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维鹊有巢
华艺庆站在山下,看着傅暖汇聚真气,撼动天地风云,振起瀑布之泉。 怪不得之前他一直觉得傅暖并不是不适合习武,只是没找对路子。 真气并不是每个人都能cao纵的,只有极少数的人有这个资质。 除十宗外,能动用真气的人寥寥无几。 仅华艺庆知道的,也就是安望楚一人。 那么看来,他早就知道,傅暖是练真气的料子,却一直没告诉她。 仅一朝,直登五等,也就只有她做到了。 不知何时,傅暖已然在身后:“华大人,我突破五等之事,定替我保密。” 华艺庆直望着她:“你真的想去杀了安望楚吗?他也是招人利用了。” 傅暖摇头:“我虽恨他,但也不至于取他性命。只是,我怕打草惊蛇罢了。这偌大的荼都城,暗藏杀机,我实在不愿多引火上身。” 这么一说,倒也能理解。 释帝在高阳殿里头批着奏折,张遇千来报: “皇上,好消息,俪敏郡主一朝破五等。” 以为释帝会很意外,他却只是勾了勾嘴角:“想当初,她也是醒悟过后,直登五等,不愧是亲生的,差也差不到哪儿去。” 张遇千知道“她”是谁,只是不敢提。 这个名字,已经成了整个皇宫心照不宣的忌讳。 不小心提了,说不定脑袋都直接没了。 殿外小太监通传:“报——!皇上,宗人府宗人令圣殷公主、文宗太傅、六部尚书、都察院左右都御史、光禄寺卿、鸿胪寺卿、太常寺卿、太仆寺卿,联合求见。” 这么大阵仗,可谓是前所未有。 圣殷公主林若,释帝林缚亲jiejie,自打前两年病了后,已经很少出来走动了。 只见戴纪堂和林若两人领头,带着身后众臣一同跪下。 释帝眯眼端睨着他们:“这是作何啊?张公公,去,给太傅和公主赐座,一把年纪了,别再跪出毛病了。” 两人皆不肯起,接着他们一同求旨: “臣,恳求陛下,为国之社稷,和将来川河大地得以继续日月同辉着想,让俪敏郡主和北靖国师联姻,以求靖郇二国子民与天同福。” 礼部尚书陈青平打头阵:“陛下,名山关一役,我大郇替北靖治理了悍匪,又让北靖使臣在我皇都研习半年,北靖也礼尚往来,一亿两白银不是小数目,还同意了开放西部边境,与我郇通商。两国之谊如此,老臣也实属感动。若是能将此延续下去,通过联姻,以示交好,何尝不是一桩美谈。” 释帝很有道理的点头,看向其他人:“就他吗?你们就没有什么想说的?魏居贤、邹子赟,你俩不是号称都察院最能说的吗,继续说啊。” 圣殷回头睥了他俩一眼,两人面面相觑,他们本来只打算来凑个人头就行了。毕竟他们和邵且莫关系一向不错,今日来此已经够背德弃义了。还要说个什么,要是传到邵且莫耳朵里,以后怕是连朋友都做不成了。 魏居贤咳了两声,吞吞吐吐:“臣……臣以为,这,陈尚书所言极是。” 邹子赟连忙接上:“臣也这么认为,陈尚书言的极好!极好!” 真是两头诡计多端的老狐狸,林若只能自己上了:“皇上,安国师他们,自打入郇起,就屡招刺杀,这已经是我南郇大国的失仪了,好在安国师大度,后续既不追究,也不计较。斐灵公儿子被打一事中,要说句实话,这安国师也是个受害者,被下了蛊不说,还要替别人挨骂名。俪敏郡主吧,生母出身也不高,好在人聪慧,与安国师怎么说,怎么也不至于是个下嫁。若安国师回国以后,真又追究起了刺杀、巫蛊这些事,那我大郇在川河,岂不是颜面尽失。依我看,两国皇室无联姻人选,让俪敏郡主嫁去,便是体现我大国气度最好的法子。” 戴纪堂秉手道:“两国联姻,才子名姝,良缘好合,佳偶天成,玉帛相传,蒙坚金之一诺。” 众人附和:“太傅所言,字字真理。” 释帝还装着思考了几功夫,最后下旨: “俪敏郡主傅暖,北靖国师安望楚,郎才女貌,门当户对,择日成婚。俪敏郡主出嫁之礼,也以公主之礼cao办,不可怠慢。” 