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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安九PK天德公的后果

    别看天德公老态龙钟,可他的身骨子还是挺坚实的,加上天德公的身材又高大。他往铺子门前一站,就把小铺低矮的门口给堵住了。天德公在小铺门口站定之后,手扶着小铺用簕竹片钉成的竹门,往小铺里瞧了瞧,又喊:

    “阿八,阿八!”

    别看天德公人虽老,声却也壮。他那雄浑的声音,振得小铺的竹片,像弹簧似的,一下一下的颤动着。

    天德公叫了两次,都没人应他。天德心有不甘的扶着竹门,再次往小铺里扫了几眼。小铺里坐了不少人,大概是天德公大驾光临的缘故罢。小铺里的人,像是给下了咒似的,一个个的都闭口不语,呆坐在各自原先就坐着的地方上。别看他们一个个都呆若木鸡,可细看之下,却又发现他们神态各异,好像包藏着什么见不得光的东西是的。

    要说,小铺里个个都呆若木鸡的话,那倒也未必。而真要说有的话,这个人就是小铺的老板安九了。安九是个又瘦又高又黑的男子。这间小铺是安九新近从他父亲王天手中接手过来的。他父亲不久前进城去了。主要是安九的大哥安八在城里新置了房产。王天本来是舍不得住惯了的乡下的,还是安八,一而再,再而三的请求,才请得动老爷子的。天德公驾临小铺,堵在门口的时候,安九正嘴里斜叼着旱烟,哼着小调,手里执着一把已经没了几条毛的鸡毛掸子,在他那高矮不一,存货不多的杉木货架上,东扫扫,西掸掸。安九把他的货架掸扫过一次之后,才慢悠悠的向摆在铺子中间的牌九台一站,然后这条腿搭着那条腿的,像个金鸡独立的架势靠着牌九台。安九站定后,嘴里叼着烟,喷着烟雾,看了看堵在门口的天德公。安九看着天德公,把嘴里的旱烟拨下,掸了掸烟灰,吐了口气,说

    “阿八?”

    安九说着,顺手把手中的鸡毛掸子往货架顶上一放,坐在一旁的条凳上,再把他的小铺扫了一眼,说了下去,

    “他不在呀?”

    “这小子,又去了哪呢?”

    天德公听了安九的话,又一次往小铺里察看了一番,确实,小铺里除了几个蓬头垢面的后生小子,并没其他人。而这些小子中,更没天德公的孙子闺楂。天德公看过小铺,又得到安九的这句话之后,才把堵在门口的身子挪了挪,仄了仄。然后向着小铺的泥墙壁挨了挨,顺手扯过他的大毛巾,拭了拭汗。随着毛巾的移动,天德公那**的上身,在阳光下泛着油光。每年进入夏季,人们鲜有见过天德公在他的上身挂上一件衫,半缕衬。大概是习惯使然,也就使得老头子那古铜色的上身,就像是与生俱来似的。天德公的下半身束着一条宽大的直筒裤。这种直筒裤,一向是,从来都是天德公在热天里的行头。这裤子,夏天时,就短一点;冬月时,就长一点。没多大的变化。而裤子的颜色,全都是唐青色的土布。这种布,居说是老头子的早年存下来的。现今市面上,是没得买的了。那裤子,不说你也信,是天德公一手亲自裁制的哦!

    仅此一版!

    安九落坐后,听到天德公还是在问他闺楂的下落,伸手弄了弄台上的牌九,一边气定神闲的说道:

    “不知道哦?——他好久没到过这里了!”

    “昨天,他还在这里哩?”

    “我说的是今天。昨天的事,我记不得了。……我不在这里。”

    天德公信不过安九,见不到他的孙子闺楂,不善罢甘休。天德公听了安九的话,扶着拐杖,上下的把安九打量了一番,看一看安九有没有讹他的成分。可安九是个在水坝底冲过的货,天德公那眼风,又岂是轻易就把他扫得动的?天德公看到安九这副安然的样子,知是从安九这小子身上,是榨不出他孙子闺楂的半点消息的了。

    天德公扶着拐杖,咳了一下,然后扶着门框,跨过小铺的水泥门槛,探进铺子里来。天德公进了铺,扶着拐杖,定了定。然后举起拐杖,在小铺里这敲一敲,那戳一戳。天德公经过一番搜索之后,真的相信安九所说的话了。

    ——他的孙子闺楂,并不在这里。

    ——既不在货架底下,也不在安九的破床底下。

    ——这要是在以前,天德公在这些地方,可是一找,一个准着。

    “去哪了呢?”

    天德公说着,在牌九台上敲了敲他的拐杖。

    安九坐在牌九台旁,一看到天德公敲台,忙的缩着头,矮得一边去。

    安九吃过天德公的扁担头哩。所以安九对天德公有几分敬畏。这几分敬畏,也不是一日二日生成的。主要是天德公在村中,德高望重,做事一是一,二是二。谁对他老人家不敬三分?也正是这样,安九才对天德公在他的铺子里,东翻西捣的,不敢轻言一句。要是别人?早就给安九轰出门去了!

    安九敬畏天德公,更怕天德公因找不到他孙子闺楂,而转怒于牌九。就因这事,在以前曾发生过。安九就是因为说过闺楂不在铺子里,而转身就给天德公在铺子里找出了闺楂。天德公在教训闺楂的同时,顺便把牌九台给掀了。而天德公在掀牌九台的时候,安九在一旁哼了一下,给老头子听到了,被老头子结结实实的敲了一顿。自从经过那一顿之后,人们在天德公找闺楂的时候,都得陪了小心。惟恐一不小心,就招致一顿暴打。

    还好,天德公敲着牌九台,就把身子转到一边去了。天德公转身时,他那金鱼泡似的的眼睛扫了一下铺子里的所有人。天德公的目光所到之处,趸在那儿的人无不缩了缩颈,别了别面。

    安九看到天德公别转了身,趁着天德公看不到他的当儿,手里夹着旱烟,夸张的裂了裂嘴,向后伸了伸腰,顺机作了个古灵精怪的鬼脸,说:

    “大概是回学校去了罢!”

    “学校,还学校!”天德公听了安九的话,颤颤的向着安九挪了挪身,说,“学校刚打过电话来,就是问他来的……”

    安九一见到天德公挪身,忙的侧身,惟恐天德公的拐杖一不高兴,落下来。安九又看着天德公好像还要在铺子里挨上好一阵子似的,知趣的扶着牌九台,低着身,挪到另一条凳子上去。以免近着天德公,倍感压力。

    “这小子,去哪了呢?”

    天德公也从众人的神色中,知道他们在盼着他早早的离开。因此,天德公在铺子里只呆上了一阵子,透了透气,心有不甘的从安九的铺子里走了出来。

    铺子外,丽日当空,一片云彩也没有。吃过午饭的人,大都躲在各自的家里,开着风扇,看着电视;或者躺在床上,自娱自乐去了。所以,当天德公再次回到大路上时,难得遇到几个人了。

    “这小子!”

    天德公在铺子前抬头望了望天,又看了看空荡荡的大路,叹了口气,把大毛巾横披在头顶上,扶着拐杖,往家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