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最后的余音
唐彦双手握住捆布包的绳子，用力向上一拽，那布包就像缺了铆钉的车轱辘，在空中旋转几圈后，彻底散了架。 “唔哇！啊……哈……” 被裹在包里折磨得七荤八素的中年男人，拼命地拨开盖住头脸的布料，大口呼吸新鲜空气。 “这人你们可认识？”唐彦指着男人，质问王连山和谢进。 王、谢二人心底一惊，那人不正是角斗场的掌柜，张二爷吗？ 徐彧怎么能够回到国子学院的问题，现在终于有了答案，原来唐彦直接冲进角斗场，给徐彧救了出来。 但徐彧的事，他二人自认为做得很干净，唐彦是如何知晓徐彧受困于角斗场的，他们依旧想不明白。 “不认识。”王连山强装镇定地回答。 然而，清醒后的张二爷，还不等唐彦发话，便兴奋地说道： “唐公子！就是那两人！矮胖子和高瘦子，就是他们把徐彧绑到我那儿去的！” 矮胖子和高瘦子的称谓，自然非王连山和谢进莫属，整个国子学院，只这二人的组合，才有这样明显的身材对比特征。 “我们素不相识，无耻匹夫，休得血口喷人！”谢进急了眼，张口便骂。 “呵，我血口喷人？！你可看好了！” 张二爷从怀里掏出一堆物件，一边介绍，一边挨个在众人面前展示： “这根装有神秘精血的木筒，矮胖子送给我的，充当我帮他弄死徐彧的谢礼。还有这张面值一千两的银票，封口费，也是他送的。” 收了别人的钱，最后却还是把事情的原委抖了出去，不论怎么看，张二爷都干得很不地道。 但也不能全怪他。其一，这件事有镇抚司插手，他就算能瞒过唐彦，也骗不了镇抚司的密探。 既然纸终究包不住火，与其在镇抚司的诏狱里，被刑具逼问着说出实情，还不如直接招了，好歹能免受些皮rou之苦。 其二，经此一事，朝廷免不了会对他的角斗场展开调查。到时候，光是开设黑产、拐卖人口、戕害修行者三项罪名，就够他张二爷砍十次脑袋了。 至于接手案子的是刑部还是镇抚司，其实并没有多大差别。因为事件发酵以后，会激起很大的民愤，朝廷一定会将他从严处理，以慰人心。靠贿赂几个刑部官员，已经不再能解决问题了。 所以，张二爷只能寄希望于，唐彦会看在他态度端正、积极配合的份上，给办案的官员透个口风，留他一条小命。 “你说我们雇你杀害徐彧，为什么我们不自己动手，偏偏要多此一举地把人送到你那儿去？”王连山反问道。 “这个问题，我一开始也想不通，直到我发现了它！镇抚司的委托文书！” 张二爷把文书高高展示于众人眼前，接着说道： “你们一见到这封文书，便知道了徐彧和镇抚司有联系。你们既害怕自己动手会招致镇抚司的报复，短期内又找不到合适的修行者替你们行凶杀人，才只好把徐彧送到了我这里。我说的不对吗？！” 从徐彧身上搜出文书之时，张二爷很认真地想过，要不要给徐彧放了？毕竟，一千两银子说多不多，说少不少，为此赌上身家性命，有些不值当。 但他到底是靠黑产发家的投机商人，性格如此，没法拒绝惊险刺激的赌博行为，犹豫一天之后，终于一咬牙、一跺脚，干了这桩刀口舔血的买卖。 “姓张的，你可真不是个东西！收了钱你还……”谢进撸起袖子，拳头直奔张二爷脸上挥去。 “放肆！无耻小儿！”唐彦掷出一道真元，当场将谢进击飞倒地。 “师弟！” 王连山三步并作两步，上前扶起口溢鲜血的谢进。 “你俩还有什么想说的，赶紧说。”唐彦拍了拍手上的灰尘，“没有的话，咱们就刑部大堂上见！” 王连山长叹一声道： “不关谢进的事，都是我一个人做的。打晕徐彧的是我，把徐彧扛到角斗场的是我，和张二爷谈价钱的也是我。谢进不过陪我跑了一趟而已。” “哦？”唐彦问张二爷，“他没撒谎？” “他好像……应该没有……”张二爷只隐约记得王连山和他讨价还价的场面，其它的事，他的确拿不太准。 “有就有，没有就没有，哪儿来的‘好像’、‘应该’？！” “属实！绝对属实！”张二爷慌忙答道。 “徐彧，你呢？当初的事还有印象吗？” “不知道是谁下的手。”徐彧摇了摇头，“他们从背后偷袭我，挨了一棍，我就晕了过去。” 唐彦思索片刻，对王连山说： “行，你小子有种，我信你一次……” “恭迎赵将军！” 突然，麒麟阁便传来曹仓的声音，打断了唐彦的话。 “恭迎赵将军！！！” 所有生员一边高喊，一边向麒麟阁方向作揖。 “你跑不掉的，徐彧考完之后，跟我去见院长！”唐彦保持着佐伊的姿势，低声对王连山说。 一道幽绿的老者魂魄缓缓走出麒麟阁，昂首阔步、气宇不凡，正是卫国公赵青。 他身披重甲，左手抱盔，右手提一把丈二陌刀，头顶干干净净地梳着一颗发髻。虽为魂魄，但他眼神中冰冷的杀意，和步调中沉稳的气魄，却依然浓烈到让人望而生畏。 赵将军还在世的时候，一直是先帝帐下首屈一指的虎将。他的武艺冠绝群雄，且深谙用兵之道，不仅作为前锋扫平四海，为大周的建立做出了决定性的贡献，还参加了征讨魔族的一系列战役。 百年前，曾有很多让天下为之胆寒的名字，而赵青，绝对称得上其中最耀眼的那一个。 而今，其它名字都化为了一抔黄土，与世长辞。赵青的rou身也早已腐朽，只能依靠麒麟阁内的玉珠，将魂魄留存于世间。 所以，赵青的魂魄已不再只代表他本身，更代表先帝时代璀璨群星的绝响，代表血与火岁月的空谷回音。 “不必多礼。” 赵青在广场中央站定，雄浑的嗓音中夹带着沧桑。 “这次参加测试的，有哪些人？”赵青问。 “晚辈徐彧，拜见赵将军。”徐彧上前一步，拱手行礼。 “你……” 蓦地，一缕常人难以察觉的迟疑和惊讶，闪过了赵青的眉眼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