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名为莫比乌斯的别墅 Ⅰ
大脑空空,留下了基础的功能后一无所有。 感觉思考被冻结了。 如果被冻结了,那我现在在干什么,这不是思考是什么? 那么就是说,我变笨了? 至少头不疼了吧,头脑很干净,没思考什么杂七杂八的东西。昏昏沉沉,想思考什么也没法思考出来。 咦? 我是谁? 我在哪里? 我该干什么? 我现在应该是在睡觉吧。背后是柔软的床铺,身边很温暖。 那我应该是要睁眼吗?还是动动我的......我的什么? “沃克小姐,对不起,我知道这在帝国人看来是个很私密的问题。能告诉我约克先生的魔法能力是什么吗?” 远处是谁在说话呢,朦朦胧胧,好像是我认识的人吧,不然怎么会在我的床边呢? 是近处吧,没有人会离床这么远谈论床上的人的问题吧? 咦?她们谈论的是我吗? “她们”?为什么我知道是她们? 记忆于一瞬间苏醒了。 苏醒个鬼,想起来第一件事就是我失忆了。 “众(所周)知,(我)不是贵(族)。我(的魔)法能(力是)「数(据领)域」,(和空间有)关......” 我发现我说不出来话。就算想起来发生什么事,脑子里也是一片迷糊。我想睁眼看看周围的情况,却发现没法控制自己的眼皮。 “你醒了?别乱动,我下了定身魔术,强行挣脱不会有什么好处。你的魔法和这栋别墅的魔术阵列起冲突了,等凯瑟琳小姐关闭了阵列之后在说。” 是爱丽克斯吗?大致听出来了。 我的魔法......啊啊,是这么回事吗?第一次进房子是不会出现这种现象的,因为对房子内部结构还没有概念。 我只能躺着,等凯瑟琳过来。 不久后,凯瑟琳敲响了门,爱丽克斯终于解除了定身。 光线刺进眼的一瞬,甚至可以听到身体内回路噼啪作响,大脑像被电击一样疼痛,目眩,忍不住从被子中抽出手捂住太阳xue。 “唔......” 侧过头就看见爱丽克斯拉了把椅子,坐在床边,大概等我醒来等了好久,眉头也皱着,眼睛早就疲劳了。眼神看来有点凶恶,但没她发酒疯的样子凶恶。门口丘吉尔小姐的轮椅上架着个小桌板,上面铺了两三张写满的纸,笔就随意地别在领口。 “现在是几点了?” 我看向窗外一片漆黑,觉得不对劲。 “晚上十点差不多吧,你昏迷了好几个小时了。啊,对不起,我们都吃了晚饭了。肚子饿吗?我去厨房弄点东西给你吃......” “不,不用了。没什么食欲,肚子里的东西和食欲都一起吐出来了。” “照你这么说那更得吃点东西进去。凯瑟琳你去准备些病人餐吧,说来这件事得怪我没能问清楚情况,在描写你的情况时都觉得良心上过不去,不该拿你当素材来写作。” 门口的房东突然说话了。 “是吗?我很开心啊,如果我能成为‘黄昏’创作的作品里的一个人物,那该多好?” “过奖了,先生。不要把我当成什么厉害的作家,说到底只是一个宅在家里不喜欢去搞社交的废柴贵族罢了。” 短时间陷入了沉默,凯瑟琳在听完命令后已经小跑去厨房了,留下偌大的房间和我们三人。 不对,还有个人呢? “茉荫呢?” “睡了。她是这么说的,但我估计也在房间里看书吧。昨天晚上她就着台灯看书看到大半夜,恐怕今天也一样。” 说来便想起,之前她打开行礼时,我看见了一本《奥德赛》。 “是《荷马史诗》?那本异世界传过来的书。” “对,读到《奥德赛》海鸟那段了。写的东西有点难懂,没想到她喜欢这种书。” “因为文化不一样啊。想办法带入去看,还是很有意思的。有时候我就想,为什么我们这个世界写的传奇故事这么少呢?” “哎呀,我写的不是吗?” 冷不丁吓我一跳,大概我说的这话有点让“黄昏”恼火。 “所以说是‘少’嘛。很少有像‘黄昏’一样的作家一直钻着传奇这个方向写的哦。而且传奇很难写,不是吗?有人说传奇是童话一样的天马行空,您觉得呢?” “哼,那群人只是看表象的肤浅的人罢了。如果没有一定的情绪怎么写得出传奇?” 