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寤寐求之
“女侠,我最最最最亲爱的言大美女,你就帮帮我吧,一箱黄金一箱白银啊,事成之后我们仨平分,不我只要半箱银子,剩下你俩分,求求你了。”傅暖不停乞求着言唯,让她跟自己一起去城郊劫回徐殊乔。 文颜如被她说的心动了,确实啊,干这一票抵得上她跳一年的舞了。 横眉冷眼的言唯指着她鼻子骂道:“傅暖,你脑子进水了是不是,我们仨去北靖使臣的营地劫南郇暗谍,你知道他们有多少人吗,其中又有多少武林高手,到时候被当成刺客直接给宰了你负责啊,我去赌博都不会趟这种浑水。” 傅暖眨了眨她那明亮有神的眼睛,上前讨好的给她捶肩,然后说道:“所以嘛,我们智取,千载难逢的赚钱好机会,不能错过啊。” 言唯回头看着她,冷若冰霜地答复:“不——去——。” 傅暖垂头丧气,看着她狠心离开的背影,突然,她停下脚步,傅暖以为她回心转意了,没想到她只是叮嘱:“别忘了过两日你还得来奏你的新曲子,旷工没钱拿啊。” 这时,文颜如蹦蹦跳跳去了傅暖身边,兴奋地跟她说:“她不去我去好不好,到时候得了赏金我俩分。” 傅暖眯着眼上下打量她,天生丽质的美人胚子,即使坐那儿不动,微微摇摆的发丝都能让人联想到她起舞时风姿绰约的模样。 不愧是现在荼都所有年轻花魁中呼声最大的。 就是可惜,脑子比自己还要笨一点,甚至迟钝对她来说都是夸奖。 但有的时候,傅暖又觉得她其实比谁都聪明,比如此刻,她就像是一个智者。 “你忘了吗?在你把我拉进善乐坊跳舞之前,我可是一直在江湖上四处奔波,舞剑为生的。论武功我可能比掌柜的差点儿,论剑术,掌柜的不一定强的过我,怎么说我也是五等偏上的。” “并且,不一定要硬抢啊。我去掌柜的那儿偷点迷魂烟,到时候我在外面跳舞用美人计吸引守卫注意力,你就偷偷潜进去找人质下落,必要时候就放迷魂烟逃命。” 傅暖锤锤头,懊悔道:“对啊,我差点忘了你也会武功这件事。” 接着她完善文颜如的计划:“你说的太好了,我们干嘛非要带着言唯去死磕,再说了她又不是什么一等无品的高手。这两天我多去我世伯那儿打探消息,顺便找他要点毒药毒烟什么的来。” 文颜如表示赞成,与她握手达成协议,俩人眼神腻歪中透着一股坚定,搞得她俩好像什么神雕侠侣一般。 后面两日,俩人一有空就在那儿制定“作战”计划,光是图纸就画了十几张,言唯恨铁不成钢地瞪着傅暖:“你早有这毅力放在读书上,程叔锦都能去请命让你免皇考直接去行役阁报到了。” 想想邵宛之傅暖还有文颜如,一个自恋嘴贱,这几天如同失踪估计又在搞什么幺蛾子;一个除了读书念诗学经什么都感兴趣,什么都想去掺两脚;还有一个胸大无脑,前面俩人说什么,不管多离谱都能相信。言唯感慨自己这么英勇智慧的一个人,怎么会认识他们几个。 夜晚的城郊与城内宛若两个世界,城内灯火通明,夜市喧闹繁荣,这城郊却寂静得很,偶尔一阵风吹过惊扰了树叶,都听得一清二楚。 明明已经做好心理准备了,俩人还是有点儿害怕,傅暖安慰自己,也安慰文颜如:“我世伯肯定让他那个高手暗卫完音跟着在,我今日特地暗示他,我要来救人。” 北靖使臣驻营在荒废竹林内的一片空地上,只有寥寥几个固定侍卫守在外面,剩下的都在营帐中。 她们按计划行事,文颜如先向侍卫篝火处曼步走去,体态婀娜,就着月色,清晰了她妖艳姣好的脸庞,侍卫们都以为自己眼花了,仿佛看到了仙女。 趁几人不注意,傅暖放出迷烟,迷晕了他们。 也是见了个鬼,除了门口晕过去的和正在巡逻的侍卫,几个营帐前居然都没人看守。 听到人声,两人躲在一颗大树后面。 “我带人去西边转转,你们两个,就在这一片别动了,给我盯好这个营帐,出事了有你们好看的。” “是。” 