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五世纪中叶,盎格鲁人、撒克逊人和朱特人三支蛮族部落,占领了原本属于罗马帝国的大不列颠群岛。由于三个部落在语言方面基本上是相通的。他们都使用一种叫做茹尼克的北欧碑文字。因此,在相互征战、发展的过程中,这些野蛮部落最终形成了英吉利民族.他们各自使用的方言也逐渐溶合,出现了一种新的语言:盎格鲁撒克逊语。这就是原始形态的古英语。” 姜婉琦并没有死板的照本宣科。而是从完全不同的角度,从英文的起源开始,深入浅出地讲述了相关英文词汇的具体出处和基本含义。其间也恰如其分地搀杂进一些女孩子通常颇感兴趣的东西。比如王子与公主之间的爱情故事等等。并且不失时机地在画有地图的白纸上,着重标记出相关的单词,潜移默化地使听者进行记忆。从而达到自己所需要的教学效果。 对于他来说,这实在太简单不过。心理诱导本来就是自己擅长的科目。说穿了,就是利用人类潜意识里共有的好奇心,把复杂的心理治疗过程完全语言化。 从某种角度来看,授课,其实也是心理诊治的另类。教师以传授的方式,让学生在接受“治疗”的过程中,最终转变成为知识的记忆载体。学成毕业,自然意味着“治疗”的结束。 苏雨霜虽然外表冰冷,但骨子里仍旧有着和所有少男少女一样的叛逆心态,对于任何家庭教师都抱以绝对的反感。尤其当她看到爷爷倍加称赞的英文家教,竟然是一名家政服务人员的时候。潜藏在内心深处的愤怒,简直快要膨胀到爆发的临界点。 一个灰头土脸的打工仔,有什么资格对自己指手画脚?就算我的英文成绩再差,也轮不到你来说三道四。 她打定主意,一旦抓住对方讲授过程中的任何口误,就直接让他从自己家里滚出去。 是人就会犯错。即便是最优秀的英文教师,偶尔也会出现发音不准之类的小错误。对于一个心怀不忿的少女而言,要找出一个自己需要的借口,实在太简单不过。 意外的是,姜婉琦根本没有给她丝毫机会。与普通教师迥然不同的授课方式,使得苏雨霜耳目一新。尤其是那些搀杂于其中的有趣故事,她几乎听得入了迷。甚至会跟随对方的心理暗示,下意识地记忆并背诵那些拗口难辨的单词。 “好了,今天的课就上到这里。明天同一时间,我们再继续。” 富有男性气息的结束语,把沉浸在英文故事中的冷漠少女重新拉回了现实。此刻,墙壁上的挂钟指针,也分秒不差地合拢在九点的刻度位置。 就在姜婉琦刚刚走出苏宅,防盗门钥上传来清脆入耳闭锁声的同时。苏雨霜也以最快的速度跑进爷爷的书房,从紧密排列的书架上抽出一本厚厚的《世界地理图册》,迫不及待地扑到了外间的书桌上。 “喜欢吹牛是吧?哼!哼!现在,本姑娘就彻底戳穿你的牛皮!” 就在她自言自语地拿起那张画有英伦三岛地图的纸张,轻轻覆盖在地理图册上的时候。她那双在修长睫毛衬饰下的漂亮眼眸中,也顿时闪烁出满是惊讶与不信的目光。 两张地图,除了大小不同外,所有的地理曲线和海岸弯折度竟然完全吻合。甚至,就连一些最微末的线条凹弧,也丝毫没有任何差异。 苏雨霜记得很清楚:画这张地图的时候,年轻的男家教没有借助任何辅助工具,完全依靠手绘完成。然而,其精准程度,却完全能够与印刷刊发的地理图册相媲美。 不仅如此,他的英文发音极其标准。单词的含意解释,也远比课本上枯燥的注释有趣得多。原本看似没有任何联系的单词从他的口中道出,却能组合成娓娓动听的故事。一堂课下来,自己已经在完全不经意的情况下,牢牢记住了所有必须掌握的知识要点。换在以前,这根本就是不可想象的事情。 难怪一向鉴人标准颇高的爷爷,会选择这家伙作为自己的家庭教师。 这究"是个什么样的人? 从外表来看,他的年纪应该和自己差不太多。可是,讲课的时候,他根本没有翻看过任何书籍。这种本事,实在令人匪夷所思。 第二天傍晚,当姜婉琦再次如约敲开苏宅大门的时候。客厅里的硬木桌上,已经提前摆上了一杯热气腾腾的上品香茗。 茶,是苏雨霜泡的。 她是一个自视甚高,且性格冷漠的女孩。但是,这并不代表她狂妄自大,目中无人。 也许是得自苏弘教授的遗传,以及从小的耳渲目染吧!苏雨霜很尊重那些有着真才实学的人。只不过,出于性格与习惯等多方面的原因,她给人的第一感觉,总是一块难以融化的万年坚冰。 轻抿了一口散发着淡香的茶水,姜婉琦嘴角隐隐露出一丝难以察觉的微笑。