大概这就是我没法了解所谓传奇的原因吧。 传奇里有英雄,通过战争拯救了人类或世界。我读过许多传奇,除去“黄昏”的作品还有个别几个,它们都在赞美战争,战争是带来光明的东西。 而上过战场就会明白,战争只是政治的一部分,作为士兵的我们,被灌输了“有死之荣,无生之耻”这种思想后,作为战争这台机器的燃料焚烧殆尽。 战争被美化,就是对生命的侮辱。 “我不喜欢读书,尤其不喜欢传奇,但是,我很喜欢黄昏的作品,感觉这些传奇就在我们身边,不一定有圣歌颂唱,但一定有风笛轻吹。” “所以我写的东西经常不会被……等下,现在就别扯关于我的事了,关心下自己如何?” 想把话题扯到别的地方去,失败了啊。 看见她自责的样子我挺不忍心的,没想到她还是一个九十度转弯转回了话题。 我听爱丽克斯说过,小时候我没有父母照顾,全靠着一个jiejie抚养,直到把我送到了帝国去上学。可能爱丽克斯和丘吉尔小姐在我身体不适时,对待我这么好,我已经潜意识认为她们是我的“jiejie”了。 是为了报答jiejie对我的养育之恩才想着转移话题吗?不太会吧,听爱丽克斯说过,学生时代她送我礼物,我就说了句谢谢,后面没回过礼,也什么都没表示。“忘恩负义的坏东西”,她是这么评价的。这么说来我不太会像是什么报答养育之恩的人。 “咚咚”门再次敲响。 凯瑟琳把餐车停在门外,走进房,在床上架起一个桌面,随后把病人餐都整整齐齐摆放在了桌上,包括餐具。 “凯瑟琳小姐,对他不要太好了哦,他这家伙想让他还个礼可太难了。” “啊呀,沃克小姐,那么能否请您告诉我,在面对别的异性时,您是否会毫不犹豫的把他揽在怀里,完全不在意任何肌肤接触,没考虑过他会不会装睡装晕占您便宜呢? 您对约克先生也很好啊,也不是没有在意他的回礼吗?或者说您对此乐在其中呢?” 凯瑟琳小姐有意把“乐在其中”每个字眼都咬的很重。 这两人杠上的莫名其妙,确实没怎么看懂。我也没想到凯瑟琳小姐像小孩子一样用“某某喜欢某某”这样的话来挑衅爱丽克斯。 “凯瑟琳小姐,没必要这样子的,爱丽克斯只是和我从小到大都一起处罢了,没什么特别的情感。” 爱丽克斯大概是被气坏了,转过身去,没看我和我身边的凯瑟琳小姐。 她颤抖着,大口吸了一口气:“我去给你倒杯水。” 有点像逃跑一样走出了房间。 “啊呀,真奇怪,明明床头柜上就有杯水。” 凯瑟琳小姐一边说着,一边拿起调羹,为我吹凉后将调羹盛起的食物送到我嘴前。 “张嘴。” 以一种不容否定的语气。 “那个,凯瑟琳小姐?您的好意我心领了,我还是能自己……” 她用胳膊肘顶住我准备拿走她手中调羹的那条胳膊。 “哪来那么多废话,张嘴。” 我把目光从冒着热气的食物上离开,才看见她拧成倒八字,还有有些凶煞的眼神。 “啊……啊……” 被反差吓得自觉张开了嘴,然后调羹就被送到了我嘴里,向上一提,自觉吞了下去。 好好吃!赞不绝口的美味! 刚想开口赞赏,下一勺已经来了。 一口接着一口不停,转眼已经全吃完了。 整个过程没有一丝停顿,非常流畅,因为我没说一句话非常有效率。而进食的速率也被控制在一个范围内,使我不会过快摄食导致呕吐。 她也在最终露出了满意的表情,与其于是对我的表现满意,大概更多是对自己行云流水的表演和极其美味的病人餐的满意。 她收拾完之后,就准备离开了。 “啊,凯瑟琳,顺便把我推回去。那明天见啦,约克……” “又不是没手,自己滚轮子滚回去。” 凯瑟琳小姐就这样冷冷的离开了。 “现在你看见了吧,约克先生,凯瑟琳生气的时候连自家主子的话都不听的。” “她很生气吗?难怪反差这么大。可是为什么呢?啊,因为她今天被我的呕吐物……” “怎么会,凯瑟琳不会为这点东西对人生气的,那还怎么做佣人?凯瑟琳生气的是沃克小姐对她说的话,就是说凯瑟琳对你太好那句。” “为什么,不是很好的劝告吗,对于我这种忘恩负义的人来说。” “唉……不明白吗?” 丘吉尔小姐无奈地叹了口气。 “约克先生,请你想一个问题,为什么对我要称呼丘吉尔小姐,而不是称呼威廉明娜小姐呢?” “因为您是贵族,是有姓氏的。” “同样,凯瑟琳没有姓氏,但你也是称呼凯瑟琳小姐。 问题来了,为什么面对爱丽克斯冯沃克时,你没有称呼她的姓氏,直接喊她爱丽克斯,连小姐,大小姐这种后缀都免掉了。” “这有什么问题呢?因为她觉得我喊她姓氏太生疏了,才允许我直接喊名字的。” “在帝国这么注重地位阶级的社会,你身为庶民,就算是进入军队,直呼贵族之名,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吧?” “所以我在一些场合也是该喊她沃克小姐的啊?” “唉……算了吧。凯瑟琳不可能回来推我了,我自己推回房。再见,约克先生,好梦。” 恐怕这就是性别的差别造成的心理的差别,就像我无法理解有时为什么会惹爱丽克斯生气揍我一样,我也无法理解为什么凯瑟琳小姐生气。 我目送丘吉尔小姐离开我的房间。偌大的房间终于只剩下了我一个人,本来还有些热闹,结果还是一个人的冷清。 但是,我还是应该有一些小开心,这点热闹不就是因为我吗?因为我啊,因为我醒来时,这么大的一个房间变热闹了,就算有人因为我而些许感到愧疚,就算有人气得出了门……那个闹脾气的就罢了。 我现在的记忆里,我的“第一次”醒来,床边也是爱丽克斯。她灰头土脸的,军服上海还沾着血,看到我醒着,靠在床上茫然不知所措,先是惊喜,随即变为了失落,最后是释然。病房很冷清,并没有多少伤员,贵族的魔法想杀人永远可以一击毙敌,也没有我“熟悉”的战友,爱丽克斯没有告诉过我,大概,也都只有一个结局。 我本应该是有一些开心的,却为什么笑不出来呢?事实却正是如此,我不开心,我很不开心。我很满足,我满足于她们对待我的行为和态度,但我就是不开心,总感觉缺了些什么。我并不挑剔,就是觉得缺少了一个什么东西,很重要的东西。 有人叩响了门。 “请进,随意。” 探进门来一个影子,说着去倒水的她却拿来了酒。 “等下,你哪来的酒?我没见你来这里后去买酒啊?” “不能自己带吗?水cao控这种魔法是可以cao控任何液体的,我常备一点酒精有什么问题呢?” 她完全不在意我的感受一样,从我的包里翻出匕首,撬开瓶盖,深色的液体从瓶口流出落入杯中。 “哈!” 痛饮后是一脸的幸福。 “来一杯?” “算了,我真的会醉的,你不会。” 我的视线始终落在那把匕首上。匕首上有着哑光涂料,除去刀刃,还有刚才用来撬瓶盖的部分没有涂装,银白色的金属光泽在昏黄的灯光下闪闪发光. 当然,那块不是爱丽克斯撬瓶盖磨掉的,本来就没有涂装,平时正常握着时手会挡住。 “怎么,在乎你这把宝贝小刀?” “我随身最贵的东西就是那个了,你说呢?” “哈。那我现在告诉你,你这把宝贝小刀是我老早以前送你的。”
“真的假的?” “当然是真的,我有骗过你吗?” 她在灯下端详着匕首,看的是匕首,看到的却是过去。 “我说,冰空,你知道我送过你多少东西吗?” “以前听你喝酒多少知道一点。嗯,就从这把刀开始吧,钢笔,点心,鞋子,衣服,还有书,总之尽是些我买不起的东西。” “你失忆后,有时,看见你放假时常服穿的就是我以前送你的东西,我总是在想,我会不会送你的东西太多......不,那没有太大影响,我想,我会不会送你的东西太贵重了,毕竟以前不懂事,然后,这造成了你的,嗯......” 她没有继续说下去。 “造成了我的良心不安?因为我没有办法回礼这么贵重的东西?” “差不多吧。但是我的消费观,你也知道,哪怕现在恐怕我也不懂,缝个什么节送你什么东西最合适......” “那就......不送了呗?” 我小心翼翼的目光撞上了她满脸的疑惑。 “说什么蠢话,在那些节日送礼物是传统啊。