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满城尽带黄金甲,是非功败由人家
大齐金统元年,除夕夜,长安城。几盏孤灯寒照雨,几处喧嚣冷人心。 “这里就是长安?”一个独行的大汉挠了挠头说道:“这他娘的也太破了吧。” 黑夜不会回应独行客,正如石头不会说话,旗杆不会倒下。 可是黑夜里总有声音,不管你是否仔细听。 “物是人非事事休,古城不老处处旧。老虎死了不倒架,长安城就在这里跑不了。” “牛鼻子小道士,做的啥破诗,比我九岁的二爷爷都不如。跟了俺一路,有啥说头?” 小道走到近前说道:“打一架吧,贫道知你来意,漠北刀王王见笑。” 王见笑当然不叫王见笑,他的本名叫做王帅,字永鹏。只是叫的人多了,便没人叫他的本名了,他也就没了本名,这让他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有些淡淡的忧伤。 江湖上的规矩,外号是自取的,往往有些假大空,听上去很唬人。比如漠北刀王,听上去很霸气,可王见笑却是东北那旮瘩的,跟漠北差个十万八千里。 绰号是别人给的,往往能看出一个人的性格。晋王李克用最喜欢的三件事,不是抽烟、喝酒、烫头,而是喝酒、打猎、收义子。有一次在岐山打猎的时候酒喝多了把自己整丢了,被狼群包了饺子,生死关头碰到了王见笑力斩群狼,一边说着天不亡我,一边笑得像个傻子。所以王大就多了个名字,王见笑。 晋王还想收他为十四太保,只是王见笑本来就是奔着十三太保——号称河东第一猛将李存孝切磋武艺来的,认了亲怕不好动手,所以拒绝了。 后来,王见笑如愿以偿的跟李存孝打了一架,胜负如何没人知道,只是晋王从此再也没有收义子了。 “小崽子,甚名头,就要跟俺打,难道是求名?你怕是活腻歪了。” “晋王好好做他的异姓王就够了,中原武林的事儿他不该掺和。大齐太子太傅郝从文虽然献城降贼,但是也因此保全了满城百姓,若不是他苦心经营,施粥安民,只怕长安城要变成人间地狱。晋王的锄jian令,悬赏十万两要郝从文的项上人头,长安城的数十万百姓不答应,我亦不答应!虽然我可能不是你的对手,但是唯一死耳,虽千万人吾往矣!” “放你娘的狗屁,明明大唐第一jian贼,却被你说的像个大英雄,老子今个儿就让你醍醐灌顶,打碎你一团浆糊的脑袋。” 王见笑刀势如山,起手式便是“力劈华山”,讲究一个势大力沉,知道的人都知道这一招不能躲,一躲便会弱了气势,从而陷入被动挨打的地步。也就是常说的一步输步步输。只有半吊子才会说,那小道士真傻,不知道躲。 年轻道人用剑鞘挡住刀锋,寒光一闪,执剑便刺向王见笑面门,正所谓攻其必救。 王见笑冷哼一声,收回气力,一刀横扫,砍向手腕。 年轻道人只能后退,说道:“当心了,我内力不如你,招式也不如,只能用绝招了——百步飞剑!” 王见笑一脸郁闷,这他娘的自己还没热身,对面就要放大招了,而且这小崽子不是半吊子,得当心提防。 年轻道人后退几步,然后加速冲刺,陡然停住,掷出长剑。 王见笑轻飘飘的往左移了一步,眼角的余光看着擦身而过的剑光,又看了眼大汗淋漓的年轻道人,心里一万匹草泥马飞过——就这?你他娘的抛绣球呢?还他娘的决招? 正在年轻道人准备引颈就戮,王见笑一刀要砍掉这小崽子人头的时候,一阵笑声传来。 “好有趣的小道士,好一句虽千万人吾往矣,王见笑,以大欺小,我看还是算了吧,得饶人处且饶人。” 王见笑是气昏了头,他本也不是嗜杀之人,跟这个初出茅庐的小崽子也犯不着下死手。毕竟他还不知道这小道士的来历,万一打了小的,来了老了,打不打的过不好说,传出去自己名声也不好。 “何方宵小,有种的就出来,躲在暗处算什么本事。” 那笑声又传了出来,笑声干脆豪爽,看得出来人是个光明磊落的人。 半掩的郝府大门打开,一身铁甲的魁梧汉子走了出来,只见此人面如冠玉、剑眉如峰。 “王老大,你在我郝府门前大打出手,扬言要取我大哥首级换赏金,还敢倒打一耙说我是宵小之辈,是谁给你的勇气?” 年轻道人看了此人很是激动,不跪君王不拜官的他当即扑倒在魁梧汉子面前,说道:“安西侯,真的是您吗?您什么时候来长安了……” 王见笑收刀归鞘,说道:“哟,这不是安西侯郝从武吗,怎么不在西域那地方猫着,跑到这儿来逞威风?