明显撑高。以为是自己看错了，它连续眨了好几下眼睛，然后又把鼻子凑到她裙摆上嗅了嗅，终是蹬着后腿跳到她的怀里:“汪~汪呜~~” “绒儿!”纤尘把小东西紧紧的揉入怀里，手指娴熟而柔软地在它脑袋上细细抚摸，“小家伙，那些日子都去哪了…” “呜…呜…”小白犬眼里湿湿的，舔舔她的手，张口喘息几下，又舔了舔，模样儿可怜兮兮。 “夫人，梓幺说这小白犬是殿下命她们好生照养着的!”刚从殿中搁完行李回来，云凉瞧了瞧那白乎乎的小玩意。 纤尘微微一笑，淡然道:“我本不该把它带进宫里，过些日子，就让人把它送回相府交给洛儿照料。” “漂亮jiejie不要把绒儿送走……”一道稚嫩的女童声传出，只见一身粉色小裙的茹月和白裙曳地的杨雪浛兮牵着手走了过来。 云凉对她们的到来感到意外，福身道:“奴婢参见浛太妃，二公主殿下!” “平身……”茹月说着松开杨雪浛兮的手，欢快的蹦哒到纤尘身前，盯着她怀里的绒儿看了起来。 纤尘见茹月黑如点漆的眸子里放出不少光华，便俯身凑到她身前，柔声道:“茹月抱着jiejie的绒儿去玩好不好？” “好~”茹月很是乖巧的点点头，抱着绒儿往一旁的花丛里去了。 “云凉，你去端些茶水过来!”纤尘温和的目光从杨雪浛兮身上转向云凉，吩咐道。 云凉又欠身朝杨雪浛兮施下一礼，回道:“是!” 纤尘面容和煦，微微笑道:“一直没机会和浛太妃说上几句话，今日正好，还请浛太妃赏纤尘点薄面，留下来尝尝云凉煮的茶。” “云凉煮茶的手艺宫里只怕是无人不知。”杨雪浛兮和纤尘比肩站着，语气平淡，眼眸亦是平静无波:“殿下就素来爱品她沏的茶。” 纤尘看着杨雪浛兮线条柔和的侧脸，隐约觉得她蓝宝石般的瞳孔里嵌着一股淡淡的殇。不过这也并不奇怪，毕竟她是远嫁而来的公主，而且这么年纪轻轻的就…… “那位秦芷姑娘…夫人见过么？”杨雪浛兮敛了敛眸，似乎是经过一番犹豫才问的。 纤尘有些泛青的薄唇勾了勾，含糊回道:“没见过……不过迟早会见上的吧。”说完，她挪着步子往园中的圆石桌旁走去。 “我听说那秦芷姑娘…”杨雪浛兮顿了顿，亦转身走到圆石桌旁，坐到了纤尘对面:“她长得很像一个人。” “哦，是么”纤尘刚好接住云凉递过来的一只青玉杯，竟悬在半空中。尽管她知道秦芷是秦蔓的亲生meimei，长相应该是和秦蔓有些相近的。 杨雪浛兮见她有一瞬的愣怔，心下略一思忖，还是接着说道:“我料夫人也是没办法相信的，那位秦芷姑娘和前皇后慕容氏几乎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原是这样……”纤尘抓着茶杯在石桌上转起了圈，望向远处茹月和绒儿的双眸也早已空洞。气氛顿时变得沉默，唯有青玉杯胎底与石桌的摩擦声不绝于耳。 如若真如杨雪浛兮所说，那么这件事情就大有文章了。云凉在一旁暗想着难道慕容雨岸根本就没有死毕竟她猝死在孟芳阁之时并没有人亲眼目睹，亦或者，太后一时心有不忍，放了她 “我也只是好奇，夫人请不要将此事放在心上。”杨雪浛兮黛色笼烟眉恢复之前的静默，绯色薄唇竟难得的扬起:“茹月好像特别喜欢绒儿，这些日子每天都要拉着我来这里看它。” 纤尘目光渐渐收回，微扬起衣袖起身，取了茶壶为杨雪浛兮斟下一杯:“既然喜欢，还望你们以后常来。说实话，一个人待着怪无聊的。” 杨雪浛兮轻点点头，道:“我看这院中的花极好，所以和茹月来可以说是各取所需。后来听她们说这些花是夫人亲自照料，便觉得夫人应该是个不拘世俗之人。” 