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言情小说 - 归命歌在线阅读 - 第二章 灼灼其华

第二章 灼灼其华

    傅暖离开泰昀阁后,也并没有立刻回家。准确的来说,她没有固定的家,小时候跟在程叔锦后面一个糖人都能开心的把她打发了。长大一点儿之后,程叔锦把她送到了邵府交给邵宛之父母照顾,大概也是念在同死去的傅慎交情,邵且莫和魏清桃待傅暖如同自己亲生女儿一般,若不是因为傅暖从小有和惠子笙的婚约在身,魏清桃一度想让傅暖当自己儿媳妇。

    “无可救药。”傅暖正在糕点摊子前看的起劲,琢磨着自己的盘缠购买多少糕点,冷不丁的被背后传来的声音吓了一跳。

    傅暖回头看着突然出现的白衣男子,不悦道:“惠公子,我又怎么惹您不高兴了,莫名其妙来说我一句。”说罢还瞪了他一眼。

    惠子笙故意不看她,只是冷言道:“今天才被教训完,不回去温习功课,还在街上逗留,这不是无可救药是什么。”

    对于惠子笙这种阴阳怪气,傅暖表示她并不想搭理,只是继续纠结桃花酥和芙蓉糕要舍弃掉哪一个。她的钱大多投资在了善乐坊,导致她平时生活没有奢侈的余地。但是摊子老板实在看不下去了,对她说:“姑娘,你要是不买的话,能不能往边上让点儿,让后面的公子看看,人家说不定要买呢。”

    没给傅暖反驳摊主的余地,惠子笙直接上前,递上了几张交子,并说道:“老板,这里所有糕点,我全要了。”摊主顿时喜笑颜开,点了点交子数额后,将摊上的糕点全给惠子笙打包好。

    一旁的傅暖生气的指着惠子笙:“你跟我有仇啊,我怎么这么倒霉。”

    惠子笙看着皱眉抿嘴的傅暖不自觉嘴角上扬,在她看向自己的时候马上收回目光,提起了刚才打包好的糕点。傅暖对他没有什么好脸色,但是每当想要为自己的行为辩解几分时,就撞上他那万年不变的呆滞严肃木头脸,似乎没有喜怒哀乐。

    他一心研学将来好延续惠家世代光荣,当然会讨厌自己这种以游手好闲为追求的人,尤其是这种人居然还与他有婚约。傅暖心想。

    “不要整天搞一些有的没的,你不是得金居里那些无所事事的无业赌鬼,夫子和程阁主的话,你应当当作谨言牢牢记住……”难得惠子笙对她多说几个字,但居然是那些折磨人的教导,傅暖敷衍地点头然后立马飞速溜了。

    惠子笙看着手中一提糕点,愣愣地站在原地,过了一会儿转头往反方向离去。

    刚回府,贴身侍从霖瑞便上前帮惠子笙拿东西,惠子笙把东西给他后直接往书房走去,只留下一句:“糕点你吃了,没什么事别来打扰我。”

    霖瑞仔细的端详这么大一提糕点,自顾自道:“真见了鬼,少爷平日最讨厌甜的东西,怎么买这多,还全送给我。”

    惠府自打惠子笙二伯一家去年被调到了澜洋郡后,变得更冷清了,基本就惠子笙一人和霖瑞以及几个侍卫在。

    话说她与傅暖都是从小无父无母的人,父亲都战死在了沙场,所以释帝才会给他们定下婚约。只不过惠子笙好歹还有二伯这个亲人,傅暖却一个有血缘关系的亲人都没有。

    但在傅暖看来,惠子笙从小就很讨厌自己,也不愿和自己一起玩,他们注定不是一路人。

    待傅暖抄完了十遍太祖最重要的八条治国之策,已经戌时六刻了。其实动笔前她纠结了一阵子,太傅到底是叫她把整本书抄个十遍,还是只用抄没回答上来的那八条,权衡了之后,果断选择后者。

    “阿暖,该歇息了。”话音刚落,只见魏清桃左手端着一碗莲子羹右手推门走了进来。

    傅暖连忙上前迎接,接过莲子羹,并说道:“姨娘,这种事情尽管吩咐下人就行了,何故还亲自为我送来。”

    魏清桃示意她一同坐下,道:“都是一家人,别总说些客气话,姨娘会伤心的。”

    听到这儿,傅暖立马跑到魏清桃跟前撒娇:“才没有,我是怕姨娘辛苦了,这么晚还给我送吃的,我是最最最关心姨娘,最最最最不想姨娘cao劳的人了。”

    魏清桃经不住她撒娇,把她扶了起来,问道:“你知道邵宛之那个小兔崽子又在搞什么吗,今天都没见到人影,晚饭也不吃,现在就闷到房里不出来。”

    傅暖眉头一皱:“啊?”接着又安慰起魏清桃:“您别理他,他最近贱得很,说不定就是在街上溜达吃多了。”

    此时一阵笛声传来,曲调婉转悠扬,傅暖听出来了,这是自己谱的新曲《采薇》。

    只见魏清桃翻了个白眼,扶了扶额头:“罢了罢了,儿大不由娘,你喝完早点歇息,平时管管他,叫他少发神经,不然等他爹回来了,准得好好收拾一顿。”

