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失乐园 Ⅳ
…… 窗外的光景不断向后倒退——绿化带，街区，几间稍低矮的房子，最后是莫里斯这么个山的国度随处可见的山崖。 郊外的空气比城市里稍微清新些。我的意思不是郊外空气也不好，是城里空气好的出奇。 沿着盘山公路行驶，绕着绕着，朝着另一边的山看去，那依山而建的巨大城市就是莫里斯城，与莫里斯这个国名同名的首都。 当然了，我不是开车的人，开车的人可无暇在盘山公路上左顾右盼欣赏风景。开车的是卡特琳娜，拿到了政府补贴后，她要去重买一匹鹿回来养着，定期抽点血做药用。后面的车斗里抓禽兽的工具都放里面了。 “丘吉尔小姐有和皇党那边联系到吗？” “当然！怎么有威廉明娜办不成的事？据说皇党那边很兴奋哦，报纸上不久就要有消息了吧。说不定，女皇马上就要发表特殊电台讲话了。” “女皇的电台讲话吗？我都没听过几次。不对，我似乎就没听过。” 窗外的山风吹拂着我真是惬意，这种感觉真的很舍不得，这是城市里难以感受的愉悦。对，失忆以来一直是在帝都的，对于外界真的毫无感知。 “我们还有多远？” “中午时候就能到。下车我们先去吃午饭，别急，我从你小女友那里把你拉过来可不容易。” “说了不是小女友……哎，算了，你开心就好。” 大早上的也睡不着，看看窗外的风景也罢。 …… 太阳上了穹顶的时候，车子停下来了。 我们还没到目的地，但是前面修路，车子开不进去。好在卡特琳娜说不远，走一会儿就到了。 这么狭窄的路段，也只有自行车能通过，我估计也没人会在盘山公路上骑自行车。 走了不远，从路边的围栏上往下看，就能看到一个规模不小的村落，建立在平原上，村子边上就是山林，秋季时已经是漫山红遍了。 路边就有一个指示牌，早就锈迹斑斑了，根本看不清写的什么字。大概是这个村庄的名字，隐约看到一个R。 这里离首都大约有两三百公里，莫里斯也就这么大，估摸着已经是国境的边陲了。买匹鹿要跑这么远吗？ …… “看到了吗？我们午饭吃完去那里，牲畜都在那里买卖。”卡特琳娜用手指向一个市场一样的地方，“别走散了，我的瞳术可不是你女友说的你的那种大范围侦查魔法，还有，这里的山林里真的有狼，别被吃的什么都不剩了。” “是是是，没必要把我当孩子。” 走在路上有一句没一句的闲聊着，同时我观察着周围的房子。不知道为什么，这里的房子看上去很舒服。我不懂建筑，但这些房子绝对说不上是什么大师之作，只是普普通通的民房，不如丘吉尔小姐那间大房子的千分之一。 木制结构，木头与打磨过的岩石共同盖起了墙，屋顶有木头的，也有茅草的，整体的黄色色调。我们现在在居民区吧，没那么多人，也看不到商店。 突然的，一间房子不知怎么的很吸我眼球，不禁已经停下了脚步。 没什么大不了的破房子，不对，真的好怪，说不上是哪里怪。这里很久没人住过了，一如既往的破破烂烂的，可是很干净……不对，我为什么知道很久没人住过了？啊，因为看上去就是这样吧，可是这么干净……好怪异，说不出来的怪。 “我们去吃什么好呢？你说呢，约克？……约克，怎么了？” “卡特琳娜，今晚能住在这村子里吗？旅店的钱我出。” “啊……我知道你女朋友对你不好，但是我喜欢女人不好意思让你幻灭了，我是不可能和你有什么那方面的关系的。” “什么关系？这事和你喜欢女人有什么关系？” “所以都说……你在说哪件事？” “我想看看这里晚上是什么样子，总觉得，这样的景色非看不可。” “啊，啊，哈哈……不好意思我刚才没理解你想干什么，那就留下来吧。你明天也没工作吧？如果真要留下来，还得去这里的邮局和她们打电话哦，啊，药……” “没事，我身上带着，茉荫在我出发之前塞给我了。” …… 她把鹿托给了旅店养牲畜的，一晚上要给一千格鲁尔。 开了两个房间，待到一定时间，确定她不会再出来，我就偷偷摸出去了。这里没有宵禁这一说，哪怕是夜晚，都有醉酒汉在路上一摇一摆的乱晃。 不知道回去后爱丽克斯对我什么反应……算了，别想了，找到那间房子要紧。 …… 找到了。 唯独这房子尤其显眼。