那倒是……一边的云凉心下暗许道，不禁给杨雪浛兮送了个赞赏的笑。 “浛太妃严重了，纤尘觉得但凡女子，大抵都钟爱些花花草草吧。”纤尘端起青玉杯，看里面水清叶翠。 杨雪浛兮抿一口茶，幽蓝色的眸子看了云凉一眼:“云凉服侍了殿下那么久，应该对殿下爱喝几成热几成新几成火候的茶拿捏的很是精准吧” 云凉一听笑容立马变得僵硬起来，堪堪答道:“回浛太妃，煮茶这回事一言两句的着实说不太清。云凉煮的茶其实也没什么特别之处，只是碰巧对了殿下的口味而已。” “我还听说殿下喜欢丝绣，特别是芠澜绣娘所仿的苏绣，不知殿下他最喜欢什么图案？”杨雪浛兮搁下茶杯，再问道。 云凉暗暗咬唇，这话她该怎么答呢箫钰喜欢苏绣不假，但他对从芠澜购进的苏绣另眼相看不是因为碧落绣娘刺绣的手艺输于芠澜，而仅仅是因为慕容雨岸特别钟意而已。看来除了撒谎胡诌也只能撒谎胡诌，于是咧出一个笑来，回道:“殿下喜欢比较浅淡些颜色的，譬如梨花琼花兰花墨竹，还有白梅。” “……”杨雪浛兮低下头没再说什么，嘴边却拘着一抹清甜的笑。 纤尘看了看云凉，又看了看杨雪浛兮，此情此景，让她不多想些都难。这杨雪浛兮在位分上可是箫钰的众多后母之一，好吧尽管其余的都已随先帝去了。可是归根结底，这都是不沦恋啊。而且，杨雪浛兮这样箫钰他知道么 “时辰也不早了，浛兮就先回去了。”说着，杨雪浛兮缓缓起身，又扬手招了招远处的茹月。 “嗯~”纤尘亦起身，看着小茹月抱着绒儿一步步跑过来，粉嘟嘟的小脸长长的辫子，很是可爱。 小茹月垫着脚把绒儿送回纤尘怀中，一边还笑呵呵道:“漂亮jiejie再见，茹月明日再来看你…” 纤尘俯身替她掸去袖口的一颗泥土，温和语气道:“嗯，明日茹月和jiejie一起为绒儿盖个屋子好不好？” “好!”茹月欣喜的点下一头，不多时，便牵着杨雪浛兮的手消失在庭院中。 一个时辰后，纤尘在云凉的陪同下来到懿年殿 她们走到一扇雕花月亮门处，只见兮月正立在那里出神。纤尘便问道:“兮月，你怎么了？” 兮月回过神来的瞬间一滴清泪淌下，她忙拿着帕子去擦。不一会儿，便欠了欠身子:“兮月见过夫人。” “兮月jiejie可是因为太后的病情”云凉一把拉过兮月的手，抚了抚。 “嘘。”兮月作了个噤声的动作，一双水目中流露出一丝紧张:“今后切不可在太后面前提及病情二字。” “夫人您进去吧，太后她让我们在外面守着。”兮月转而望向纤尘，细声道。 “嗯~”轻应一声，纤尘便独自往内殿深处去。走了大概三十步，眼前珠帘之下端端的摆着好几盆牡丹花，红的紫的，一朵朵和她的脸一般大小，开的很是艳丽拥挤。她听云凉说过，万潋意有修剪花枝的习惯，而且通常都是将一盆满满的花剪得只剩下一枝最好的。 如若不是身子不遂，她应该不会忘了修剪它们的吧…如是想着，纤尘已走进了万潋意的卧房，这是她第一次进来。 只见房中除了一张垂幔软榻，便只有四周被围成一个圆形的书架。暗紫色的，散着清幽的香，是紫檀。书架足有一个半人那么高，里面摆着各式各样的竹简书册，满满的，叠成一圈牢固的墙。 “蘭儿……”散落的青色床幔里头忽然发出一声，纤尘心下噗通一跳。她移着步子朝里面走去，“太后，是臣妾纤尘。” “蘭儿……”床幔里突然蹿出一只手，朝外面摆了摆，刚好撩到纤尘腰间垂下的系带。纤尘深吸一口气，柔柔的握住那只手，回道:“太后，是纤尘。” “蘭儿，本宫让你来是要告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