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坏时代
“三叔，时间差不多了，我们出发吧。” “嗯。” 大梁国，幻瘴林海外围，牧梁城周边的一个村庄里。一间茅草屋里的少年提醒身边的长者。被他称作三叔的中年男人点点头，将所有此行必需品系在身上。三叔起身，随少年离开茅草屋。 路上，少年路过村子里向猎户，也就是自己的三叔购买皮草的皮草贩子，打了个招呼。三叔也轻轻招了招手，道： “这次回来，会带着你想都想不到的好料子，你最好准备充足，否则我就自个儿到城里找买家去！” 皮草贩子赶忙回应：“呦！三爷，您这话可不合适了。我来回周转，赚的也是个辛苦钱，也没敢压三爷的价，没多少现银啊！但三爷都说了有好东西，我赶快到村里面凑一凑，保证让三爷你满意，行不？” 三叔没多说话。 皮草贩子身后还有两个孩子，一个男孩，看着和少年差不多大，身材壮实。一个是女孩，脸白白嫩嫩的，在村里面的小姑娘算是一等一好看。 这两个孩子中，女孩看到三叔和少年，怯怯的往皮草贩子身后夺取，男孩则是对着少年龇牙咧嘴。少年却十分高冷的样子，看了男孩和女孩一眼就扭头要跟着自己的三叔走远了。 直到皮草贩子身后的男孩喊了一声：“狗名！” 少年顿时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炸毛了，回头喊道：“胖虎子你找打！” 男孩得意道：“我见过有的狗叫来福，你叫有福，有什么区别……” 啪——！响亮的巴掌声响起，原来是皮草贩子，狠狠地往自己的儿子头上抽了一巴掌。并连忙解释道：“别上心啊三爷，我家这孩子，欠打。” 胖虎子脑瓜子嗡嗡响，人都迷糊了。他的meimei，虎妞，轻轻地摇了摇哥哥的胳膊，想知道哥哥是不是没事。有福哼了一声，回头又开始了高冷的样子。 大家的名字都比较任性啊，也是，这里的大人连认字的都没有，名字当然要找能喊得出来的。能在这个基础上寄托一点愿望就不错了。这样想，这里的孩子都有一个好名字。 有福和三叔都十分高冷的样子，尤其是三叔，对身后发生的任何事好像都不感兴趣。面无表情到脖子以上好像是个雕塑。 有福和三叔走远后，皮毛贩子又揪住胖虎子的耳朵，生气道：“你小子净给我找麻烦！你和那小子爱怎么闹怎么闹，你没看见他三叔在那嘛？他三叔多吓人你不知道吗？我告诉你，以前村子里还有两个猎户，他那个三叔一来就全没了！” 胖虎子龇牙咧嘴，依然不服气辩道：“那你还叫人家三爷！” 虎妞看了看哥哥，轻声问道：“哥哥你没事吧？” 胖虎子看看meimei，欲哭无泪。妹啊，我耳朵都快掉了，能不能别问我有没有事，想办法把咱爹哄一下行不？胖虎子期待着meimei有悟性帮自己解决问题，可自己的meimei一支呆愣愣的。也不是傻，只是有点不够聪明。 虎妞看了看哥哥，感觉没什么问题，嗷嗷叫的挺有劲呢。于是虎妞自顾自跑开了，留下自己的哥哥面对他们的爹。 皮草贩子依旧在跟胖虎子交代：“反正你和有福那小子无论有什么矛盾，无论怎么打架，就算你有能耐把人大的头破血流鼻青脸肿，也要私下打。别让他三叔看见，他三叔肯定是个狠人。那人不护短，就怕哪天他真动了什么心思……” 皮草贩子觉得，有些事自己理亏，他三叔不一定不知道，只是两人心照不宣。但就怕那一天他三叔找个理由来跟自己算账！说起来，有福那小子到村里之前，自己脸这么称呼他三叔都不知道。那时自己只是知道这人不简单，单叫一声爷。这不是什么丢人的事，无论在城里还是村里，自己虽然点头哈腰，那是面对少数人，真比起来，有福和他三叔过得都不一定有自己体面。 松开拧着自己儿子耳朵的手，胖虎子捂着耳朵，看着自己爹的眼神充满不服气。 “要不是他欺负meimei，我怎么会看不起他？” “不是虎妞自己凑上去被人家无意间吓得摔了一跤？” “虎妞都哭了！” “再跟你爹我废话我就把你打哭！” “男子汉大丈夫，自从不尿床我就没哭过！” “你想让爹先把你打尿？” “……算了吧爹，我出去玩会，掏两个鸟蛋尝尝。” …… 有福与三叔走在山道上，周围渐渐荒无人烟，道路也变得杂草丛生。远方可以隐约看到，从地平线，漏出的一些墨绿色尖尖。 一只雄鹰飞过，他锐利的眼睛看到远处有一片墨绿色的林海，不时有紫蓝色的诡异雾气在其中升腾。即便是鹰的眼睛，也从来没见到过这片林海的尽头。只是对比外界，这里的树木似乎格外高大。鹰飞翔在同样的高度，很轻易的就能分辨出树木的大小。 像蚂蚁一样小的有福与三叔正在地面上，沿着一条曲折荒芜小道，走向这片林海。雄鹰看着林海上空升腾的诡异雾气，本能告诉它那里十分危险，于是在空中回旋朝来的方向去。 地上，三叔对有福说： “别听那家的小子瞎说，你的名字和狗的名字最多只是像！” 有福：“……” 三叔，可以不聊这个吗？ “你讨厌那家的小子吗？”三叔问。 “讨厌，很讨厌。”有福回答，并且强调自己的讨厌程度不低。 “讨厌到想杀了他吗？”