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六回 宿敌重逢龙争虎斗，再返西山白泽赠

    卢英因要省亲一时不能加入，但此行带回火鼠海图有望，便不算白跑一趟。灵钏见此地事务处理妥当，便让火鼠去收拾行李，然后告别时雨灼华，御风带火鼠返回明州。一连三日，虽有茶务官员盘查甚严，但有虞氏一番打点兼之暗度陈仓，茶货终于全数运至船上，灵钏便让归海指挥，邓雄吴逊各带手下护航，冯瑜率九曜部众守家。众人先回岱山，请来叶玄和韩氏兄弟同往，又令玄苍率一众盐虎守住老巢。然后以尺八招来神兽鸱吻，令其混在海豚群中为船队开路以避暗礁，一边让火鼠留在舱内绘制海图。那火鼠不但有堪舆之能，还能通过数术遥测地理，与汉成帝时奇人曹元理本领相似，闭上双眼亦能遥视千里分毫毕现。这本是躲避天敌的保命绝技，如今却被知非用来制图。船行十日，知非不眠不休，不但将北上海图尽数画好，而且还补全了之前未能完成的九州山川小图，与海图一起呈送灵钏。灵钏见状喜不自胜，又问南向海图为何不绘，知非回道：“须得南下才能看到全景，否则难以准确。”灵钏见状也不多说，只将两图收好，勉励知非一番，让其回舱休息。

    一晃半月过去，三艘万斛神舟在鸱吻护航之下，按惯例以溜边之法紧贴海岸线来到沂州海岸。想起数月不见成康蜃影等人，想必这段时日，月璃在百草仙调养下应该伤势养好，于是吩咐左右，让船队先去登州去和成康等人会合。又过一日，船队转过成山头，来到渤海之边，远远可见新罗清海镇的商船往来络绎，登州港口繁忙如初。待众人进港，虞氏兄弟告别灵钏，带海沙派帮众先去清点货物、租赁仓房，约好会合时间便先离开。灵钏亦令归海率领部下守船，自己则和叶玄先去大宅寻找成康诸人。

    天色至晚，灵钏叶玄才一路走到登州城外先前买下栖身的大宅，却不想里面正有少壮乡人练习拳脚兵器。灵钏初时还以为走错地方，待问清之后，才知成康每日守在院中苦练刀法，引来村里顽童瞩目，于是便有乡中少壮慕名前来，求成康传授武艺。成康初时不愿与之深交。但见灵钏所留资财日渐耗尽，为众人生计，又有登州一带少年求教心切，无奈之际收下众人。其中有牟城村高姓五人最有天赋，深得成康喜爱，便将所学四门刀法六和十五式、梅花十字决、太极十三刀和三十六路天罡刀法尽取精华相授，凑成六十四招刀法，称为五虎断门刀。

    听到院中聒噪，成康月璃出屋查看，正遇灵钏叶玄。众人许久未见各生欢喜，灵钏见月璃伤势无碍这才放心，于是成康解散一众弟子，将叶玄灵钏迎入正堂，同时喊蜃影和五行鬼仆出来相见。众人落座上茶之后，又有百草仙和五方力士从后院药房过来，相聚一堂其乐融融。众人说起别后事宜，百草仙除去每日给月璃诊疗煎药之外，还在后院开了一间医馆，专给此地村民施药行医，有五方力士打打下手倒也不觉疲累。成康则开馆授徒，传下刀法一脉。蜃影则时常陪伴月璃前往附近山中采药，借以增强体力。众人协力将这登州大宅建设的远近闻名，有登莱百姓送来牌匾，上书“金刀青囊”挂在前厅。灵钏闻言颇感惊喜，然后说起此番南下江浙诸事，先有神兽白泽现身太湖，给出考验，又在明州建起海沙派、巨鲸帮，如今已将第一批茶货送到登莱，准备开拓商路以备将来之需。

