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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二章 调换工作

    家里的危机刚刚解除,白素珍工作上又遇到了新麻烦——她上班的红旗开关厂因经营管理不善,濒临破产倒闭的边缘。

    新来的厂长姓水,其能力和水平跟他的姓氏一样,也“水”得很。他既不懂技术,也不会管理,还特别专横。厂里的规章制度全都成了摆设,什么事情都是他一个人说了算。他用公家的设备干私活,为个人捞外快。

    由于白素珍管理库房有一定的经验,原则性又比较强,成了水厂长冒领原材料的拦路虎。水厂长上任没多久,就调整白素珍的工作岗位,不让她当仓库管理员,让她每天负责记考勤。

    如今厂里接不到订单,工人们没活儿干,上班也是混钟点,好多人根本就不到单位里来。这种考勤记着有什么意义?再说,好几个月没开工资了,就算别人迟到、早退、旷工,不遵守劳动纪律,你又能把别人怎么的?安排白素珍记考勤,明摆着是戏弄她。但一厂之长安排的活儿,她又不能不做。

    每天一大早,临近上班的时候,白素珍就戴上个红袖箍,坐在厂门口的门房里,监督上班的工人签到。到了快下班的时候,她同样要守在门房里,看着下班回家的工人签退。按规定,她还得在工作时间去车间里choucha。拿着考勤册到处转悠,俨然是个领导人。

    不过,别人见到她都起哄,还说些二五点子的怪话,嘲笑她。

    白素珍因此觉得这差事真是没意思。耐着性子记了几天考勤,她就摞挑子不干了,赌气回到了库房。

    新任仓库管理员见她回来,神情紧张地告诉她,库房的实物与账册对不上,好多原材料都不翼而飞了。

    “怎么会这样?我走的时候跟你交接得清清楚楚,实物和账册怎么会对不上?”白素珍疑惑地反问。

    现任库管员委屈地说:“水厂长来领原材料,经常不登记。有时还让我把钥匙交给他,他自己到库房里拿东西……”

    “怎么能这样?现在东西弄丢了,如何说得清楚?”白素珍非常着急,也非常生气。

    她下决心要弄清楚那些东西的去向,还准备写控告材料,揭露水厂长侵占和偷盗原材料的真相。

    当然,这段日子也有让白素珍高兴的事情,那就是马红出嫁了。

    女婿叫张国强,是驻扎在BD市的现役军人,据说还是个连职干部,在师机关俱乐部负点儿责,能够弄到免费电影票。

    找到这样的女婿,马红的娘家人就不愁电影看了,有时还能看文艺演出呢。

    除了这些,小伙子其他各方面的条件也不错。

    张国强是河北正定人,今年二十五,比马红大三岁。个头与马红差不多,皮肤黝黑,相貌算不上英俊,但脑瓜子活泛,办事干练,性格开朗,又能说会道,嘴巴子总如抹了蜜一样,特别讨人喜欢。

    部队给他分配了一套住房,离保定军分区干休所不远。结婚不久,张国强又干了一件非常漂亮的事情:把他老丈人介绍到了BD市税务局南市区分局看大门。

    老马在部队干休所看门时,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必须守在门房里。现在在税务局看大门,与另一个人倒班,看一天可以休息一天。工作时间缩短了一半儿,薪水还是八十元。

    另外,换个地方看大门,白素珍心理上的负担也轻一些。以前看到老马坐在干休所门房里,她心里就不舒服,面子上挂不住。毕竟老马此前是部队干休所的“一把手”,从所长突然变成个看门的,她心理上有点儿难以接受,感觉疙疙瘩瘩的。现在老马去外单位看大门,眼不见,心不烦,不会天天让她觉得难堪。

    南市区税务分局离他们家也不是太远,骑自行车大约需要十五分钟,步行过去也就半个小时。老马多数时候是骑车,时间充裕就徒步走,遛遛弯儿。上班的路上,既锻炼了身体,又看了风景,一举几得,相当惬意。