三叔又问，只是这个问题就有些残忍了。 有福还认真地想了想，才回答：“还没有，其实我知道他为什么喜欢针对我，虎妞总是喜欢往我身边凑，我烦了就会吓唬他。胖虎子应该是觉得我在欺负虎妞吧。” “那你觉得是维持现状好，还是改变一下好？”三叔又问。 “维持现状吧！现在也没什么不好的。”有福干脆道。 胖虎子虽然壮实，但是打不过自己，虎妞虽然烦人，但是被自己吓到一次能消停几天。而且，吓唬虎妞其实真的很有意思！ 三叔接下来的话就让有福有些失望了：“可惜，我们接下来就要走了。” 有福一愣，才想起来这事。 前些日子，三叔有些辗转不安。有一次忽然对自己说什么，乱世将至，我们要早做准备，某一个出路！ 什么叫乱世？现在这世道还不够乱？有福清楚，牧梁这一代的人民生活还算富足。只要身体健康就能吃饱喝足，城里的有钱人更是出入朱红酒楼，享受珍馐美酒，可是牧梁以外的地方却大不相同。饥荒与干旱在有些地方，比如自己的家乡持续已久，北境之外，异族不断sao扰，南方又有遍及数城的瘟疫…… 这些都是听皮草贩子说的，他从城里回来，一定会把自己听到的和村里人复述一遍，就是在显摆自己。从他的话里可以听出，大梁除少数地方以外，都有各自的灾难，可以说是民不聊生。 自己是从饥荒的地方走出来的，一路上见过的东西不少，有些很残忍，很可怕的事在脑海里已经挥之不去。难道这样的世道，还不算乱世吗？ 三叔好像明白自己在想什么，肯定道：“有福！真正的乱世，是比你见到的任何东西都要残酷的！但是，三叔有一些准备。你这孩子吃过太多苦了，三叔其实也心疼你。放心，等到乱世到来，你就会知道三叔给你送上了一条何其宽阔的道路！” 一向不做什么表情的三叔，在说这些话的时候，看向有福的表情也变得柔和了。自己因为过去发生的事，也没想过结婚生子。有福这个赶来投奔自己的孩子就像是自己的亲儿子，性格也很讨自己喜欢，自己能为这孩子做的，就是给他铺一条好路。 乱世到来，想要有所成就，要的无非就是金钱、名望、势力，这些自己都有方法获取。 “有福，你有没有想过，我们这天底下的人，应该过上什么日子？” 三叔问。 “吃饱，喝足，不必流离失所，不用背井离乡。” 有福回答。 “你说的确实是好日子啊有福，但这就是乱世中最难得的东西。三叔我一定帮你心想事成。” 有福没说话，他脸皮薄，死活从嘴里挤不出感谢的话。三叔也没想过一定要有福对自己感谢。如果养育后人只是为了从后人那里得到什么，还不如去做点生意，收益稳定，回报周期相对短。 因为是不求回报的付出，亲情是才格外令人感动的。 有福不远千里来投奔自己的叔叔，三叔也待他想自己的儿子。两人之前亲情与血缘一个不缺，哪怕在外人面前都是高冷的两个人。 比起从前，这样的生活真的太好了。要不是家里要饿死人，有福怎么会跋山涉水，来投奔当时也不清楚处境的三叔呢？现在看结果是很好，三叔过得不错，自己也有吃有喝，甚至经常吃rou。 就是不知道家乡那边，父母和哥哥过得怎么样。离开半年，有没有下一点雨？ “三叔？” “嗯？” “等这边的事都办好了以后，我想回家乡一趟。” “好啊，我也很久没有见到大哥了，我年轻时出门闯荡，再也没回过家乡，只托人送过几封书信。” “是啊，我爹好不容易找到认字的人才知道里面写的是什么。” “哈哈，我也是托人写的书信，咱家都没人认字啊！” “……三叔，我爹是以为你成了读书人，出息了，才想着来投奔的。” “是这样吗？”三叔也愣住了。 原来这是场乌龙。 “但为什么只有有福你来了呢？大哥他们怎么不来？” 有福沉默了。 那一天，爹收到三叔的书信，谈了谈投奔的想法，却不了了之。山高路远，世道也乱，土匪山贼那些谋财害命的家伙不是没有。家里虽然快揭不开锅了，还有几亩田，这才是百姓的命根子。这几个月不见下雨，田地要是无人照应肯定要颗粒无收，有福他爹不想赌。 赌，就没了回头路，一家四口，哪敢轻易去赌？ 当晚，一家四口挤在唯一阴凉的茅屋里，有福心里无聊，就是没睡着也一声不吭。他听到哥哥问爹： “爹，我们真的不去吗？” “去什么去？我可是长兄，去跟自己的三弟求助吗？” “可咱家快要没饭吃了，现在吃的也没人能吃饱。” “谁家不是这样？你三叔就是认字，一定比我们好吗？牧梁城在什么地方，你清楚吗？有多远，两条腿走过去？路上你就饿死了！” “爹，那咱们把有福卖了吧？” 一旁的有福动了两下，似乎没睡安稳，把哥哥和爹吓了一跳。 “狼心狗肺的东西！你能说这话？”爹把哥哥骂了一顿。 哥哥也不慌，继续道：“卖给大户人家，当苦力也好，打下手也好，一定能吃饱饭的！弟弟在地里干活晒晕两次了。村里有的孩子死在田里，就地就埋了，我有点害怕。” 爹不肯定也不否认，半晌后低声道：“睡觉！明天还要下地干活。” 那一夜，有福久久不能入睡。 …… 三叔的问题，有福答不出来。三叔也不多问，只是跟有福解释接下来要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