    待到晚宴时，灵钏才说起将来打算。如今海沙、巨鲸两派已按预先计划蓬勃发展，灵钏便要回太湖寻白泽复命，拿到《精怪图》。然后按图索骥寻找炼化其余六颗灵珠的材料，到时难免又是连番厮杀，所以还需借助成康等人之力。成康自不必说，这数月来只是练功授徒，一直没能出去好好打上一场，正觉浑身难受，既有机会，怎可放过。于是众人一番商议，月璃和百草仙与五方力士继续留守登州大宅，等高氏五虎成了气候，再回石镜山会合。于是商议已定，众人休息一晚，次日出发，灵钏、叶玄告别百草仙和月璃，与成康蜃影返回登州港口，去寻归海。

    此刻三艘大船上的虞氏茶货均已搬至码头堆在一处，等待入库。这登州港与新罗贸易频仍，大唐朝廷并未设置严格管理，是以茶瓷丝盐等虞氏私货，无惊无险便可搬运入库，又有海沙派帮众与一班盐虎日夜值守，自然不会有失。虞氏二子便利用这段时间，先行出发向西，与山东各大世族交好联谊。

    这古代山东是泛指崤山以东，包括后来的河北、河南、山东三省之地，而大唐门阀士族素有五姓七望之说，都是自汉末魏晋便已崛起，至隋唐仍是名门望族。这五姓七望即是陇西李氏、赵郡李氏、博陵崔氏、清河崔氏、范阳卢氏、荥阳郑氏和太原王氏。除陇西李氏在甘肃、太原王氏在山西之外，其他五姓都在崤山以东地区，赵郡李氏在河北HD，博陵崔氏在河北安平，清河崔氏在河北故城，范阳卢氏在河北保定，荥阳郑氏在河南开封。除了这五大门阀之外，还有山东LY的琅琊王氏、兰陵萧氏、琅琊颜氏、琅琊诸葛、琅琊支氏，山东WF的北海唐氏，以及至圣先师后裔的曲阜孔氏。所以虞氏二子若能得这十二大姓世家的首肯，便可令北上商路顺风顺水有所依仗。

    此刻海沙派帮众倾巢而出，在码头集市应接不暇；归海便放巨鲸帮帮众下船休整，自己则亲自带一百海鬼看守船只，勤于练功。午时三刻，灵钏叶玄等人返回码头，远远招手，令大船放下小艇来接。待得登船，灵钏引归海成康等人相见，却不想归海成康虽都换了面目，却在对方身形灵气之中认出对方身份，正是仇人相见分外眼红。一个拔刀，一个抽锏，两个各显本相，跳在空中恶斗起来。一个是凶神恶煞鬼见愁，一个是穷凶极恶活阎罗。那黑虎成康自夺舍猛虎起死回生之后，便弃用长枪，改用长柄大刀，所炼刀法又处处针对长枪技法，故而面对归海步步紧逼，刀法丝毫不乱。反观鼍龙归海虽在冥界聚阴池中获得百龙魂力和龙鳞宝甲，却在锏法上并无建树，因此处处受制，不得不唤出霸王枪，弃锏用枪来斗成康。成康看到昔日之物更是怒发冲冠，随手取下胸甲上的黑石掷出，落地即化作黑衣甲士，各持兵刃将归海团团围住。大船上一众海鬼原本还在观战，今见主帅被围，皆不再理会灵钏在侧，纷纷跳入阵中化出鬼相，各持兵刃上前，要与成康属下甲士拼命。

    一旁灵钏见两人打算性命相搏、决出生死，赶忙上前，祭出金灵珠将一班海鬼甲士缴械，又以飞鸿剑架开兵器，强行让二人分开，口中说道：“如今归海亦归入门下，不管先前你二人有何恩怨，如今看在天劫在前，也要全部放下，不可残害同门。”那黑虎成康先前一缕残魂被灵钏小心温养，付出不少心血才得今日。如此厚恩，自是不愿违逆上意；而归海身负聚阴池中无数罪龙前途命运，更有老母在天上文昌宫中做人质，也不敢触怒灵钏。今见灵钏发话，两个这才恨恨罢手，收束手下退到一旁。