戏演完了,人也散了。 只留戴纪堂喝杯暖身茶,释帝不由笑道:“辛苦了啊,戴老,令弟朕早已让他远走高飞一世安稳了。以后,还望戴老多替朕再cao劳几年,朕定让你到时风风光光的衣锦还乡。” 伴君如伴虎,戴纪堂却已伴了两朝的君。 他看淡了:“多谢陛下,能为陛下分忧,老臣的荣幸。” 林若没有直接出宫回自己专属的别院,而是往楚芳宫的方向去了。 半路上,刚好和林鎏相遇。 林鎏还没来得及诧异,也没来得及请安,林若的大宫女斯颖就是狠狠一巴掌扇在她脸上。 她捂着脸吃痛,不甘心的问:“jiejie何故如此对我?” 林若看都不看她一眼:“你自己做了什么,你自己心里清楚。一个下贱才人的女儿,让你有今天的福气,已经是陛下开恩了。本宫闭门修养才两年不到,你就在宫里兴风作浪。这一巴掌,只是让你长个记性,不管斐林公儿子一事和你有没有干系,你这辈子都别想还能有什么别的起色了。要是以后再让本宫知道你又在作什么妖,就算本宫自己失礼于天下人,也定要将你这贱人逐出荼都去。” 林鎏红眼瞪着她,斯颖回头,趾高气昂地又嘱咐了一句:“同样的话,殿下不会说第二遍,六公主,请回吧。” 高阳殿的太监小英子此刻来寻林若,交待道:“殿下,皇上让您在宫里住段日子,到时郡主出嫁的事情,还望您帮着cao劳。前日这禧献宫就为您收拾好了,陛下还特意送了不少好东西进去,就等着您住呢。” 林若一个眼神,斯颖立马给小英子打点了赏钱:“劳烦公公了,前面带路吧。” 回到楚芳宫的林鎏,发疯似的乱砸东西,就连名贵稀少的珊瑚树都不放过。 “那个女人怎么会回来?” “群臣起柬这么大的事情,也没人告知本宫?” “工部尚书王岚,是忘了谁把她扶上去的吗?” “贱人,都是贱人,养不熟的贱人。” …… 宫女太监们听着巨响,胆颤心惊,却不敢去阻拦。 池见贞刚回来,就听到正殿里头各种花瓶打碎的声音。 他询问宫女:“她又在发什么神经?一天到晚的,是不是消停不了了!” 见怪不怪,懒得去搭理她,直接回了寝殿。 只有容贻进去了,看着她头发凌乱的模样,心疼道:“公主,事发突然,您可别伤着自个儿啊。” 林鎏抬头忿恨地问:“不是叫人在她每顿餐食都下药了吗?那个女人怎么非但没死,还活的好好的,今日一见,气色真是好得很啊!” 容贻说跪就跪:“殿下,都是奴婢的疏忽。待太子放出来后,咱们再重新想对策。眼下切不可轻举妄动啊,国库之权刚刚拿回来,切不能再行错一步了。” 虽说林若回宫不是什么值得高兴的事,但是傅暖远嫁,也算是了了一桩心头大患。 在接圣旨之时,邵府全府上下所有人,都震惊不已。 群臣上柬,为了让傅暖去联姻。 邵且莫怒火攻心:“好啊,五大寺卿,直接去了四个,就我不知晓!安望楚这厮,打残了我的儿子,还要娶我的义女,陛下,是不顾及我们的君臣情分了吗!” 传旨的太监立马跪下:“大人,这话可不能乱说啊!” 傅暖旨都不接,直接出去:“予沣,备马,去行役阁!” 她一路气势汹汹,只想快点找到程叔锦。 程叔锦候她已久:“坐下吧,坐下慢慢谈。” 她瞪着双眼:“谈什么啊?全是朝廷重官,就连圣殷公主和我太傅都出来了,演这么一出戏,恶心谁呢?我告诉你们,没门!把我带出荼都可以,先把杀了,再带着我的尸骨出去!” 程叔锦脸色如蜡,语气不紧不慢: “初武门刺杀,皇试被人做手脚调进军中,巫蛊一案连累一个无辜书童被陷害,邵宛之被打得双腿尽废……桩桩件件,你到现在还没长教训吗?皇试和巫蛊只不过是你运气好,可是那个舞女的死,还有邵宛之的双腿,告诉了你,运气不会一直那么好。” 傅暖闻言抬头看着天花板,不让眼泪落下。 “所以呢,联姻一事,是您和陛下一手策划的是吗?” 程叔锦直接把一个没有任何花纹图样的铜制令牌放在桌子上,随而才道:“行役阁刺呈令牌,与三苑苑长平级。从现在开始,你便是行役阁刺呈,也是北靖暗谍新首领,重大而秘密的任务,等着你去完成。” 他继续解释:“徐殊乔之所以会被捕,是因为北靖那些暗谍里头出了脏东西,需要派新人去清理了。傅暖啊,你要知道,世事无法两全。有所得,必有所失。我现在给你两个选择,你要是肯去,便把这令牌拿着;要是实在无法接受,那么现在,我拼了这条老命,也会偷偷把你送出荼都,假死也好,怎样都好,我定让你远走高飞,与这荼都一刀两断,你想去哪儿就去哪儿,不必再受这些无休止的折磨。”