    税务局工作人员听说老马退休前是正团职军官,都惊奇得吐舌头,嘴巴子张得老大。正团职相当于党政机关的县处级,比他们的分局长还要高一个级别,可以与BD市税务局长平起平坐!他们因此对老马特别尊敬。进进出出总是主动与老马打招呼,与他搭讪拉家常。

    还有一些好心人,遇到税务局分大米、食油、水果、卫生纸之类的东西,干脆把自己那份送给老马。几位分局领导更大方,收到别人送来的礼品,如果看不上眼,就直接丢到门房里,叫老马拿走。

    老马喜得眉开眼笑,回家自然也会发一阵感叹,说税务局这样的单位就是好,工资高,福利好,各方面的条件又优越,比工厂商店这些单位不知要强多少倍。

    “你又没本事把我调到税务局!还不只有羡慕别人的份儿!”白素珍揶揄老马,“别说税务局,连效益好一点儿的工厂都进不去。对了,你能不能找税务局长求求情,让他帮我换个上班的地方?红旗开关厂要死不活的,好几个月没开工资了。”

    这段日子,白素珍已经串连了好些个同事,鼓动他们和自己一起去找南市区党政领导,要求撤换损公肥私的水厂长,把他撵走,齐心协力挽救红旗开关厂。可是,大家都不怎么积极。

    他们认为,告状不会有什么结果,南市区党政领导根本就不会管,因为水厂长早就把那些党政官员买通了,喂饱了。如果工人去告他,弄不好还会惹火烧身。没有过硬的关系和后台,是不可能把水厂长告下的。

    鉴于这么个情况,白素珍就不想在红旗开关厂呆了,希望老马帮她重新找个工作单位。

    老马听过白素珍的牢sao,没有吭声,内心里却觉得老婆的提议可以试一试。管他成不成?求情也没什么丢人的。更何况,也确实找不到其他的门道。总不能又去麻烦人家张国强吧!女婿在部队,与税务局可能有些来往,与工厂不会打什么交道,就不要再让娃娃为难了。

    红旗开关厂关门倒闭是迟早的事情,不如早作打算,免得到时又遭老伴儿的埋怨。说不定税务局长真能把老伴儿弄到一个好单位上班呢!有了这个想法后,老马就在一天早晨,把提前来上班的税务局长拦住了。他满脸通红,吞吞吐吐向局长提出了自己的想法。

    税务局长听过之后,居然非常爽快地答应了。

    几天后,南市区税务分局征收管理股的朱股长来到门房,非常客气地对老马说,根据局长的指示,他已经联系好了一家工作单位——BD市制线厂。

    “如果白阿姨愿意,可以直接去报到。”朱股长胸有成竹的对老马说,“就说是我介绍的就行了。”

    老马高兴得眼泪都快流出来了。他接连道了好几声谢,说事后一定要感谢朱股长。

    朱股长连连摆手,微笑着离开了。

    老马回家后就把这一好消息告诉了老婆。

    白素珍随即兴致勃勃地到保定制线厂报到。出她意料的是,保定制线厂厂长对她并不热情,甚至表现得非常冷淡。

    厂长直言不讳地告诉她,因为她年龄比较大,又没有相关工作经历,制线厂本来不愿意接收她,只是碍于税务局朱股长的情面,才不得已答应了。

    这席话犹如当头一盆冷水,浇灭了白素珍的热情,也凉透了她的心。她暗自叫苦,估计制线厂也不会给她安排什么好岗位,事后还得花钱酬谢别人。

    有什么办法呢?谁让自己成了“亡国奴”!她越想越生气,恨死了那些把红旗开关厂搞垮了的人。狗日的水厂长!欠着老子好几个月的工资没开,还有一千元的集资款没退。老子会慢慢找你算账,不会善罢甘休的!