想当初,是谁被战神李存孝在马上骑着打,鼻青脸肿的发誓——枪法不成此生不入中原一步。” “呵呵,王老大,我好歹是在马上,可不像某人,被人在按在地上摩擦,大气都不敢出。” 王见笑面色一冷,想起了一件郝府密事。 名满京都的郝府,正所谓人怕出名猪怕壮,有点事儿是绝对瞒不久的。所以郝府密事,也只是在郝府所有人都不能提、不能说,而出了门就是天下人茶余饭后的谈资了。 郝府名满京都,不是因为有文采斐然的郝从文,也不是因为有灭国之功的郝从武,而是因为有富可敌国的郝老爷子和混世魔王称号的郝老爷子的孙子郝仁。 郝府的这件密事,其实也是大家大户的共同难题,那就是争夺家产的禁忌。郝老爷子那可不是一般人,前朝宰相都求娶不到的五姓女——他娶了,前朝皇帝的命令出不了长安洛阳——他可以。据说,东边三国黑水碣謨,渤海国,契丹,都要给老爷子的商队便宜通行。 但是郝老爷子也有自己的烦恼,那就是人丁单薄。郝家十八代单传,像是一个诅咒,他娶了五姓女,跟五姓七望的豪门世家有了羁绊,所以他可不敢三妻四妾。生了个儿子郝从文又是个情种,说什么“愿得一人心、白首不分离”,其实就是读书读傻了。所以郝老爷子也收了义子,一男一女,都是从小培养的。男的自然就是赫赫有名的有灭国之功的郝从武,女的却是不显山不露水的前朝大唐寿王妃。本来大家都以为郝老爷子在寿王手上的投资是砸手上了,毕竟寿王可是皇帝的亲弟弟,皇位怎么着也轮不到他来做。
可是,谁能想到,黄巢来了,追着皇帝揍,皇帝还不敢还手。从长安一直跑到了成都府,凭借天险才勉强躲过一劫,但还是把年轻皇帝吓的个卧床不起。虽然大部分政权都是宦官田令孜、杨复恭之手,但是寿王却是名义上的临时辅政王,且有心建立禁军,欲以武功胜天下。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在消息灵通的豪门世家眼里,寿王会是下一任皇帝。 所以,人丁单薄的郝家,郝老爷子最担心的事就是被外人谋夺了家产。三年前,郝老爷子的小孙子混世魔王郝仁那天被二叔郝从武管教时,说了句二叔想打死我争夺家产,被郝老爷子知道了,当即就把郝从武发配到安西都护府当侯爷了,却没想到郝从武凭借三年的努力硬是把西域小国楼兰给灭了,也因此成为了有志青年的偶像。 就像诗仙李白所说:“男儿何不带吴钩,收取关山五十州。” 开疆拓土是每一个大唐将士立志完成的使命感。 王见笑说道:“哎呀,安西侯,听说中午时分你的小侄子在青楼跟人争风吃醋被一箭穿心而死,你现在笑得这么开心,莫不成你那侄儿没说错,你是真的想要谋夺郝老爷子的家产啊!” 郝从武顿时恼了,长枪如龙,直刺向前。 王见笑也不虚,见招拆招,越战越勇。 两人都是大开大合,风声如啸,刀枪碰撞出的火花像是火树银花,在漆黑的夜里分外好看。 年轻道人被人带进郝府,虽然他很想观摩两位高手的比武,可是来人虽然是仆从的打扮,但是内力深厚,他就无声无息的被拖进院子里,反正打出了火气的两人是没注意到他的消失。 仆人带着年轻道人走到大堂前,看到屋里停放着一口大棺材,插着香烛,烧着纸钱。 “可是袁天师门下?” “不才吴帅,字誉之,师从袁天师所创的推背教,奉家师之命,赴十年之约,解郝府之危。” 老仆送了一口气,褶皱的脸上忧心忡忡的神色舒缓了下来,说道:“你不用往外看了,门外俩憨货,一时半会儿打不完。我郝府的危机不在外面,而是堂前,在这棺材里。里面是我郝府十八代单传的小少爷,听说只有袁天师能改天换命了。你怎么做我不管不问,你需要什么尽管开口。吴道长,拜托了!” 吴帅走上前探了探鼻息,确定了棺材里的少年的却是凉透了,觉得自己祖师爷在这里也无能为力啊,而且师父什么也没交代啊。 正要回头跟仆人说清楚,却发现四周哪里有什么人影,只有灵堂前的白蜡烛随风而动,鬼影子都没有。 鬼影子真的没有吗?只是他看不到而已,此刻,一个有趣的灵魂正躺在棺材上发着呆,盯着眼前——盯着他的古装小道士叹着气——“什么鬼?时光机穿越过来变成了一只鬼?我是不是该躺平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