不光是你,我还要给别人送礼物的,别人也会给我送。” “所以说,你都允许我叫你爱丽克斯了,这种根深蒂固的传统都能打破,为什么就不能打破别的传统呢?” “但是......” “那就换个思路,爱丽克斯,我问你,你送过我几次礼物了?” 她沉默半晌没说出话来,抬头看我,苦笑一声。 “太多了,早就数不过来了,少说也有十小几年了。” “我一次回礼都没有?” “没有啊,一次都没有,我也不会期待那种东西。” “那就从今天开始期待吧。等我回礼回完了,如果你还高兴送,你就送吧,随你送什么都可以。啊,顺带一提,你送过我最贵重的东西是什么?” 她怔在那里不动了,好久后才像听到我的问题似的。 “你确定想听?” “讲讲嘛。虽然可能会让我倾家荡产。” “你的命。” 轮到我怔住了。 “你是我妈?那我爹是谁?” “欠打?” “不是不是不是。我没反应过来你说的是什么意思,什么叫你送给我我的命?” “哎......所以说这个问题我不想讲,不是什么好故事,就别听了吧。 我们相交了多长时间?十几年啊,你怎么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呢,十几年里我们两个得有多少糊涂账,这是你算得清,我们两个人还得清的吗? 答应我,以后不要再讲回清我的礼物这种事了。你是回不清的,你觉得我希望你把自己的命给搭进去吗?” 我在暗黄的灯光下,竟然隐隐约约看见她的眼角似乎有一点点晶莹。 “你哭了吗?” “我就算哭,也不会在你的面前哭。” 她再倒了一杯酒,仰头饮下,恢复了往日正常的模样。 “爱丽克斯,我再问一个问题。” “你今晚怎么问题这么多,快点问。” “为什么你和凯瑟琳小姐生气?” “女人的事你少管。” “这算性别歧视吧?” “那我换个礼貌点的说法:对不起,‘约克’先生,我拒绝回答这个问题,请您别再问了,好吗?” 她特意用光语把每个字眼咬得尤其重,是在模仿凯瑟琳小姐对她说话的方式,特别是“约克”这个名字。 “她好像很照顾你啊,是吧,‘约克’?” “你这么喊我我都不习惯了。” “啊,对啊,都不习惯了,有美女亲自喂食时却表现的很自然啊。” 她的火气上来了,很明显。 这时候最好不要火上浇油为好。 但是,心里总有种挠痒痒的感觉,不讲点什么话不舒服。 “爱丽克斯,你......喜欢我?” 舒服了,也后悔了。 “嘶......呼......” 气流从她齿间流过。她本来应该去抓酒杯的手抓到了刀柄。 “不,开个玩笑,这种事我还是懂的,我是傻〇,我是傻〇。” “脑子不正常,我看出来了。那我就顺带告诉你这个脑子不正常的,你真看不出来那个女佣的目的?” “......博取我的好感?” 虽然她怒气冲冲把调羹往我嘴里赛的样子根本不像。 “对啊,勾引你,反正不是长得漂亮吗?哪天你管不住下半身了,顺理成章和你结婚,到时候会怎么样?” “我也没钱没权啊?” “那我怎么样?我和你什么关系?” 听懂了一半,但还是不懂。 “那她不是有丘吉尔小姐靠着吗?” “所以你傻的可怜啊,丘吉尔小姐只能算是雇主,给她的只有薪水和法律范围内的补贴这类。她多拿一点东西,丘吉尔小姐只要有所记录,都可以被判盗窃罪,无论是帝国还是这里的法律都是这样。” “啊,所以你才说‘他不会还礼’这种话吗?” 她没说话,但从她的表情看得出来解释这件事很累。 “但是你还没有完全回答我的问题吧,你只说了凯瑟琳小姐为什么生气,没说你为什么生气啊。” “呵......” 她看着我干笑一下,直勾勾盯着我的眼睛看。 “猜。” “太困难了。” “太困难了?那你就猜我为什么现在生气。” “因为......我问题太多了?” “猜对了,晚安。” 我就知道她这样盯着我眼睛看准没好事,说完晚安我就中了她的魔术躺下了。 “好梦。” 房间归于黑暗,困意随着门被爱丽克斯关上席卷而来。 我不喜欢催眠,这不是我主动的睡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