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明月看尽千年事,平常只道煜其华
第二天是中秋,中秋是秋分,不是黄辰吉日。但是中秋前一天是,那是夏天最后的倔强。 长安城的中秋,花灯满城,字谜小吃,人来人往,好不热闹。若不是城外烽火台的狼烟还在生气,在这里感受不到一点战乱的气息。 街头巷尾的人来人往,比不过平康坊的歌舞升平,似乎都是这样,有钱人的却更会玩一些,花样也多一些。 北曲有一个小院,开遍了牡丹,有一条小溪流,绕着庭院曲水流觞。院中很宁静,不管是精致,还是人物。 “白jiejie,你确定我们要离开长安?即便是李唐,还是黄齐,他们做他们的皇帝,我们跳我们的歌舞,两不相干不好吗?” “青儿,这里的日子虽然舒适,但是我们有我们的使命,护送小主回青丘继承王位才是正事。你啊,别净想着玩了,那个小道士被你耍的团团转,你还没玩够呢。人妖殊途,别搭上自己。” “白jiejie,我就是玩,那个笨蛋,除了一张臭嘴,一无是处,我怎么会看上他呢?要说男人,那肯定还是金科状元、今秋琴圣呢,是不是啊?某人看着小主口水也快流出来了。” “死丫头,胆子大了,敢取笑我了。” 小白狐如今已恢复半成修为,化作人形,不仔细看,还以为郝仁穿着女装在此。 “你们两个家伙,马叉虫!不要脸!” 太平公主揪着郝仁的耳朵出现在门外,没敲门就走了进来,看到小白狐化作的少女。 走上前摸了摸脸,又摸了摸胸,纳闷的说道:“你是谁,不会是相公的同胞兄弟吧。” 郝仁之前在锁妖塔见识过小白狐化形,替她回答道:“她是我女儿白狐,女儿长的像父亲,无可厚非。” 白狐把手上的酒杯泼向郝仁说道:“我是你娘,儿子长的像母亲,司空见惯!” “大丈夫难免妻不贤子不孝,小皮球,一日不见,你怎么成这样子了。真是跟好人做好人,跟着麻雀会飞行。” 郝仁只是顺口一说,便把院子里的四个女子全部骂道了,竹小小拉着要发作的青儿进了屋。 白狐也气呼呼的离开,太平公主黄青罗若有所思的说道:“之前听说你有一个青梅竹马的未婚妻马帮少主独孤傲,还以为你们只是娃娃亲,没想到你们暗地里孩子都有了,我要打死你个负心汉。” “别装模作样了,你在你父王面前已经装的很辛苦的了,何必在我面前也装作贤妻良母,多累啊。再说了,我才多大,能生出这么大的女儿吗,你也不用脑子想想。” 黄青罗想想也是,说道:“虽然你失忆了,但是有些事必须要让你清楚。竹小小,见过吧,以前是你的宠妾,当初为了她,我差点一箭射死你。为了避免你日后想起来会怪我,所以我今天带你来坦白相告,我希望你也一样,不要对我有任何隐瞒。我黄青罗做事,恩怨分明,虽然我们只是露水情缘,但是我可以对你不仁,你却不能对我不忠。因为你——只是地位最低下的赘婿!” 郝仁听了这话,胸口发疼,终于想起了那天初次来到这个世界上的夜晚,知道了自己的妻子竟然是杀死自己的人,不由自主的后退两步。 “喂,你什么意思,后退干嘛?是怕我吗,早干嘛去了,我告诉你,迟了,做了我黄青罗的男人,生是我的人,死是我的鬼。我不管别的男人怎么三妻四妾的,我的男人必须对我一心一意,否则我就阉了你!” 青蛇差点忍不住笑场,竹小小缓解尴尬说道:“青罗,这里有外人在,你也给琴圣留点面子,再怎么说他也是状元郎。” “狗屁,”黄青罗冷笑,指着郝仁说道:“你啥也不是,只是个赘婿,我杀了你也不犯法!” 郝仁只好出门透透气,实在是没办法,赘婿在这个时代还真的是不能算个人。 望月楼,是平康坊第二的酒楼,如果说春江花月楼极尽豪奢,那么望月楼就算得上极尽简朴了。 这里是大儒文人的地盘,作陪的女子也都是卖艺不卖身的,诗词歌赋还样样精通的奇女子。 里面正在举办诗会,不少书生挥斥方遒,偶有一两佳句,让的旁人鼓掌叫好。 有美丽的歌姬弹唱着李白的诗歌—— “长安一片月, 万户捣衣声。 秋风吹不尽, 总是玉关情。 何日平胡虏, 良人罢远征。” 郝仁本来不想凑热闹,虽然自己是个理科生,可以心安理得的抄袭。可是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万一被人识破,哪得多尴尬啊,毕竟诗剑盛唐。 可是郝仁的名头太盛,平康坊的琴圣,大齐的金科状元,长安城的绝世神医,当朝驸马,金城郝家的少主。每一个都能让普通人心生敬畏,毕竟多一个朋友就多一条活路。 只有在那些达官显贵眼里,才能看到眼神里的不屑和怒其不争。 郝仁被众人礼敬上座,坐在上首的老者脸色却拉了下来,很不客气的说道:“沽名钓誉之徒,你的诗老朽看过,中规中矩,当不了第一。若是在盛唐,怕是连入围的资格也没有。” “老先生说的是,小子不过是晚辈后进。哪里懂什么诗词歌赋,都是拾前人牙惠而已。” “地久兄,何来愤懑?对年轻人还是要爱护的,毕竟我等已经老朽,将来是年轻人的天下。只是状元郎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去做那赘婿,我等羞与你为伍,还请你速速离开!” 郝仁正要离开,上首的老者却破天荒的挽留道:“哼,看你小子有自知之明的份上,找个空位坐下吧,今日中秋诗会,多学多听。” 