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温柔以待
尹从嘉万万没想到，许天悦说的晚上有事，竟然是这种事。 他的一腔深情她从来是知道的，但多少年来，这个向来自信满满，永远只懂对她用各种方式狂轰滥炸的一根筋，还是第一次在她面前露出了如此低落的表情。 这些话，她可从来没想过能从许天悦的口中听到。 只是因为——他害她哭了？ 电视节目的背景音在这个沉默的时候显得格外清晰。 尹从嘉抬起眼来，面前的人微微侧首，灯光下的轮廓精致到令人叹息。他脸上浮着一层淡淡的红，也不知道是因为酒力，还是其他什么原因。 颀长的身形将她罩在一团灰色的阴影中，她猜测自己现在的表情也有些说不出的复杂。 她低声开口：“你这套房子，买成多少钱？” 这个问题简直离题万里，许天悦愣愣地看向她。 “我，我不太清楚，两百五十万吧？还是两百八十万？要问吴宜啦……问这个干什么？” 尹从嘉叹口气。 “我搬过来的时候你这套房子还在一个姓曾的先生手里，你是打听到我在h市的住处之后，才花大价钱买过来的吧？” “呃……” 许天悦显然是没想到尹从嘉的脑子会转到这上面来，张着嘴半天没应出声。 “你来h市，应该也不是只为了剪个彩吧？许天赐都已经把话摆得这么明了，怎么可能允许你一个人来h市，还住到我隔壁来？我没记错的话，当年吴宜可是跟你许家签了生死契约，算得上你的贴身影卫了，怎么这次又没跟过来？” 尹从嘉紧盯住他。 “所以你到底过来干什么？只为了对我说这几句话吗？我现在已经听到了，那你是不是就可以回去了？” 一通话砸下来，许天悦的脸居然有点红了。 “……好吧，其实我就是来道歉的。” 他搔搔头，撅起了嘴：“但我来找你这事又不能让老许知道，所以我跟他说我失恋了要去大堡礁散个心，然后让吴宜一个人飞过去了。反正他能登我的微信帐号，只要每天po点照片在朋友圈里，就穿不了帮……” “我一会儿就给照南集团去个电话。” 尹从嘉冷冷打断他，许天悦登时一声哀嚎。 “我靠你不用这么狠吧！” “所以你快回去，或者真的去一趟大堡礁，省得吴宜在那边太孤单了。随便去哪儿，总之不要呆在我隔壁，不要呆在我的视线范围内。” “嘉嘉！” “你自己也是这么说的，你要是离我远一点，我就不会有这么讨厌你。你喜不喜欢我我管不了，但要是再这么纠缠不放，别怪我不客气！” 许天悦有点不敢相信地死瞪住她。 尹从嘉面色平静无波，两潭寒眸毫不客气地迎了上去。 空气一时静默。 电视里继续在播着不知谓的节目，许天悦愈见粗重的呼吸声清晰可闻。 “我以为……就算你不愿接受道歉，至少能对我稍微温柔一点。” 他有点惨然地笑笑，眼底的落寞与受伤灼得尹从嘉心头一跳。 然后一把抓起茶几上的钥匙，快步冲出了门。 步子踉跄，连门都没关。 尹从嘉盯着空空的门口，有些疲惫在沙发上地坐下来。 饶是许天悦这么一根筋的人，也不会受得了在真诚告白之后，还被人如此对待。 但这是必须的。 面对这个贸然闯入她的复仇计划，而且极有可能引出无尽麻烦的人，她绝对不能心软。 她未曾想过的是，会在如此猝不及防的情况下，听到许天悦说出这么大一段掏心话。直指人心的真诚，竟然是这样的令人震撼。 从学生时代一路走来，尹从嘉身边从来不少追求者，有默默送她课堂笔记的青涩少年，有造黄金笼想养金丝雀的霸气总裁，也视她为缪斯的艺术家，不肯透露身份的神秘黑道老大。 他们爱她的美貌，爱她清冷如莲的气质，她冷冷的神态激起了无数男人的征服欲，但这样的爱，从来保持不了三个月的热度。 只有许天悦，被她无视，打击，嘲讽，甚至动手揍人，这么多年过去了，他仍然能垂着头站在她面前，一如既往地用他那双漂亮的眼睛看住她，说，我一辈子喜欢你。 不是不感动的。 就算七年前就惹她到烦死，就算他现在处处与她的“恋情”作对一度把她气得落泪，但面对那样一双坦诚到毫无杂质的眼睛，尹从嘉觉得，自己没办法真的从心底上去恨他。 他是个顽劣又固执到可恶的孩子，对她的感情真挚而热烈，尽管多少有些得不到的永远在sao动的人之本性，却从一开始就是实打实的，毫无杂念的专注。 与她对程以豪的虚情假意形成了无比鲜明的对比。 刚刚就在某个瞬间，一句“我原谅你”几乎已经要冲口而出，被自己硬生生忍住了。 因为她知道，现在她几乎是赌上自己的后半生，正在开始一步步向着复仇的目标靠近，她人生的意义尽数在于此，容不得出一丁点差错。 她不能给许天悦一点点能够靠近的机会。他是许家最受宠爱的二少爷，翻掌覆掌间的能量之大，之前狠狠挑动股市神经的那一亿破坏性投资已经足够说明问题。 那句原谅绝不能说出口。它就是句可以解除魔法的咒语，一旦许了许天悦可以微笑以待的和善，她的世界将永远不得安宁。 ——但是，当尹从嘉把目光停在了茶几上的几个空啤酒罐上时，一种不祥的感觉猛地轰上了她的脑子。 许天悦刚刚从茶几上拿走的，是他的车钥匙！ 她想起刚才许天悦脸上那不自然的红，之前在她与同事聚餐的酒楼里，他才准准干了满杯的红酒。如今红黄混杂，酒力必定是翻番的猛！ 照他那毫无章法的霸道停车法，想必也不会是个特别遵守交通规则的主。 再加上他情绪定然受了刺激，如果真的开着那辆布加迪威龙上了路…… 窗外传来“轰”的一声引擎发动声，在安静的小区里显得格外刺耳。 尹从嘉已经来不及多想了，她以最快速度站起身来，扑上客厅里半开着的窗户，朝着中庭停车的地方大声喊道：“许天悦你给我滚回来！你要是敢碰车，我就敢打110！你听到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