往事历历在目,傅暖不可能做到自私自利的抛下一切。 最终,她问道:“我,这一去,还有回来的机会吗?” 程叔锦肯定的说:“你一定会回来,短则五年,多则十年,十年内,你一定会重返荼都。届时,行役阁、兵权、国库,你想要什么,想让谁付出代价,都不会难如登天。” 听此,她拿走了令牌:“这令牌,是不是只有行役阁的人才能识出来?” 程叔锦回复:“没错,行役阁刺呈,向来是一个隐秘的职位,令牌也是据人而变的。” 傅暖往回走:“行,那我回去谢旨就是了。” 程叔锦却拦住她:“不,你不应该回去谢旨,相反,当初你是怎么闹郭平充的,现在,你就去闹荼都,越天翻地覆,越好。” 她明白,这是为了洗清自己接下暗谍任务的嫌疑。 “我懂了,谢世伯提点。” 另一头,邵且莫高阳殿内长跪不起。 “望陛下,收回成命!” 释帝料到他会来,早早准备好了对策。 “朕把她嫁去北靖,是出于深思熟虑的。” 邵且莫冷着脸:“敢问陛下有什么深思熟虑,是把她派去当暗谍,还是让她去找俞寒,还是说,两样都占了。” 释帝安闲至极:“你是个聪明人,朕想跟你说的是,安望楚不论如何,对傅暖的心都是好的。惠子笙,你说他懦弱吧,公堂保释,当众提亲,你说他不懦弱吧,十几年了,一直藏在暗处。你儿子,双腿已经废了,将来的南郇第一剑神,都成了梦话。让她给傅暖幸福,你觉得还可能吗?种种考虑,现在把她嫁给安望楚,就是最好的。” 字字句句,都挺有道理的。 邵且莫还是想做一下挣扎:“荼都好男儿多了去了……” 释帝打住他:“邵且莫,认清现实吧,你也没必要为了弥补那点愧疚,就想着让傅暖安渡一生种种,何必呢?朕已经在给她谋划,最好的未来,好好回去,和你夫人一起筹备点嫁妆,珍惜最后的时间。” 说罢,张遇千又带人呈上了两箱珠宝,和一个顶级翡翠手镯。 释帝把这些也托付出去:“这都是朕为她准备的嫁妆,你一并拿去吧,也不用说是朕给的。” 邵且莫知道,一切都于事无补了。 原来最终,惠子笙才是彻头彻尾的挡箭牌,真正的目的,在这里等着呢。 而身处上听苑的惠子笙,在知晓了傅暖接下刺呈令牌后。 独自站在外面,看着竹梢风动,杏霭流玉。 苏桦推着邵宛之前来寻他: “你身为她的未婚夫,眼看着她要远嫁他人,却无作为,我真是看错人了,惠子笙!” 明明知道缘由,却无法说出来。 惠子笙满口无奈:“重臣起柬,还有太傅和久病的圣殷公主,如何作为?你告诉我。” 邵宛之气的支支吾吾:“你……你爱作为……不作为,我现在就进宫,看谁敢把她带走!” 此时,邵且莫却也出现:“苏桦,推着少爷,回府!” 邵宛之不理解:“爹!远嫁恒都啊,但凡是荼都任意一个品行好的富家公子,我都不反对。可是,这一联姻,就一辈子都回不来了,你狠得下心?我狠不下。” 邵且莫直接质问他:“嫁给安望楚,是现在最好的结果,远离荼都,远离纷争。安望楚是国师,定然护得了她一辈子,你,惠子笙,这荼都任意一个贵族之子,谁做得到?你做得到的话,她现在至于要离开荼都,才能避得了这宫里宫外的明枪暗箭吗?苏桦,推他回去!” 是啊,现在除了安望楚,谁有能力可以保傅暖一生安乐无忧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