郝仁连连称是,只是在人群里发觉到一份敌视的目光,似乎跟他有什么夺妻之恨。 “林言见过状元郎,听说前日状元郎夺得平康坊的琴圣名头,小可不服,因为这里的老鸨子是你的老相好,里面怕是水分很大。” 林言身边的人起哄大笑,只是没多少人附和。 “林兄,你这话可就大错特错了。竹小小姑娘年方二八,风华正茂,怎么在你口中就变成了老鸨子了呢?” “是啊,林言,竹小小姑娘是何等的冰清玉洁,你私下诋毁竹小小的名声,我要你马上道歉,收回你的话,不然我羞与你为伍!” 这里是平康坊,俗话说打狗也得看主人、打人得看地方,你在别人家的地盘上说主人的坏话,怎么能不被群起而攻之?不然就等着被此间主人驱赶出去吧。 “住口,我林言乃是御林军统领,尔等不知尊卑,是要本将军将你们当做反贼就地诛杀吗?” 场间的气势顿时剑拔弩张,大唐遗风,人人佩剑,眼看就要酒宴变作修罗场的时候,竹小小得到消息,带着黄青罗赶了过来。 “林言,你跑到这儿来发什么酒疯,皇家的颜面还要不要了。竹小小是我罩着的,跟我情同姐妹,你给我滚!” “青罗,你怎么在这儿,听说舅舅病重,你不在身边伺候,让舅舅知道了你居然来这烟花之地,怕是要不开心,没病也变得有病了。” “哼,要你管,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想威胁我,没门!你滚不滚,来人,拿我的弓箭来!” “青罗,你就这么绝情吗,你忘了我们以往的情谊吗?” 看着黄青罗挽弓搭箭的样子,林言只好带着手下灰溜溜的走了。
竹小小说道:“打扰诸位雅兴了,小小在这里赔罪了,还请诸位海涵,今日的诸位在望月楼的花销小小来买单。” 郝仁喝了一口桂花酒,才反应过来刚才是一种怎么样的狗血剧情。他实在想不通,昨晚那个趴在自己身上的女人怎么哭的出来?女人心海底针,果然不能以常理评断。 桂花酒很淡,也许是因为嫦娥奔月、玉兔捣药、吴刚折桂的故事深入人心,所以中秋必喝桂花酒。 席间大家诗兴正浓,但出彩的佳句就那么一两句,所以也就慢慢不再作诗,相互劝酒起来。 郝仁旁边的大儒喝了酒,心情愉悦起来,对郝仁说道:“小子,跟老朽喝三杯如何?” “恭敬不如从命,我敬老先生。” “哎,想当初你在稷下书院,在孔夫子画像头上撒尿的时候,老朽还弹过你雀雀,一眨眼十多年就过去了,物是人非啊。” 郝仁汗颜,他的酒量不怎么样,但是这么淡的桂花酒也不至于喝醉,可是耐不住劝酒的人多,一杯接一杯的灌下去,多少也有些醉了。 有的人喝醉了会大喊大叫,有些人喝醉了会安静的哭泣,郝仁喝醉了却更清醒。 他清醒的认识到自己是那么孤独,那么悲哀,那么可怜。 以前也是这样,毫无存在感的他活在黑夜里,活在世界的角落里。看着虚伪的社会把不善言辞的他推到尘埃里,用脚碾碎,化成渣子。 他也曾问过老天为什么,为什么他那么蠢那么笨,为什么总是上当受骗,为什么总是逃避,为什么要得过且过的活着。 苦难的生活,为什么怎么逃也逃不了,就这么我心如铁的纠缠于他。 是啊,郝仁不是不知道,一切责任的第一条——不要逃避。可是,怎么去面对啊?怎么能去改变啊? 生活不是游戏,大号玩废了,可以练一个小号。 当你知道你废了的时候,你要怎么去重新开始?适应了黑夜的眼睛怎么去面对光明一片的灰暗,听不见声音的耳朵怎么去面对喧嚣的讥讽,感受不到爱的心怎么去面对彻骨的寒冷? 道理谁都明白,可事实上又有多少人能做到。未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 拿什么拯救你,我自己! …… 郝仁醉了,什么也不知道了,就好像是一盏灯,在自己最清醒的时候被人关掉了开关,熄灭了。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他没在床上,而是桌子地下,他闻着周围挺香的,在考虑要不要从桌子底下爬出来。 “青罗,我没说错吧,你的相公可是大才子,长相也不差,家世更豪横,昨天的那首水调歌头只怕已经人人传唱了,真不知道他肚子里还装着多少才华。” “狗屁才华,你没看他喝醉后是个什么德行,谁碰他他就咬谁,只怕他词圣的名头没传出去,狗妖的名头已经天下皆知。” “公主说的没错,青儿还是第一次碰到这么凶的狗,一边哭一边叫,吓死个人了。” “jiejie,要不要去看看大夫,听老家那边说被狗咬的人要抓紧时间医治,不然会中狗毒,最后变成一只狗。” 平康坊今日的歌声很整齐,都是郝仁昨晚自弹自唱的词—— 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 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我欲乘风归去,又恐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间。 转朱阁,低绮户,照无眠。不应有恨,何事长向别时圆?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 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