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历史小说 - 从石传在线阅读 - 第一百一十七章 恩怨

第一百一十七章 恩怨

    话说那一日骁骑军将士杀到天险剑阁关下,只看了一眼,无不倒吸了一口凉气——其“峥嵘而崔嵬,一夫当关,万夫莫开”(语出李白《蜀道难》),比之大娄山里的高岩子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段随当时就放弃了强攻的念头——这要是不惜性命的冲上去磕关,五千人怕是不够填上一两天的。

    攻也不是,走也不是,骁骑军上下算是陷入了两难之境。好在离开成都时候从杨光手中刮来的粮草辎重甚重,倒是不虞久峙。于是段随退兵三十里扎下营寨,一面cao练兵马打发时日,一面遍访当地土著、或是近前观察,以期寻得破关之计。

    再看看秦人这边。

    自从秦国尽夺益州之地,梁州已然成了内镇,故而刺史毛当麾下并无重兵。毛当看到益州的前车之鉴,只怕梁州也起了叛乱,于是赶忙将手中有限的兵力调拨了一番:一是用于镇守州内各要隘、州城用以维稳,二是进驻剑阁,防备益州之敌;至于出兵援救成都,却是力有不逮了。

    当然,有关益州之事毛当也不敢怠慢,当下修书一封,加上杨安的告急文书,一并送去了长安。苻坚看完急报,震惊不已,当即下令由“万人敌”、征虏将军邓羌挂帅,率领五万精锐步骑自长安赶赴益州平乱。

    邓羌老当益壮,带着五万大军日夜兼程,于七月初的样子急急赶到了剑阁。大军赶了这么久的路途,本来说好要在此稍事休整一番,待三军气力恢复再行出发,先击垮驻扎在关外的一支晋军,然后往成都方向进发。不料当邓羌听说关外的这支晋军叫作骁骑军、为首者名叫段随的那一刻,老邓陡然间满脸涨得通红,捶胸顿足大叫不止:“天意!天意啊!天意如此,要我今日就报得血海深仇,我邓羌焉能置之不理?”

    邓羌当即下令,骑军两万立刻披甲上马,步兵三万则留在关内休整。有部将上前劝说,说是人、马气力皆不足,不当仓促进兵。邓羌霍然怒发冲冠,差点没把那部将掐死当场,于是无人再敢劝解。不一刻,许久不曾打开的剑阁关门轰然大开,两万骑兵流水般冲杀而出!

    剑阁封关之后,梁益交通已被阻塞,段随对邓羌大军的到来那是一无所知。好在大伙儿早有商议,觉着蜀中乱成这模样,长安那里苻坚不可能没有动作,因此哨骑布置得极广、极远,亦有不少长驻剑阁关下,当时便看到了秦军的铁骑洪流汹涌而出。

    骁骑军中的哨骑皆是军中骑术上佳者,一边跑马逃窜、躲避秦骑的羽箭,一边掏出一面红色的三角旗帜来,迎风乱舞。。。老远的地方,另一个哨骑看到了这一幕,也掏出同样的红色旗帜使劲摇晃。。。再远的山坡上,一名骁骑军哨骑做出了同样的动作。。。继而山坡另一面的哨骑也举起了手中的红色三角旗。。。

    这却是主将段随的发明,红色三角旗代表着极度危险之意,若此旗起时,所有哨骑需立刻传递消息,一刻不息、直至主营。

    如此这般,一个个哨骑仿佛一座座小型的烽火台,以最快的速度将消息传到了三十里外的骁骑军大营里!段随绝无犹豫,一声令下,五千人马披甲上马,头也不回地向南狂奔而去!

    待两万秦军气喘吁吁地撞入骁骑军大营,却发现其中空无一人,不过锅灶犹自热着,显然离去不久。

    邓羌的脸色黑得吓人,胸膛起伏,瞧来多半还未死心。秦军众将士看在眼里,无不面露苦色——他等千里迢迢而来,方到剑阁,未曾休整便杀出关来,再加上三十里不曾停歇的疾驰。。。便是铁打的人都要散架了,马匹更是四足发颤,不堪就用。

    到底是百战老将,理智也终于在最后一刻战胜了情感,邓羌长叹一声,开口道:“埋锅造饭,休整一夜再说!”秦军将士大喜过望:这下好了,不至于累死在路上了;而且瞧来这寨中本就到了开饭时间,炊具食具皆备,更有喷香的米粥菜rou,啧啧,倒真是便宜了自己。

    话说回来,骁骑军能够及时脱身,除了哨骑的功劳,还得感谢老邓的牛脾气。这老家伙在听到“段随”两字的一霎那便化身成了一头红眼的疯牛,理智全无。其实他若是等到半夜再出发,一来秦军人、马的气力更足,二来红旗传讯的功效就要大打折扣了;而且入夜时分骁骑军多半进入了梦乡,即便能预先得知消息,怕是也不够时间牵马挂镫、从容逃命。所谓“欲速则不达”,老邓报仇心切,却反而给演砸了!

    段随带领着骁骑军将士马不停蹄,不住向南逃窜,傍晚时分在某处歇脚时,哨骑送来了相关敌情。大伙儿听完汇报,相顾骇然:“什么?五万步骑?领头的还是那‘万人敌’邓羌?这下麻烦大了!只要这五万大军一到。。。成都城下的张育也好,巴獠人也罢,怕不要立时灰飞烟灭!如此,益州危矣!”

    众人皆知邓羌的威名——当年他在秦燕潞川之战里,打得那叫一个惊天地泣鬼神;然而却鲜有人知道邓羌与段随之间的私人恩怨。当然,有一个人例外,那就是费连阿浑,想当年利用嵩山冰湖冻毙邓羌两千手下的那一役里,也有他阿浑的一份功劳!

    就在大伙儿你一言我一语,谈论着邓羌以及目下战局的时候,费连阿浑正似笑非笑地看着段随。看得出来,后者先是脸色煞白、相当紧张;过得片刻,神情舒缓了不少;再过得一会儿,段随僵硬的面孔突然扬起了嘴角,对着费连阿浑一笑道:“你这厮,看我笑话不是?”一拍阿浑的肩膀,两个人同时哈哈大笑起来。这笑声爽朗而干净,直透云霄,分明是两个生死与共多年、肝胆相照的好兄弟之间无言的共鸣。

    余人则看得莫名其妙,正发呆的时候,就听段随沉声道:“如今秦人五万大军汹汹前来,军情可谓万分紧急!诚如诸位所言,若是叫邓羌直扑成都城下,内外夹攻之下,则张育与巴獠人两军皆危矣!虽说张育与巴獠人也算不得什么好鸟,然而没了他们,光凭我们、再加上竺桓两位将军所部,怕是依旧难以抵敌!所以为今之计,就是不让邓羌大军南下成都!”

    大伙儿脸上纷纷露出难色,说道:“此事谈何容易?就凭我骁骑军五千将士?那是决计挡不住秦军的!”

    费连阿浑淡淡插了一句:“谁说要死扛了?但能调虎离山,引邓羌军不往成都而去别处,不就行了?”

    刘裕道:“邓羌百战宿将,岂会不分主次,贻误战机?”

    段随闻言哈哈笑了起来,说道:“秦人若是派其他人来,我骁骑军确实无法可想,只是这邓羌么。。。嘿嘿,我却有七分把握领着他团团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