她们对视一眼,不可置信,居然这么容易就找到了徐殊乔被关押的地方,真是天助我也。 带队的头儿走后,文颜如一个疾步飞了出去,如风般出现在那两个倒霉守卫身后,手起刀落,他俩还来不及张嘴呼叫,就被解决了。 后面跟上的傅暖看傻了眼,文颜如招手叫她别掉队,又说了句:“放心好了,不是致命伤,替人做事的,都不容易。” 她突然觉得,好像一直只有自己一个人是个真废物。 两人成功地进入营帐,里面黑漆漆的一片。听到有人走近,文颜如拉着傅暖躲在了堆积木箱的后面。 一个素衣男子拿着蜡烛走了进来,先两边点燃油灯,然后坐到了中间了古琴前,奏响一曲,并云淡风轻的道:“出来吧,不过最好不要出去,从翼军里面调出来的人马刚刚休整完毕,现在应该正在四处排查。” 居然被发现了,傅暖和文颜如颤颤巍巍地虚心走出来,男子没有说话,只是默默的继续拨弄着琴弦。 长眉若柳,鬓若刀裁,一双眼光射寒星,明明才刚入夏日里,他却如同雪中傲梅般遗世独立。 琴艺也不输傅暖甚至善乐坊的几个琴师。 文颜如觉得,长成这样还这么有才华,定不是什么坏人。 他和声问道:“来者何人?为何出现在本座的营帐中。” 看着犯花痴的文颜如,傅暖深感只能靠自己了,猜到了男子的身份应该是北靖华艺庆后,她开始顺嘴胡诌:“大人不知,我们两个是荼都一个小乐坊的舞姬和琴师,听闻大人要出使南郇,我们就想着,这辈子居然还能有如此机会可以靠近您,可是深感自己身份卑微,恐无机会与大人此生能有一遇,便想出了如此下策,偷偷出城看您一眼,如今,听到了大人的《烟雨》,就算大人狠心把我俩处死,也死而无憾了。” 声音逐渐呜咽起来,她拽着文颜如跪了下来。 华艺庆停下弹琴的动作,审视着两个年轻的女子,心中犹豫着要不要告诉安望楚,可转念一想,连《烟雨》这种鲜为人知的曲子都能听出来,并且南郇怎么着,也不会派两个女子,其中一个一看就不会武功,过来解救徐殊乔,想想就觉得离谱。 他走到了两个跟前,示意她们起身,问道:“你们叫什么名字,在哪个乐坊?” 文颜如还没开口就被傅暖打断:“我叫杨唤眉,她叫邵晚芝,平时为了谋生都在官学泰昀阁给人扫地,我们乐坊在沽云道那条街上。” 此时杨唤眉估计正在家中躺着进入梦乡,打死也不会想到,自己会突然之间背上一顶行刺使团的罪名。文颜如听着她越来越扯的话,瞪大了双眼,刚还紧张的手心出汗,现在只觉得后背发凉,毕竟如果被杨唤眉知道的话,跟她打一架还不如死在使团里。 华艺庆点头以示知晓,并带着她们往外走,两人交换了眼神,傅暖悄悄跟杨唤眉耳语道:“我们分头跑,你不要管我,回去了马上通知我世伯,我相信他一定有人跟着我们。” 见两人磨磨蹭蹭,华艺庆停下脚步,谁知这时,一道白色的烟雾朝着自己喷来,他迅速捂住鼻子,摆袖散开这些浓烟,并喊道:“来人,抓刺客。” 还好文颜如体态足够轻盈,身手足够矫健,逃了出去。可傅暖就没那么幸运,她根本不会轻功,只好就近跑到了另一个营帐躲避追兵。 “谁?” 安望楚正在换衣服,却在此时闯入了一个身着夜行衣的女子。 她先是用手蒙住双眼,接着转身便想跑。外衣都来不及披上,安望楚一阵风似的窜到她跟前,拔剑指着她下巴。 本来以为她会跟自己对打,结果这姑娘直接跪下,水灵的脸蛋布满惊恐,小嘴下嘟囔着什么伯啊叔啊救我。 “你是来行刺我的,还是来救人的。”安望楚整理好衣物,躬下身子靠近她。 傅暖眼波流转,装着可怜,忐忑不安道:“冤枉啊我,我练武功都不会,怎么可能做这种事情。” 男人冷哼了声:“外面刚喊抓刺客,你就出现在这里,你倒是给我一个合理解释。” 傅暖又开始演起来:“想必您就是大名鼎鼎的安望楚吧,实不相瞒,我叫杨唤眉,自打读书识字起,便听说了您不仅高大英俊,才华也绝世无双。