    白素珍被安排到BD市制线厂三车间当挡车工。

    她拿着人事科开的介绍信找到车间主任。车间主任又带她去见班组长,班组长安排了一个师傅带她。

    这就算正式上岗了。

    挡车工上班时得站着,还要围着机器两头跑,劳动强度比较大。上午四个小时下来后,白素珍累得腰酸背痛,两条腿如筛糠一般发抖。中午下班回家时,她连自行车都骑不动。

    路上,正好遇见与她同时调进保定制线厂的一个年轻女工,据说与厂长有什么关系,被安排在包装车间,活儿比她轻松得多。

    白素珍心里不平衡。回家一进客厅,就坐在沙发上号啕大哭,委屈的泪水哗哗直淌。

    同样是女工,同样是新人,别人二十六岁能够干轻松活儿,而她四十三岁了,居然被安排去干挡车工。太不公平了!太欺负人了!

    正在厨房里做饭的老马来到客厅,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听过白素珍的诉说,他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不知道该如何办是好。

    “不干了!不换岗位我就不干了!挡车工我实在干不了。”白素珍歇斯底里地喊叫着。

    她强忍着浑身的酸痛,也顾不上吃午饭,赶着写了张请假条,又给制线厂厂长写了一封信,说自己干不了挡车工,要求去包装车间,或者去厂幼儿园带孩子,当个看大门的也行。

    她把请假条和信交给老马,让他送到厂子里,说下午她不去上班了,在家里等消息。如果他们坚持让她当挡车工,她就把人事档案要回来,继续呆在红旗开关厂,听天由命。

    老马也没什么好主意,只好按老婆说的去办。

    吃过午饭,白素珍想好好地睡一觉,恢复恢复体力。可躺下之后,整个右半边儿的身体感觉特别不舒服,头部、腰、胳膊和腿都疼痛难忍。她又把马颖喊过来,让小女儿帮她在身上贴膏药。脖子上贴两张,腰上贴三张,大腿上贴两张。直到天黑时,才感觉轻松了一些。

    第二天,她也没准备去上班,一大早就提着切好的蔬菜和玉米面儿,去红旗开关厂喂鸡。她人虽然离开了开关厂,鸡还一直养在工厂里。部队干休所大院不让养鸡,也确实找不到其他合适的地方。

    她来到养鸡的那条胡同里,突然惊得瞪大了眼。鸡笼里那些下蛋的母鸡,一夜之间竟然死了五只!还有一只站立不稳,奄奄一息。

    她心痛死了!

    喂过鸡之后,把五只死鸡和那只病鸡带回了家。找出红霉素和黄连素药片,给那只病鸡各喂了半片儿,又用手捻了捻鸡脖子和鸡胃,再把它关在阳台上。接着她就烧开水,打理那五只死鸡。拨毛后,把它们一只只地剖开,也没有发现内脏有什么问题,弄不清这几只鸡暴死的原因。

    到底染上了什么病?这种病死的鸡能吃吗?吃了之后会不会出问题?白素珍非常纠结。扔掉吧,觉得太可惜;不扔呢,又担心吃了中毒,或者感染上什么疾病。全部卤了吧!用guntang的开水多煮些时间,高温消毒,或许就能够把病菌杀死。

    想到这儿,她拿纱布包了些卤料,找出家里用来卤菜的那个大瓦罐,开始一只只地卤鸡。

    在卤鸡的同时,她又抽空给那只病鸡喂了两次药。到了下午,奇迹出现了,那只本来病病怏怏的鸡,中午就来了精神,在阳台上到处跑,咯咯咯地唱歌,竟然还下了一颗蛋!

