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碧水书馆
长孙铃抬头看着他,眼波流转,无限柔情地说道:“雒大哥,只要你愿意,我会一生陪着你,不过,以后再也不许你像刚才一样冒险了,你可答应?” 雒中河雒平生第一次听到一位美丽女子如此真心实意对自己以身相许,当下激动不已,张开双臂将长孙铃紧紧抱住,并且发誓日后定然不拿性命开玩笑了。 长孙铃听他这般发誓的口吻,心下大喜,甜美一笑,将脸埋在了对方胸怀里。 斌儿哪里懂得大人干什么,他见爹爹和娘亲抱在一起,还以为他们是在玩耍,便自个儿摘了一朵野花玩的不亦乐乎,不时发出咯咯笑声。笑声传过来,雒中河和长孙铃回过头看着那小小的身影,见他将手中的花瓣吹了半天没吹下来,急的小脸蛋通红,逗得两个大人捧腹大笑,上前将他抱了起来,你亲一下我亲一下,疼爱有加。 转瞬十多年过去了,恍惚间如同一场梦。此时夜半时分,雒中河看着儿子已然高大的身影,慨叹一声,自言自语道:“斌儿出身不凡,恐怕日后要有一番大作为,只希望他一生能够平平安安的,不出意外就好。” 长孙铃突然从床上爬起身,抱住雒中河幽幽道:“我们一家人这般分多聚少总不是办法,虽说斌儿一个人照顾自己成长比较快,但是我们撇下他,整天过着刀口上舔血的日子也不好,要不,咱两还是洗手不干了吧?” 雒中河听妻子这般一说,默然不语,静静看着幽暗深邃的窗外,陷入了沉思,良久之后道:“长孙大人死于非命,武后至今专权跋扈,扰乱天下苍生,我不得不管,行侠仗义,更是我多年以来的夙怨。” “咱们一家三口过的其乐融融,不管他外边了好吧。” “不行啊,铃儿,要不你留下来陪斌儿如何?。”雒中河说的情真意切,语气温婉。长孙铃心中砰然一动,见丈夫如此果决,细细回忆这些年来,为了帮助丈夫,她勤加修炼,也有了一身好功夫,陪着他上山下海,天南地北的奔跑,所过之处,也不知道对付了多少坏人,打死了多少邪祟,每一次救死扶伤都会上她有一种发自内心的快乐。只不过今夜突然为了儿子,心志摇动,但现在被丈夫所感,便再无二话,于是道:“你去哪我就去哪,我怎么可以和你分开?” 雒中河凝视着自己心爱的妻子,良久之后点了点头,道:“既然如此,明日便动身前往长安,我觉得此事定和朝廷有关。” 长孙铃点点头,若有所思,“武后跋扈,可是,要杀她谈何容易。” “此事还需慢慢计较,不可cao之过急,咱们先走,路上说。”雒中河摆了摆手,看向床上熟睡的儿子雒斌。 他二人熄灭了油灯,带着包裹跳出窗子,带着惜别的心情离开了房屋,一闪身,没入了无边的黑暗里。 油灯熄灭之后,天地间一片黑暗,就连雒斌的梦里头都是黑暗一团。 夜色沉沉,残月西垂,万籁寂寥,黑影幢幢…… “噗通——噗通——”心跳声一声紧似一声。 雒斌独自一人行走在荒野之上,不辨路径,摇摇摆摆,精神恍惚。 等他突然间从恍惚中清醒过来,发现自己竟然身处悬崖边上,再往前一小步那便会直接掉将下去,投入深不见底的石潭之中。 此谭名曰:响石潭,传说很久以前有一位将军被敌兵追赶至此,前无去路,后有追兵,自知死期不远,遂仰天长啸,朝着众敌兵喊喝道:“如果我死后九泉有知,定当身为龙,报此血仇!”喊罢大笑着跳下悬崖。众敌兵纷纷下马来到悬崖边查看,突然从潭水中越出一条黑色巨龙,冲天而起,张开血盆巨口,将那些敌兵悉数吞入腹中。从此之后,响石潭下暗藏黑龙出没的传说便此产生,直到今日。 雒斌经冷风一吹,不禁凛然,又唯恐谭下黑龙跳上来吃他,吓得慌忙往后退却。脚下刚动弹了一丝,却被什么东西绊住,随后一个阴森恐怖的声音在耳后低低的道:“你不还我东西还想走?”接着有两只冰凉湿冷的大手将他双臂抓住,直接朝悬崖丢了下去。石潭中的毒龙似有感应,骤然冲出水面,血口张开,等待着雒斌小小身体的降落…… 雒斌惊得长呼一声救命,翻身坐起,浑身冷汗直冒,手脚无比冰凉,却原来是南柯一梦。他坐在床上呼呼喘气,心说好可怕的梦,为什么老是缠着他不放。自从他记事起,这个梦便每隔一两个月出现一次,每一次他都极力想转过身躯看看身后说话之人到底是谁,可是对方紧紧抓着自己,任凭他怎么用力也是无济于事,而且话一说完便即十分狂暴的将他丢入悬崖下头,紧跟着梦便醒转了,当真匪夷所思。 长长叹了口气,使劲一甩脑袋,梦里的事情顷刻便被甩得一干二净,他抬头望向窗外,明亮温暖的光线正好刺入眼中,照的他眼前一花,急忙躲闪开来,心情却是大为欢畅,跳下床看到靠墙的桌子上留着一封书信。 见此书信他立时有些泄气,撅着嘴嘟囔道:“刚回来没几天又走了,真没劲!”