心理治疗的关键,就是要让患者在无意识的情况下,接受并且认可医者的存在。把他们当作身边最可信赖的对象。单从这点来看,自己昨天在授课过程中暗地里实施的心理诱导,的确取得了应有的效果。 “看过《白雪公主和七个小矮人》这个童话故事吗?” 从年轻家教口中漫不经心道出的问题,使得正谨危坐的苏雨霜为之一怔。她下意识地点了点头。被凝容固锁的清丽面庞上,也开始绽放出少许意外和不解。 白雪公主和七个小矮人?这与摊放在桌上的教科书没有任何关联。这个家政公司的清洁人员,究竟想要说些什么呢? “和汉语一样,英文当中也有着许多具有多重含意的单词。就拿故事当中出现的“巫婆”一词来说,从字面上理解,属于绝对的贬义。可是如果把它在句中的位置稍微调换,整个故事就可能呈现出另外一种意思。因为,英文中的“巫婆”一词,同时还兼具“迷人的女子”、“预言者”等多重含意。” 很快,苏雨霜惊讶地看到:在姜婉琦的手指cao纵下,普通的钢笔变成了一支神奇的魔棒。他流利地在纸上写下《白雪公主》的完整英文版本后,又将其中的重要单词用横线标出。通过改变其固有位置的方法,将整个故事彻底变成了自己做梦也没有想到过的另类含意。狠心毒辣的后母变成了白雪公主最好的朋友。她们共同捉弄想要娶公主为妻的王子为乐。并且还导演了一场场滑稽可笑的闹剧。甚至,让这个可怜的男人跪在棺材前七天七夜,以为这样做能够使死人复活。却不知,躲在暗地里偷笑的白雪公主根本就是在装死。 时钟再次指向九点的时候,苏雨霜丝毫没有注意到姜婉琦的离开。她已经完全沉浸在利用语法和单词,对故事内容进行改编的乐趣中。在她看来,这简直就是一种另类的文字拼解游戏。她也从未想过,课堂上被老师要求死记硬背的时态、语法和单词,竟然还有着如此可爱的一面。 一周下来,对于枯燥乏味的英文,苏雨霜已经产生了异常浓厚的学习兴趣。穿着普通蓝布工装服的方杰,在她眼中的形象也从原来的不屑一顾,逐渐变得高大、厚重起来。 两天后的傍晚,当姜婉琦又一次踏进苏宅客厅的时候,冰冷淡漠的苏雨霜脸上,竟然绽放出一丝轻柔和缓的微笑。 他注意到:在这个外表清冷的女孩素色衣裙上端,甚至还别着一枚亮银色的漂亮胸针。 换在以前,这简直就是不可想象的。 对于这些变化,姜婉琦丝毫不觉得意外。他在哈佛的时候,就曾经利用心理诱导的方法,成功治愈了数十例与之类似的抑郁症病人。只不过,他从来也没有想到,学习与治疗产生的双重效果,竟然会如此巨大。 对于一个长期生活在自闭状态的少女而言,再也没有什么能比打开其心扉的人更加值得信赖。何况,这还是一个外表英俊,学识渊博的男子。 毫无疑问,苏雨霜喜欢自己。虽说还没有达到“爱”的程度。但是姜婉琦很清楚:这种朦胧的情感只要继续下去,很快会发展成为如同火山爆发般强烈的爱情。初恋情人,那是任何女人都至死难以忘记的刻骨之铭。 初恋,盲目而美好。因为,这其中没有任何世人追逐的功名利禄。有的,仅仅只是少男少女间如梦如幻般的青涩、纯真。 姜婉琦苦笑着翻开了手中的教科书。用抑扬顿挫且富含男性磁力的话语,开始了今晚的讲授。 他打定主意:这是自己在苏宅的最后一次英文课。 姜婉琦并非完全的禁欲主义者。在美国留学的时候,他就与数名外籍女孩有过亲密的生殖器官交流。不过,那仅仅只是停留在相互需要的生理基础上。并未真正达到谈情说爱的地步。 应该承认,苏雨霜是一个很美的女孩。在她的身上,可以找出许多东方女性具有的特有气质。温婉、恬静、柔美……尤其因为环境及其自身等缘故造成的性格淡漠,已经在这几天的接触下,在她的内心世界深处产生了非常微妙的变化。 可以肯定:如果家教职业继续下去,用不了多久,这个喜穿素色衣物,清美得让人忍不住想要怜惜一番的绝美女孩,完全会在无法察觉的心理诱导治疗下,死心塌地的爱上自己。 如果换在十年前,姜婉琦会毫不犹豫地接受这份感情。 然而现在,他却只能保持沉默。 不错,他的外表的确是一名年届二十的英俊青年。可是谁又能够知道,在这副青春皮囊的遮掩下,内里却是年近四旬的中年沧桑? FBI的触角可以探及地球的任何角落。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他们,会把所有与自己有关的无辜者当作筹码。从这个意义来说,我……只不过是一个为了逃避追杀连自己都无法顾及的怪物。 