    傅暖添油加醋地附和着,待她走后,端起莲子羹一饮而尽,毫无郡主的形象风仪。

    “喂,你今天怎么了,这么惆怅。”傅暖站在梯子上,示意邵宛之拉一把。

    邵宛之先伸手把她拉上房顶,接着丢了一包东西给她。她打开一看,里面是她平日最爱吃的几种糕点。傅暖笑逐颜开,边吃边问他:“邵伯不是不给你钱用了吗,你哪有钱买景胜楼的点心,言唯那头铁公鸡可不会给你赖账啊。”

    少年笑了笑,眉眼中透露着意气风发,他哼了一声道:“你邵哥哥我是谁,当朝太子来了都得给我倒杯茶才敢坐下,就一些不值钱的小点心,区区碎银几两,就能把我给难住?”

    傅暖嫌弃地看着他,他真是一如既往地——自信且不要脸。

    “那你是怎么知道我想吃这些的啊?”她继续问。

    邵宛之刚想说,她今天看到叶琼琚带去的皇宫御赐糕点时,自己坐在她后面都能发现那快流下来的口水。但转念一想,这样显得他时刻都在关注着傅暖,于是,嘴边的话就变成了:“谁说这是给你的了,是小爷我想吃,顺便给你尝两块,别吃多了啊,吃多了给钱。”

    对于这张极贱的嘴,傅暖早该预料到吐不出什么好话。她把笛子给他:“继续吹啊。”

    邵宛之真就继续吹了起来,还是那首惆怅悲伤的《采薇》,傅暖第一次这么认真的看着眼前这个人。

    该说不说,邵宛之生得虽没有绝色倾城,但也俊秀挺拔。配得上一句,如切如磋,如琢如磨。但和惠子笙略有呆板的气质不同,邵宛之是你光靠近他,都能感受到他独有的傲气。而这种傲气不会让你觉得疏远,反而有些亲切。

    回想起他们青梅竹马,一起长大。她爱谱曲抚琴,他爱写词吹笛。虽说他总喜欢和自己对着干,但却又总在自己陷入困境时出手相救。小时候被别人欺负,他第一个冲出来帮自己还手。被惠子笙家人刁难,他甚至不惜与当时玩的不错的惠子笙断交。

    她想有一家属于自己的乐坊,他拿出了全部身家,找到了景胜楼的言唯,与她合作帮自己把善乐坊办了起来。事后被邵且莫责怪纨绔不堪,他也不反驳,默默担下所有罪责。

    一曲奏罢,邵宛之回头刚好对上了傅暖那双灵动透澈的眼睛,不由得心头一颤,但很快他便转移了目光,调侃她道:“怎么?被小爷我的俊脸迷住了,我知道我是荼都第一美男子,男人中的骆优南。就算你这么痴恋于我,我也不会喜欢你的,毕竟全荼都喜欢我的大家闺秀……”

    没等他说完,傅暖就拿两块桂花糕塞满了他的嘴,嫌弃道:“谁会喜欢你啊,我要喜欢也是安望楚,代子洧那类风度翩翩且有才谋的人,再不济也是明尔雅那种白润书生。你看看你,把你和狗放一起,狗都比你好看,少恶心人了。”

    邵宛之嘲讽她:“代子洧先生都已故多少年了,你去地府嫁给他吧。”

    嘴上好强的傅暖才不会认输,反驳道:“那不是还有安望楚和明尔雅吗,总之不是你就对了。”

    少年继续打压她:“哦,安望楚是北靖国师,你是打算让他入赘呢还是你远嫁啊,还有明尔雅,你比得上梁韶华吗?明师丞天天督促你的学业,我上次见到他都有几根白头发了,要真娶了你,孩子刚满月头发就白完了。”

    见傅暖没话说,邵宛之故作感叹:“你还是老老实实嫁给惠子笙吧,哎,别说,人家多好啊。这将来也是朝廷大官,父亲是曾经的卫和大将军,比驸马官还高两级,还有个姑姑是当朝最受宠的元淑妃。知足吧你,要不是还有一道婚约在,就你这狗脾气,估计一辈子都嫁不出去。”

    傅暖被逼急了:“我才不要嫁给那个石头,要嫁你自己嫁,老娘去英德轩帮石狮子看一辈子大门,也不要嫁给他,狗屁婚约。”

    听到她这么说,邵宛之莫名觉得有些欣喜,上前去哄她:“好好好,我错了,就是嘛,谁会喜欢那个冰冷的石头。这样好了吧,你也别去看大门了,大不了你当我一辈子的小跟班,我收留你就是了。”

    刚还不悦的傅暖被他逗笑了,用笛子敲他的头:“谁要当你的跟班,你给本小姐当跟班还差不多。”

    邵宛之不跟她计较,低头任她敲,附和道:“行行行,我是跟班,我是最帅的跟班。”