没人住的房子，却又在死气沉沉里透了点生气。 越来越奇怪了，就是说不上这种奇怪的感觉，又有一种奇怪的想法在我心底升起。 我很想否认，却做不到：我来过这里。不如说，我曾经就住在这里。 没有任何证据，仅仅是内心的一厢情愿，想找到一个归属，于是把这个看的顺眼的房子当作自己曾经的家。 或者说，最不可能的，这里真的是我曾经的家。如果是的，那么里面一定能有唤醒我记忆的东西！ “不要试图去追忆你的过去。”爱丽克斯的话开始在耳畔响起。她不在这里，她这句话一直在我耳边。 “……那带来的绝对是不幸……”口中默念爱丽克斯重复了千遍万遍的忠告。不对吧，爱丽克斯。不是一直说我胆小吗，那我为什么要做这个懦夫不敢去面对过去呢？ 我非要打开这扇门不可。 手刚碰到门把手时，就响起了没来由的“咔擦”声，清脆而利落。 “举起手，宝贝，别转过头，不然脑袋就要开个洞了哦。我是能给你救过来不错，可是痛的是你。” 卡特琳娜……她拿着枪指着我。 “你真的单纯的和一个三岁的孩子一样，不如说幼稚透顶。” “怎么发现我出来的？” “你的晚饭里有我下的药，这药还不是一般的药，我在里面混了点……怪东西。反正你在哪里我都知道。” “哈……卡特琳娜，我问你个问题，你和茉荫，那姑娘是什么关系？” “嗯？那个小姑娘吗，看她长得可爱罢了，还没骗到床上去呢。” “不是指这个。不仅是你们两个，还有那个我每天要吃的药，你们可真是谎话连篇啊……难道我能信的真的只有爱丽克斯吗？开什么玩笑。” “说说吧，你都知道哪些了？” 她笑了起来，好像是有什么很有趣的事。 “那个药，我每天要吃的那个，不是你给我的吧？” “嗯，不错，怎么发现的？” “你做不出那么精细的药出来。” “你是在侮辱我吗？” “随你怎么想。至少那种纯结晶的药粉，你是没本事去提纯的。” “这是事实，倒说的不错。然后呢？” “有人……我不知道那是谁，给了茉荫那瓶药，让那姑娘说谎，骗我是你让我吃的。那么你应该是不知道这瓶药的存在的。可是今天，我说晚上要留下来时，你却问我药没吃怎么办。” “聪明，学会话里下套了。至少说明我在关心你，不能让你这个药罐子不吃药，病症复发。” “为什么会关心我？恐怕是这扇门背后藏着的……” “对。你没猜错，我是和你曾经有所关联。但是你大可放心，你以前从来没见过我，我和你更没有什么血缘关系。” “还有我们今天会来这里的原因，那匹被吸干了血的鹿。” “嗯？” “那是我干的，对吧？” “对啊，让我损失了几万格鲁尔的就是你。怎么猜到的？” “隐约有那种感觉，还有，你的那双眼，那双我不知道如何形容才算贴切的眼。恐怕你现在也用那双眼看着我吧，平时的眼只是伪装的，那才是你的眼本来的样子吧。” “你真是太聪明了，聪明的我不知道作为大一辈的该怎么奖励你……” “那便告诉我，我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如你所见，活生生的，血rou铸造的普通人。” “那我为什么会干那种事？为什么……狼……” “你便要一口笃定，你是狼？或者狼人？我大可放心告诉你，你什么都不是，只要你乖乖听话，什么都不是。你可以幸福的过完一生，有着一个可爱的老婆，生下一个可爱的孩子，然后结束你的生命，开始新的轮回……” 又是这样的话。我不能…… “我不能放着现实在这里不顾及。至少我不是一般人，谎言遮不住真相，为什么我不能面对现实？残酷又怎样？不幸又怎样？活在谎言里，难道这就是幸福吗！” 我都不知道，我哪里来的勇气，对着一个拿枪指着我脑袋的人这么大吼大叫。 “卡特琳娜，你有钥匙吧？请你为我打开门，让我看到真相。” 安静许久，身后脚步声终于响起。她朝着我走来，她会打开门吗？ 鼻息拂过后颈，她的左手握住我的下颚，右手拿着一张帕子掩住了我的口鼻。 那帕子毫无疑问是浸了药的。 朦胧之中，可听见她在我耳边的轻语：“睡吧。你想看见的，现在还不是时候让你看见……别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