    白素珍从医治病鸡的实践中受到启发,把那五只死鸡卤完后,就带上家里所有的药片,来到红旗开关厂。

    她给鸡笼里所有的鸡都喂了药——有病治病,没病预防。

    忙完鸡的事情,就到了下午五点钟,她还得去菜地浇水。

    一天时间,就这么忙忙碌碌地过去了。

    晚饭之前,她拿自己做试验,提前吃了些卤鸡rou,看看会不会中毒。吃的时候,还是有点儿提心吊胆,但过了一个多小时,也没什么不良反应。她这才敢让家里其他人放心大胆地吃鸡。

    白素珍继续在家里等待保定制线厂的消息。

    这样的日子,她总是感到难受,觉得时间过得特别慢,心里也特别烦。没有班上,也不想干家务,无心看书,连日记也懒得写。在家里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出门更是失魂落魄一般,游游荡荡,不知道去哪儿是好。不晓得生活该怎么过,脑子里乱七八糟地胡思乱想,吃不香,睡不好。

    三天过去了,制线厂既没有派人来,也没有带信儿,别人根本就不理她。

    到了第四天,她确实等不下去了,只得硬着头皮来到单位,去找厂长龙世才。

    龙厂长明确地告诉她:“除了三车间挡车工以外,再没有其他空余的岗位。你想干,就老老实实地上班,不想干,可以走人!”

    听龙厂长语气这么强硬,白素珍又没有胆量要自己的人事档案。

    有什么办法呢?别人明摆着就是故意排挤你,欺负你是随军家属,欺负你是外地人,欺负你是“亡国奴”。你本来就是托税务局的人说情,别人被逼无奈才答应接收的,你还有什么资格挑肥拣瘦?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白素珍怏怏不乐地向龙厂长告辞,重新到三车间上班。但干了两个多钟点,她确实坚持不下来。头发昏,眼发花,几次差点儿晕倒。

    带她的那位师傅提示道,调整工作岗位这种事情,不一定非要找龙厂长。龙厂长里里外外那么多事,一天到黑该多忙,怎么可能管得那么细呢?车间之间的人事调动,只要生产科长同意就行了,调令也由生产科长下。

    “真的吗?哪个是生产科长?”白素珍又惊又喜,急着向师傅打听。

    “生产科长姓张,就是那个走路一跛一拐的男人。我们都叫他张瘸子。”

    白素珍顾不上上班了,再说,她也确实没有体力继续干下去。她跑到工厂大门口的小卖部,买了两包“石林”牌香烟,大步流星地朝制线厂生产科走去。

    张瘸子正坐在办公室里喝茶看报纸。见到白素珍,明显地表现出不高兴。问她不在车间里好好上班,到生产科来干什么。

    白素珍慌慌张张地掏出两包香烟递给他。

    张瘸子脸上即刻阴转晴,笑着说:“白师傅不用这么客气。”

    说话的同时,他已经把香烟塞进了抽屉。

    白素珍趁机提出了自己的想法和要求。

    “两包烟就让我给你换工作?哪有这么便宜的事情!”张瘸子丝毫也不掩饰自己的贪婪,说这话时,甚至显得理直气壮。

    天啊!这不是明目张胆的索贿吗?白素珍会意地承诺,事情办成之后,她再好好感谢他。

    “行!那你等着吧。有合适的机会,我给你换个轻松一点儿的活儿。”张瘸子说完,继续喝茶,看报纸。

    白素珍回家对老马讲起这件事,老马也很气愤。但现在的社会风气就是这个样子,也只能硬着头皮去适应。

    老马甚至觉得,应该马上给张瘸子送礼。现在的人都很实际,不见鬼子不挂弦,不见兔子不撒鹰。在没有得到好处之前,他是不会给你调整工作岗位的。

    白素珍也同意。说还有两天就是端阳节,正好借恭贺节日的名义,上一趟张瘸子的家门。

    他们把家里的鸡蛋拿了五十个,又去商店买了十个大粽子和一条“红山茶”香烟,夫妻俩趁着夜色送到了张瘸子家里。

    张瘸子见过他们送来的东西,喜得眉开眼笑。不过,口里还是客套地推辞,说没这个必要。

    他当场表态,等端阳节过后,白师傅就可以去包装车间上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