    月光如水,温柔如故,笼罩着房顶上的两人,就像河中央的两片荷叶,倒影于水中自然地摇曳起舞。

    高阳殿内,释帝喂养着曹愈拂送来的白鸽,这老狐狸白日里又来探立储之事的口风,明里暗里说着太子无能,最后被他一句:“这子之过,也向来是父不教的责任,你是来数落朕教子无方。”吓得曹愈拂连忙请罪,再也不敢叨叨。

    之所以说他是只老狐狸,因为他明面上支持二皇子,实际上却和太子一派暗中来往,这么低级的手段,也是为了让释帝觉得二皇子愚蠢,派一个他最厌恶的言官来吹耳旁风。

    释帝向来不愿多和这些唯利是图的朝廷命官们多费一些没必要的口舌,这些人不是站派了太子和二皇子,就是几大门阀的附庸,巴不得他早点驾崩了好让自己熬上位。

    程叔锦刚到门口,新来的小宦官便要进去通报,还好张公公也在殿外候着,拦下了他,训斥道:“没规矩的,怎么选来高阳殿当的差,程大人来见陛下,直接带进去就行了。”转而又对程叔锦毕恭毕敬地行礼,并微笑着说道:“程大人可算来了,陛下都等您好久了。新来的不懂规矩,大人可别见怪。”

    面前的老人佝偻着腰,头发全已花白,任谁也想不到这是曾经能与鞠寺央过招的武林一等高手。还是熟悉的虚假笑容,程叔锦摆摆手:“张公公,规矩便是规矩,叫他先去通报吧,陛下都等候了那么久,为人臣子的,怎能连着不到半晌的功夫都候不了。”

    得到了张遇千的眼神允许,小宦官才敢进去通报。一只脚才刚进殿内,便听到一个威严的声音传来:“让他直接进来吧。”

    程叔锦走了进去,环视了一圈这个陌生而又熟悉的空间。高阳殿最近才翻新完,彻底去掉了先帝那些过于浮夸且哗众取宠的装饰,就连柱子都换成了清一色的沉檀木。

    “怎么样,这高阳殿你可喜欢啊。”释帝将鸽子笼递给了一旁站着的宫女,她们心领神会,领走了鸽子并离开了殿内。

    程叔锦先跪下行礼,接着言道:“陛下的宫殿,陛下喜欢就好了。”

    释帝挥了挥衣袖,示意他平身,自己就近坐了下来,用毛笔敲着沉檀木桌子,一下两下的,像是在数着什么。高堂下的人看着柱子上刻的草书花木,和他一起静静地等待着。

    “陛下,陛下,前线来报,前日我军首领任见徽带兵突袭北靖南部名山关,今日取得大捷。”张遇千带着前线捷报来向释帝报喜。

    平日里喜怒不显于色的释帝也表现出了愉悦的神情,佯装责怪道:“行了,像什么样子,退下吧。”

    待他走后,才看向程叔锦:“还是你时间卡得准啊。”

    突然,他面露难色:“太祖定下了百年休战,这离百年还差十年呢,此番战役虽为我大郇夺到了名山关重地,但若北靖联合藉硕,责怨我不守约无故开战,朕岂不是要成为千夫所指?”

    刚还放松的程叔锦立马神情严肃了起来,说道:“名山关土匪数十年来屡犯我大郇边境,抢劫我国手无缚鸡之力的妇孺老人财物,丞相和清国寺卿屡次三番对其警告,他们仍不为所动,陛下不忍民众受苦,忍无可忍,才突然发兵制止其恶行。”

    “报,陛下,丞相来了。”小宦官照例进殿通报。

    叶经年把刚才程叔锦的一番话听的一清二楚,大抵也知道释帝突然传召自己是为了什么。

    他顺着程叔锦的话往下说:“就在十日前,臣奉命去边境云山关代陛下视察民情,还捉到了一帮北靖匪徒,云山关民众被他们sao扰的苦不堪言,这帮蛮人甚至与当地郡守作对,打家劫舍,实属看在我大郇向来以和平为主,便故意挑衅。”

    程叔锦完美收尾:“陛下,要说这千夫所指,定当是那未经教化欺人太甚的北靖蛮人。臣回去便令中文苑拟书,昭告天下北靖的恶行。”

    释帝有些疑虑地问道:“来得及吗?”

    程叔锦也不装了:“中文苑三日前便已拟好了文书,明日午时之前,天下人都会知道北靖恶匪的暴行,以及北靖养虎为患长年不整治恶匪的居心叵测,由我大郇接治名山关,乃是天下人心所向。”

    叶经年斜眼看着这个老狐狸,合着是在跟皇帝唱对角戏。

    自己身为当朝丞相,自然不能占了下风:“陛下,杨金和骆优南那边关于拓大骆氏水粉的贸易也谈妥了,藉硕也不会乱说话了。”

    一切都是掌握中的事情,释帝挥舞着手中的毛笔,写下一篇诏令,又口述了一遍:“命梅尽如即日出发,接管名山关。”

    程叔锦毫不紧张:“陛下,梅尽如已经在云山关待两天了,过个河的事情。”

    释帝意味深长地看着他,过了一会,才令他和叶经年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