    灵钏见他二人停手，心中暗想：“成康前世培风被鼍龙所杀，恨极归海也在情理之中。却不知归海又是为何痛恨成康。”于是开口问归海道：“刚才看你二人相斗，皆恨对方入骨。我便奇怪，成康前世为你所害，有此怒恨实属情理。你却又为何事恼恨于他？”归海退后施礼道：“只因那豹精昔日在玉镜潭处处相逼，这才将他失手打死，却不想去到阴间，也正因此事而被罚入聚阴池，连累老母一起受苦，叫我如何不恼他。”灵钏闻言心下恍然，原来那老君山山神当真是死得不明不白，就连鼍龙受罚都是因着培风被害之故。但鼍龙妄害人命又怎能如此强词夺理，便问鼍龙：“归海，你四海龙族是性命，其他苍生便不是性命了？昔日你夺去培风兵刃，培风合该来取，却被你当场打死，错在你身，你又哪里来的道理去恨恼于他。”一席话说得归海面红耳赤，大气也不敢出，直到残阳夕照，灵钏才将归海骂完，让其带着属下回到船上，又让蜃影登船替自己看管归海，免得他又生事。然后令成康收回黑石，将其御风带回登州大宅。

    此刻虞少阳和虞立武兄弟两个备齐礼品前往青州，拜访齐鲁之地七大家族之一的北海唐氏。相传唐氏出自祁姓，上古时期，帝尧曾被封为唐侯，其地中山唐县即今河北保定。舜继位后，亦封尧子丹朱为唐侯。至夏朝，丹朱后裔刘累迁于鲁县，即今山东曲阜，刘累子孙犹守于此。到商朝，更名为豕韦氏，周朝时复改为唐公。周成王灭唐之后，将其地转封王弟叔虞，後更封刘累后裔在鲁县者为唐侯，以奉尧嗣。至鲁定公五年，楚国灭唐，唐侯子孙遂以国为氏，分仕晋、楚，其中有位唐雎曾为魏大夫。后有晋昌唐氏兴起于汉，开基于前凉，繁盛于隋唐，其共祖为北凉晋昌太守唐繇，繇族子唐揣，父祖本居晋昌冥安县，适逢晋乱，远徙丹扬，后任北海太守；其子唐俨为东海太守；其孙唐轮任青州太守；曾孙唐永做北地太守，其家族在北海地区世代为官，遂成为当地名门望族，子嗣发展为北海唐氏。虞少阳由七大姓中相对弱小的唐氏入手，自是想先易后难，逐步深入。

    灵钏等人回到登州大宅，待坐回正厅喘息一阵，成康兀自龇目欲裂，但却碍于灵钏厚恩而一言不发。灵钏知其怒气未消，只得暂时冷处理一下，便问叶玄为何适才不出手阻止。叶玄道：“归海、成康两个皆受姑娘厚恩，只要姑娘一声令下，他两个自会罢手。只是两边恩怨太深，只怕一时难以化解，恐怕得等下凡转世之后，他俩都在姑娘麾下并肩而战，才能以德报怨，抹去彼此之间的深仇大恨。”灵钏听完半晌无语，最后只得说道：“但愿如此。”

    另一边叶玄见成康有气难出，便让成康去前院施展一套刀法给自己一观，成康取出大捍刀就在院中施展开来。只见刀法凌厉气势恢宏，其间暗裹风雷之势，刀光犹如巨浪奔腾。只看得灵钏目瞪口呆，叶玄亦看不出有何不足，最后两人只能由衷赞一声好。

    待六十四式五虎断门刀打完，成康这才收刀入鞘，恭敬在旁聆听教诲，此刻一通发泄，只觉心中恶气已去了大半。叶玄看完刀法心中亦有感悟，便在院中打出一套拳法。只见出拳雄浑有力舒展大方，且拳中暗带寸劲柔化刚发，整体却又朴实无华，只是节奏明快，招招紧逼。一套拳法打完，叶玄便问成康观感如何，那成康虽于拳法不精，但也能看出此法不惟巧技，而以勇力见长，正与所学刀法相合。于是躬身受教，问叶玄此技名称。叶玄因是从成康刀法中悟出，又与五虎断门刀的刀意相合，即可做练习刀法的入门功夫，亦可两人切磋对练使用，于是取其名为五虎拳。此外又将成康所创五虎断门刀各招批解，点出破绽之处，同时将刀法如何融入战阵之中详做说明。成康见左右都无外人，便化出本相，取胸甲黑石为甲士，令其按叶玄所授阵法一一演练。一夜过去，到天明时分才各自回房休息。那成康本是武痴，此刻与鼍龙归海的杀身之仇早被丢到九霄云外去了。