这样的人,有什么资格接受爱情? 离开景泰花园的时候,姜婉琦的心里只觉得有种淡淡的忧郁。与之伴随在一起的,还有种如释重负般的轻松。 他不可能接受苏雨霜。至少,现在绝对不行。 不过,在那本教科书里一处并不引人注目的角落,他也留下了一个小小的电子邮箱号码。 美好的东西总是令人难以放弃。有那么一点点潜在的期盼,总是好的。 至于最终的结果如何,谁也不知道。 毕竟,邮箱是自己的,信件是否恢复,主动权在于自己。 …… 夜晚的阴影,在城中村那狭窄的弄堂里制造出一条条令人心悸的黑色。街灯无法穿透的高大夹墙中间,幽深的小路仿如密集的蛛网悄然延伸开来。只有那些用废旧报纸糊起的临街窗户里,偶尔才能渗露出一点点有气无力的微弱惨亮。 穿过幽深的小巷,就是自己蜗居的出租房。可是,脚步刚刚迈进巷口的姜婉琦,却摹地萌生出强烈无比的警兆。 他可以察觉到;就在巷子中央的墙壁阴影背后,正隐藏着两个侧身而立的高大男子。 rou眼播散的视觉,当然不可能像X光那样穿透障碍物。可是连姜婉琦自己也说不清楚究竟是为什么,他就是能够清楚无误地感觉到对方的存在,以及那种经过刻意压制,显然是专门针对自己的强烈敌意。 没有作声,仍然迈着和平常一样的轻快步伐走进了巷口。就在刚刚转过墙角的一刹那,隐藏在黑暗里的潜伏者,如同两头伺食已久的猎豹般,朝着看似毫无防备的他猛扑过来。 “这,这不可能!” 与方杰身体接触的一刹那,冲在最前面的潜伏者明显感到,从手臂前端传来一阵巨大的滞力。借助一丝从头顶直射而下的皎洁月光,他忽然发现:手中那支刺向对方,用强化合金制成的麻醉剂针头,已经扭曲得如同一条僵死的蚯蚓。而目标脖颈上本该最柔软的地方,却不知什么时候出现了一层坚硬无比,状若凝胶的青灰色物质。 实在太可怕了。这样的对手,还能算作是人类吗? <>他总算明白,为什么分派任务的时候,上司一再强调:发现目标后绝对不能擅自行动。必须呼叫支援赶到后方可下手。 “快撤。” 明白事不可为的潜伏者下意识地急速转身,正待夺路而逃的瞬间,忽然感到胸前猛然一窒。紧接着,整个身体也被一股无法抗拒的力量从地面高高拔起。 “谁派你们来的?” 姜婉琦的双手死死卡住两名潜伏者的咽喉。青灰的的液化细胞已经覆盖了他的全身。瞬间堆积而起的生物装甲,在身体表面结成一块块膨胀隆凸的板状肌rou。在月光的照射下,宛如一具高大魁梧的青色魔神。 问话,注定没有任何效果。几秒钟后,两名被擒者的脸上已经显出了绝望的惨白。一缕游丝般的血痕顺着口角缓缓流下。原本尚在半空中来回扭动挣扎的身体,也彻底丧失所有动力,变成一堆绵软摊烂的死rou。 姜婉琦皱了皱眉,将手中的两具尸体轻轻放在地上。他并未痛下杀手,即便是捏握咽喉的虎口间,也留有对方足够呼吸的缝隙。况且,从这两人的死状来看,显然是剧毒所致。 毫无疑问,他们是FBI派出的追杀者。像这样的特工人员,往往会在齿间预先埋藏氢化胶囊。 清冷的月光照在死者的尸体上,显出颇为耀眼的淡淡反光。姜婉琦心中一动,伸手在对方光滑的皮肤上用力撕扯。很快,一张用特殊塑胶材料制成的黄色人皮面具从指间脱落。映入眼帘的,则是隐藏在其下,有着显著白种人特征的死者面庞。 望着逐渐僵冷的尸体,他深深地吸了口气,转身朝着出租房的位置快步狂奔。几分钟后,当解除生物装甲的他再次出现在巷口的时候,手中已经多了一只收拾好的旅行包。 他很奇怪FBI究竟是怎么找到自己行踪的。可是有一点可以肯定:这里已经不再安全。 “弗莱彻,我需要你的帮助。”拐过几个街口,在不太引人注目的公用电话前,姜婉琦飞快地拨通了一个电话号码。 “方博士?怎么是你?”电话那端传来接听者略带意外和惊讶的声音。 “我现在有些麻烦。”姜婉琦警惕地注视着街口的方向,急促地低声道:“希望你能帮我安排一个新的身份。越快越好。” 半个月后,当一艘万吨货轮缓缓驶入南非港口的时候。从船舱最底层蹒跚而出的方杰,正微抬起右手,用指掌间那点并不宽大的面积,努力遮掩着头顶炽热火辣的赤道阳光。 码头边的货场空地上,停放着一辆加长版的豪华林肯房车。十余名身穿黑衣,荷枪实弹的欧裔男子面无表情地围站在车体周围,形成一个令人望而生畏的无形绝缘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