从小我的身边,但凡是个男的,都长得奇丑无比,于是我便一直重金求购您的画像,把您作为我的梦中情人,听说您要来荼都,怕见不到您,日思夜想寝食难寐,便一个人大胆偷偷跑来见您。” 安望楚面如冠玉,身形伟岸。兴致勃勃地欣赏着这个小姑娘逐渐红起的脸,口中还讲着对自己的一片深情。 突然,他意识到了什么,挟持傅暖走了出去,营帐里居然藏着一个缁衣蒙面刺客举剑冲他而来,傅暖被吓得大叫:“我不认识他,他跟我不是一伙的。” 外面还有几个同样打扮的人,安望楚看到了一直追杀自己那人手中的长剑,大悟道:“灵剑,居然是灵府的人。” 这人与其他刺客不同,修为至少得有一等,他一直得着安望楚一个人砍,步伐稳健,紧追其后。 无奈之下安望楚只得抱着傅暖往竹林深处躲窜,结果这人固执地很,不肯放弃。 将傅暖丢到一旁,安望楚手握长移剑,环视四周,敏捷地躲开此人的偷袭,两人正面对峙。 最后,安望楚纵身跃起,一剑封喉,了解了追杀的灵府剑客。 回首跳了一步,上前捏住想偷偷溜走的女子的后衣领。 傅暖放声大喊:“你知不知道我爹是谁,南郇首富,整个郇商的会长,杨金,你杀了我,比杀了当朝郡主后果还要严重!” 把她整个人转了过来,怔怔地望着她,安望楚有点明白一见钟情四个字是怎么写的了,打从这姑娘刚才面带娇气,温言细语地含羞同自己讲话,他便没有杀她的念头了。 屈身看她的那一眼,她像一只受惊的小鹿慌乱无措,眼眸流转万般,般般入画。 只需要这一眼,不管她是刺客也好,不是刺客也罢,安望楚只想还能看到她,不仅是此时此刻,最好是将来的每一天,每一刻,目光所见之处,都有她。 松开她后,安望楚就地躺下,嗤笑她:“你也可以跑,不过这竹林深处,有个毒蛇啊什么的,应该也不奇怪,你最好在能完好的跑出去。” 傅暖也席地而坐,壮起胆子问他:“那你呢,你不出去吗,你的属下到时候以为你死了怎么办。” 他毫不在乎:“无所谓,但现在我累了,不想动了。” 这下子给傅暖整懵住了,她开始哭天喊地,又开始叔啊伯啊救命的,只不过这回声音放的老大。 干脆直接跟他摊牌:“本小姐直说好了,我就是过来劫走徐殊乔的,你有本事就把我抓回去,一起交给程叔锦好了。” 安望楚带有些挑衅地瞥了她一眼道:“那又如何,明日再交给他也不迟,再说了,徐殊乔早就已经被我暗中转移到城内了,你们来营地这边找也没用啊。” 傅暖悔恨地吹捶在自己脑门上,早知道就听言唯的好了。她觉得她上了程叔锦的当,开始她以为他故意叫自己搞这么危险的事,是想拿自己明着打掩护,然后让他自己的人暗中把徐殊乔救出来,只要自己出力了,计划成功她肯定有分成。结果搞半天,徐殊乔人根本没有跟着使臣的车队一起。 渐渐地她也喊累了,不知不觉中倒地睡着了。 安望楚轻轻的把她的头枕在自己胳膊上,然后把脸对着她安心入睡。
大郇皇宫。 华艺庆走在使臣队列的最前面,在两边皇家卫军注视下,昂首阔步,走过乾正门,来到乾正殿。 他抬头挺胸,无视两侧跪着上早朝的南郇群臣,看着坐在龙椅高高在上的释帝,没有丝毫畏惧。 “大胆!觐见我朝圣上,不行礼也不下跪,这便是北靖的风范吗。” 华艺庆摆了摆手,身后的晋琲上前,一字一句道:“北靖诚信求和,特派使臣不远千里来到南郇,只求交流促进。南郇却毫无半分待客之仪,先是在刚入郇时,白衣剑客前来刺杀,好在被我国师一一拿下,而后发现其中一名刺客衣物里有一封写着我国使臣踪迹的信,这张信用的纸,是南郇皇宫里面才会用的朴纸。昨日使臣车队在城郊安营扎寨,梳洗准备以便翌日好仪容端庄入宫觐见,晚上灵府剑客却突然闯入行刺,追杀我国师,以致国师到现在都还找不到,生死未卜。如此,便是南郇的风范吗?” “不必忧心,本座活得好好的,只是来晚了些。”安望楚慢步走了进来,令众人惊奇,更不可思议的是,后面还跟着一个穿着夜行衣的年轻女子。 