    第二日午后，灵钏独自前往登州港去寻归海调解仇怨，留下叶玄在大宅内帮成康授徒，以尽快让成康脱身，与己南下。来到港口登船相见，鼍龙自感汗颜，又怕灵钏将其逐出，使聚阴池百余罪龙再无翻身之日，故而上前施礼请罪，不敢抬头。灵钏见昔日桀骜的归海如今落到这番田地，想必和聚阴池中经历有关，一时于心不忍，便对归海好言劝说，说归海既要拯救全族和老母，几十年后这场天劫便是最好的晋身之计。而灵钏属下将领虽多，最勇者不过武威、成康、归海、玄苍四将，其他如时雨、灼华、蜃影、安世四位虽有自保之力，却无临阵对敌之能，更遑论偃师、知非、月璃和百草仙四个，虽是妖身，却并无多少自保之力。因此想要对抗天劫，还需十二妖将各显其能、各司其职，且最后还得依靠牛虎龙龟四将合力才能办到，若四将不能齐心，只怕将来面对魔神蚩尤，大家都要输得极惨。这番话才将鼍龙说动，为长远计，归海只得答应将恩怨放下，发誓再不与成康为敌，若成康不能放下恩怨，那便任由处置便是。

    见说服归海，灵钏又私下招来蜃影，问昨夜情况如何。蜃影回报说归海一夜未眠，将自己锁在舱房内，一点声音也不曾发出，到清晨时分才离开。灵钏听出青鱼话中多有维护归海之意，只当两人同属水族故而相护，所以并未多想，将归海托付蜃影照料，自己去寻虞氏二子问问进境如何。

    招来登州土地问清虞少阳下落，灵钏便让其带路，在一间酒肆找到少阳立武两兄弟。看来虞氏二子同北海唐氏的接触十分顺利，如今正在宴请唐氏二当家唐彬，席间说起虞氏兄弟的师傅兴元府不良帅唐谦，如今正和家眷折返蜀中，几人说起渊源相谈甚欢。

    灵钏见虞氏二子进境顺利便不再叨扰，御风赶回登州大宅，见叶玄已将拳法要诀传授给高氏五人，让其代为传艺，便问成康何时可以启程。成康见平生所学已尽数传给一众弟子，也有心随灵钏去江湖游历一番，打打妖怪，炼炼法宝，长些本事以备将来天劫之用。于是告别一众弟子，随叶玄灵钏一起离开。另有月璃和百草仙两个不愿继续留下，于是灵钏便命五方力士招来九重云海，让五行鬼仆将细软包好，众人一同南下去往太湖。

    由河南道的登州而至江南道的苏州，总共一千七百多里，众人一路游山玩水走走停停，因此过了半个多月才到。灵钏结印招来土地，问明白泽下落，原来那神兽先前已往钱塘方向去了，这几日不知怎得，又回到西山，还在先前见面的地方。既知下落，灵钏便让成康月璃百草仙等留在太湖南岸的湖州郊外，自己则和叶玄步行来到西山缥缈峰下，静等白泽驾临。

    待到月华初上，远处湖面果然与先前一样，有浓雾滚滚而来，内里灵气浪涌，白泽步步生莲，来到灵钏叶玄面前，对着二人连连点头，口吐人言道：“钱塘一事有赖你等上天入地才得圆满，委实辛苦。如今青白二妖归入酆都，也算她俩造化。既如此，我便将精怪图相赠，望你善加利用。”说完白泽从身后叼来一幅卷轴，似以细绢制成，通体发出暖白光泽。不知后事如何，请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