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辩易
中国古代,《易》的地位一直很高,是传统的六经之一。 自伏羲八卦始,在夏、商、周三朝,就分别有《连山易》、《归藏易》和《周易》。 包含着中华文明开辟之初,到发展、升华的密码。 文王演周易,孔子做系传,是儒家《易经》传承的正统。 有宋一代,不仅皇家重视,还是科举考试的重要内容之一,举天下读书人修习之,实在了不起。 当然,官家推崇《易经》,是将之当做治国理政的重要纲领,每有举措,力争合乎经义。 不过,《易》本身是个开放性系统,后世的人们往往各取所需。 比如用来做占卜,推演未来吉凶,也曾十分流行。 老实说,崇简能够在后世了解一点易学知识,就是因为许多神棍声称能用八卦推演吉凶祸福,教人趋利避害。 一些特殊案件涉及到了这方面,作为特警总要做些知识预备。 但这一点可怜的储备,完全不够用。 在这个经筵上,恐怕他最多能与德芳小朋友一较高下,比德昭,以及行伍出身的赵家几兄弟,都差得远。 看赵二很有会心的样子,崇简深觉惭愧。 但是,有人却不想放过他。 “我说这位小待诏,既然皇兄给你参加经筵的荣宠,总应该有所表现,可别做闷嘴葫芦。” 赵小三突然向崇简发难。 也别说,在这些兄弟子侄当中,赵小三的观察能力最强,他敏感地发现了崇简的窘态,怎肯轻易放过。 “表现,怎么表现?”崇简下意识反问。 “哈哈,自然是谈谈听讲的感受。难道还要你在这里施邪法?” 赵小三阴恻恻地道,看来对上次吃的亏念念不忘。 “呵呵,听说你在旧蜀宫中,惯与王公贵族唱和,像这样的侍讲也常参与,朕倒想听听你对经学一道的见解。” 没想到赵二倒是赞同。 花蕊夫人! 崇简左右张望起来。 “你看什么看?徐尚宫没来!”赵二笑骂道。 徐尚宫? 什么鬼? 好在崇简脑袋好使,飞速转动之下,立即反应了过来。 花蕊夫人原本姓徐,前日圣旨诏其入尚宫局,主司言。 本该是个主事,但现在被官家称为尚宫,显然已升职。 五品女官,相对于花蕊夫人曾经的地位,实在不算个啥。 只不过升那么快,却体现了赵二的宠幸。 一念及此,崇简不仅感慨良多,尽管他也知道,孟昶离世后,这是花蕊夫人最好的归属。 既然赵二这么说,那就是承认关于崇简过去的事,是从花蕊夫人那里听来。 这尼玛比我自己都清楚啊,可得好生应付,别露了怯。 “这个,以前在旧蜀宫中,微臣仅是个书童,就是偶尔有诗文唱和,那都是勉为其难,其实学力很差,那什么,历史啊,经典啊,都知之甚少。” 崇简小心翼翼地解释。 “那倒是。当年孟昶以文章诗词为能,宫中充满奢靡之气,这可不是富国强兵的好路子。” 一干人,包括讲经的赵孚,都鸡啄米般地点头。 崇简更是鼓起掌来,恨不得来一万个赞,还督促有些茫然的德芳跟着鼓掌。 赵二示意二人安静,显然意犹未尽。 “咱们皇室子弟,重要的是通晓经义,知道古今治乱得失,避免被有心之人利用就行了。至于文章词赋嘛,原不必刻意追求。” “对,对,对,陛下高见,微臣等望尘莫及。” 崇简卷入政治权力中心不久,居然学会毫不脸红地拍马屁了。 “不过,今天是讲经义,连德芳这个小鬼头都参与了,你这蜀中才子,总得说些感想吧。” 赵二有些促狭地说,看来不肯放过崇简。 这是全方位考察时期呢,搞不好会成长为帝师一类的人物,岂可掉以轻心。 好不容易发现一个与各方势力无牵扯的好苗子,岂能轻易放过? “这个,啊,对,刚才听先生说道,天地感通,君臣相应,实在是获益匪浅,茅塞顿开。易者,变也,穷则变,变则通,但万变不离其宗,无非是阴阳调和,上下相得,从而达至和合圆满的境界。”
崇简越扯越嘴顺,差点要说出什么小康、大同之类的话来。 “说得这么空泛,实在看不出来有何意义。”赵小三冷冷道。 崇简正要反驳,没想到赵二也赞同。 “是太空泛了,你又不是经学大师,重要的是依经义处理朝野事务的见识。不然,与魏晋以来崇尚空谈的玄学有多大区别?” 务求实效啊。 这个时期,实事求是,格物致知还没有成为儒学主流,但赵二的态度就很说明问题。 看来,从汉学重考据向宋学重义理的转变,追根溯源还在于从赵二开始皇帝的治学态度。 崇简心中一动,暗道天助我也。 “这个,下臣对朝中事务还未入门,不好妄加臧否。只好联系到近日蜀中动态稍加评议。” “讲来。”赵二接口道。 连讲座上的赵孚也表现出浓厚兴趣。 “刚才不是说到阴阳调和吗?在军国大事上,臣以为,如果阴主杀,阳主生,先前王师临蜀,一战功成,荡涤蜀中顽抗势力,这是杀。但阴杀之后,必然要辅之以生,行阳道,安抚蜀地,使之心向王化。” 崇简回忆起爻卦的样子,长的一横是阳,两根隔断的短横是阴,然后组成“乾、坤”等八卦,觉得大有深意。 “这样才能阴阳相济,天地感通,天人合一。” 经筵主讲赵孚听着,暗自慨叹,觉得这小子虽然歪解经典,但见识不凡,属于不学有术之徒。 “哦,继续讲来。” 赵二真正有了兴趣。 “但攻蜀主将不顾官家的良苦用心,违背天道阴阳相济之理,不但纵兵劫掠,逼得蜀中大乱时,又一味以杀戮立威,甚至将成都城中的二万七千降兵全部坑杀。弄得天怒人怨,有伤天和。从此蜀中多事矣。” 在这个时代,《易经》等传世经典,既类似于宗教教义,又是行为准则。 甚至相当于后世宪法,是万法之法,mama法。 崇简的思维,与这个时代毕竟有差异,但总算勉强以经义立论,没有满嘴跑马。 尽管肤浅生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