傅暖觉得自己这辈子的人都丢完了,人家惠子笙叶琼琚能提前进宫随听早朝,是因为品学兼优专门给破的例,而自己第一次进皇宫,到这庄严无比的乾正殿上,居然是因为当刺客被抓了。 安望楚拎着不愿抬头的傅暖,气定神闲道:“其他的刺客有的被斩杀,有的自尽了。但这里,还有一个活口的。” 释帝眯着眼睛往下看,心中暗喜,居然就这么赌赢了。 可是邵且莫发现是傅暖后,便没有那么淡定了,急忙上前,惶恐不安的说:“想必是使臣误会了,安大人手中是敝人的义女,手无缚鸡之力,完全不会武功,定不可能去行刺大人。” 前面的二皇子淡笑着回顾了眼狼狈的傅暖,也凑了个热闹:“是啊,安大人,我为她作证,并无欺瞒你之意。还有,这灵府剑客都是严玉阶的人,怕不是藉硕故意想挑拨郇靖两国关系。至于这朴纸嘛,我就不大清楚了,不过,我都是住在自己的皇子府,早已搬离皇宫。但请安大人稍安勿躁,我大郇自会查明白,还你们一个公道。” 一旁的太子与和修公主对视了一眼,林轩举这时明着指出幕后指使。他心中不解,明明嘱托过卫麟不能让那帮人留下任何和东宫有关的证据,怎么还是百密一疏。 林鎏不甘被摆一道,反击他:“陛下明察,楚芳宫近日闭门念佛,就连抄佛经,都是用的佛家专用的弥纸,从未向司仪局要过朴纸。倒是二皇子,每日都进出皇宫,早朝后都要去允贵妃宫中请安,也不必这么急着撇清自己。” 徐望这时也跳了出来:“这东西,找司仪局的人过来一查便知,求陛下立即宣召司仪局掌仪管素。” 释帝望向使臣,询问道:“贵国使臣意向如何?” 他们纷纷表明没意见。 管素到了,做完该有的礼数后,毫不迟疑地交代:“禀告陛下,近日除了皇后娘娘外,便只有太子和和修公主宫中有来要过朴纸。” 林鎏和林轩泽不约而同地前去辩解。 其它大臣们则静静地看着这一出好戏,皇后、公主和太子,这是挑明了说刺杀背后的人就是太子党。 释帝闻言,先是安抚了几句使臣,又放走了傅暖,禁足了太子和林鎏,接着便退了朝,回高阳殿去喂鸽子。 只有叶经年被他召了回来。 释帝不怀好意地问他:“今天的事,你怎么看。” 叶经年平淡开口:“一次太子,一次二皇子,所谓朴纸,大概率是栽赃,但也不算栽赃,而灵府剑客和二皇子,仅为猜测。至于邵且莫的那个义女,微臣真的想不通。” 释帝并不信这件事情叶经年完全没有插手,叶经年不止一次表示自己太子和二皇子谁也不站,行动上也从未露出过端倪。 在外人看来,太子是皇后,是他meimei叶经雪的儿子,他没有理由不站在太子一边。 但目前为止所有事实表示,他确实没有站队。 释帝并不是质疑他立场的问题,而是在想他的个性,不可能不会提前出手。 叶经年打消了这个疑虑:“陛下,微臣觉得,安望楚并非好对付的人,昨晚灵府剑客都出动了,不可能找不到徐殊乔,那只有一种可能,徐殊乔根本没有和他们在一起。灵府的人确实不是微臣所为,臣并不觉得这个节骨眼上搞这种小动作是明智的选择,不论成功与否。” 这才是想要的答案,太子和二皇子到底还是太嫩了,别说程叔锦,就连叶经年都斗不过,相比之下,他倒是觉着傅暖有些意思。 因为他没有想到,自己和傅暖的第一次正式见面,居然是以这种方式。 而另一边,傅暖正在跟程叔锦叨叨着自己昨日的事迹,责问他为什么不去救自己。 程叔锦思索了一下,回答:“因为我说了你不会去。” 口中的水均数喷了出来,她震惊道:“搞半天您真的是耍我啊,我一直以为这是您什么计谋,只是没有告诉我,又引我去给你打掩护,我不管,你都赔偿我精神和心灵上的损失费。” 丢了二十交子给她后,程叔锦便端着茶壶离开了,傅暖安慰自己,二十也是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