自不必说,这封书信便是雒中河与长孙铃早间离开时留下的,雒斌随意的打开来一看,信纸上字迹娟秀工整,正是母亲的笔迹: 孩子,我和你爹出去办点事,办完就回来,这段时间你可要好好练功,不许偷懒!到时候回来刘婶说你偷懒,哼哼,老娘可要让你吃不了兜着走!另外好好照顾自己,刘婶年纪大了,你多帮帮她。 “不在家还管的我这么严!”雒斌大为不乐,低声埋怨道:“刘婶根本不需要我照顾,我不被她教训就烧高香了……” “你说什么?”一个阴森恐怖的声音突然在耳后响起,雒斌心里咯噔一跳,顿感脊背上一道冷风吹过,凉飕飕的起了一身鸡皮疙瘩,随即便又听那个恐怖声音不紧不慢的道:“醪糟银耳汤,就着饼子给我吃干净了,一点别剩。”随即脚步轻响,身后那人似乎离开了。 “老妖婆,阴魂不散!”雒斌没好气的瞥了眼桌上有一小托盘,盘中一只小小白玉碗,碗中一副银匙,碗边上斜靠着一块精致白吉饼。看了一眼,便眼馋起来,要知道醪糟银耳汤可是他的最爱。在他心理来说,家里吃穿用度还算富裕,而且这新来家里的刘婶,虽然人大概老年痴呆,老爱一个人发神经,但是做的这些吃食可当真不错,这碗银耳汤还没上口,飘然而来的清香已然叫他欲罢不能了,于是伸手上前便要端起来。 “你刚才说什么?”那个阴魂不散的嘶哑声音再次在身后不紧不慢的问了一句,雒斌心里头没来由一紧,猛回头看见刘婶耷拉着眼皮,脸上皱着一瞬间似乎比昨天多了十几倍,整个看上去就像晒干发皱的苹果,就那般死气沉沉的盯视着他良久,直到他陪以热情似火的笑容,尴尬的赔了许多好话,才收回僵尸一般的两面,回身道了句:“你爹娘叫你好生上山砍柴,砍了自己卖钱花,给我要钱,半分没有。” 雒斌昨天还琢磨着给她要点零钱花花,毕竟这几日柴货生意不景气,老被陈小三抢了先机,故此,口袋吃紧,本来还答应阿牛给他庙会上买糖葫芦此刻看来也要泡汤了。 他越想越不爽,自知父母在外干的大买卖,家里其实并不差钱,然而,家里住的却是贫苦人家的茅草屋子,一年四季自己也就那么几件破衣服,给外人的感觉就是一个字:穷!可是,谁知道家里吃饭用的可都是银汤匙,白玉碗,哪一件便宜处理也不值个几十两银子?可是,这些东西只准用不准卖,连说出去都不需。 “赶紧吃完我好收拾,不需告诉外人家里有钱,更不需拿出去卖!”刘婶看出来他的心思,十分适时的警告道,同时身形一闪,没了影子。 “老妖婆,神出鬼没的整日不知道干什么!”雒斌的这句话其实并非造谣,自打她来到家里照顾自己,每日早晚还能见到人,其他时间也不知道跑什么地方去了,偶尔露面一次当真能把人吓死,还好自己也不大喜欢呆在家里,整日在外东跑西窜,玩的不亦乐乎。 雒斌突然想起镇子里开私塾的辛夫子今日要给孩子们讲《搜神记》里的故事,立时心血来潮,急急忙忙端起醪糟银耳汤一饮而尽,拿了白吉饼往外跑去,临出门还不忘朝屋里喊一句:“老妖婆,我出去锻炼了。”说完便即飞步而去,生恐刘婶从背后追上来,毕竟她身法诡异迅速,自己根本就不是对手,万一被抓了可要挨打了。 他一路小跑来到镇子里碧水桥边的小巷口,迎面便见一块“碧水书馆”高高悬挂在一座门第上头,黑漆的大门开了一扇,一对秀气玲珑的灯笼悬挂两侧,随风飘转,整个看去,倒也显得文雅别致。 雒斌侧身蹑足躲了进去,入门来便是一处门房,绕过门房有一处镂花墙壁围着一处别致院落,顶上绿藤掩映,此刻春意萌发,颇显生气勃然。藤下的院落桌椅板凳罗列,满满当当坐着上百号学童,咿咿呀呀的跟随上头一位白发老者念诵《诗经》中的《秦风·无衣》篇,完了之后又念诵了一遍《论语》三则,随即便将书本合上,从坐榻旁缓缓拿起一本古旧发黄的书本,对众童子道:“今天我给大家讲一篇结草的故事,你们可愿意听?” 众童子每日朗读《诗经》、《论语》一类儒家经典,枯燥无味,早已厌倦不堪忍受,此时此刻,先生别开生面讲故事,自然乐的听讲,纷纷从昏昏欲睡的状态中精神了起来,鸦雀无声的瞅着先生。 雒斌情绪有些波动,侧斜着身子偷窥那白发老者,正是辛夫子,见他背对着这边,不经意往前挪了一步,将身子歪在藤蔓丛里,耳朵贴在镂空处细细聆听。 只见这位白发老者缓缓将《搜神记》打开,忽然感觉身后响动,扭转过头来朝镂花墙瞥了一眼,见并无异状,便即看了眼下边众学童,声音洪亮讲道:“传说在汉朝的时候,有一个人叫杨宝,在他九岁的时候路过华阴山北边,见一黄雀和猫头鹰搏斗,最后不敌掉到了树下,被蝼蚁困住。杨宝看见了就非常怜悯,于是将黄雀捡起来放置到自己的巾箱中,并用黄花来喂养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