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水落石出

    一年后，崖底剑鸣不断，闻人羽与张子默凌空相斗，手中剑招千变万化，二人虽离得很远，手中剑气却直奔对方而去，一时间崖底剑气纵横交错。兵器为手足之延伸，剑气为剑之延伸。剑修无论远近，皆有对敌方式。

    数百招已过，二人依旧是不分上下。直到张子默丹田内灵炁全部耗尽，这才落在地上。

    张子默大口喘着粗气，“还是修为不够，等我形成剑丹，再好好比一次。”

    闻人羽飘然落下，“你已经形成气旋了，下一步便是结丹。你的修炼速度，超出我的想象。”

    张子默道：“我巴不得再快一点呢，我学了多少种剑法来着？”

    “三千二百七十七种。”

    张子默笑道：“快了，再有两三年，我应该就能学全了。”

    闻人羽突然沉默下来，闭目盘膝而坐，手中止戈颤动不已。

    “嗯？”张子默散开灵识，察觉到闻人羽的气息忽高忽低，连忙坐下，“终于是压制不住你的修为了，放心突破吧，我为你护法。”

    张子默曾听闻人羽说过，出锁妖塔时他便可以突破了，只是一只在压制。闻人羽虽然修炼速度快，但却不追求越快越好。每一个境界他都会不断打磨，直到压制不住这才突破，这样自身的基础才会稳固。

    天地灵炁不断涌来，逐渐形成一个漩涡，闻人羽便是那漩涡中心。一年时间的修炼，张子默对于修道再也不是一无所知，达通幽境者可与天地产生共鸣，引天地之力为己用。眼前此景，正是闻人羽要突破至通幽的前兆。

    良久，闻人羽缓缓睁眼，手掌伸出，天地灵炁便不断聚集，身上气息越发缥缈悠远。

    张子默笑道：“恭喜恭喜，突破成功。”

    闻人羽突然抬头，踏空而去，“师父找我，我去去就回。”

    张子默正羡慕地看着闻人羽离去时，脸上突然青筋暴起，眼白被猩红代替，痛苦地倒在地上，“该死，怎么这个时候发作了！”

    一缕魔气不受控制从张子默手中飞出，张子默连忙运转血脉将其收回，“给我回去！”

    张子默血液越转越快，这压制不住体内躁动的魔气。若此时有人观察张子默的体内，定然会被吓一跳。张子默体内已经充满魔气，不断肆虐，而张子默对这些魔气却一点办法都没有。而每一次魔气的反噬，都会让张子默痛苦不已。

    张子默虽然觉醒了血脉，但完全不知道该怎么用魔气修炼。血脉觉醒后，魔气与日俱增，不懂如何控制的他，只能随时承受魔气的反噬。这样的情况，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而这一次魔气的反噬比以前都强，直冲张子默脑海，要侵蚀张子默的神智，任凭张子默如何运转血脉，也无济于事。

    上方灵炁突然聚集，张子默心中一惊，闻人羽居然这么快就回来了！

    要是让闻人羽看到他这副模样，恐怕会毫不犹豫地将他抓起来吧？

    张子默低吼一声，心脏已经跳动到了极限，闻人羽马上就到，可魔气依旧不受控制。

    千钧一发之际，张子默胸前突然传来一阵清凉，居然将体内魔气压制地不敢动弹。

    恢复行动的张子默，连忙跑进了房间，端坐在床上，摆出一副修炼的模样。

    片刻后，闻人羽缓缓落地，径直走到张子默屋外，轻轻叩了叩门。

    张子默心跳瞬间加速，尽力让自己声音平静下来，“怎么了？”

    “你出来一下，我有事跟你说。”

    张子默这才缓缓下床，将门打开，“什么事啊？”

    闻人羽看着浑身是汗的张子默，眉头一皱，“你怎么了？”

    张子默笑道：“这不是跟你打了这么久，灵炁耗尽脱力了，还没恢复过来，找我什么事啊？”

    张子默见闻人羽盯着自己，只能佯装无事，心中紧张到了极点。

    闻人羽道：“我要走了。”

    张子默心中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疑惑道：“去哪儿？”

    闻人羽道：“师父察觉到我突破了，让我去通天山脉历练，协助他们守卫通天山脉。”

    通天山脉与苗疆虽然相邻，但其外围一直在蜀山的掌控之中。蜀山山中弟子看起来不多，是因为很多都派去了通天山脉。这个传统已经沿袭多年，蜀山弟子驻扎在通天山脉，并不是为了所谓名门正派口中的斩妖除魔，而是维持人与妖兽之间的平衡。妖兽冲出通天山脉为祸一方，会被捉进锁妖塔。而修士擅自闯入通天山脉捕捉妖兽，同样也会被斩杀。几年前魔族越过通天山脉，蜀山又加派了许多弟子。闻人羽突破到通幽境，在通天山脉外围已经有了自保之力，自然也要去出一份力。

    这一年来，山佥州附近几州不断囤兵对山佥州虎视眈眈，虽名为协防，但谁都知道这是对山佥州有想法。可即便如此，蜀山依旧不断派弟子前往通天山脉，看起来并不担心山佥州的局势。只要有剑圣在，就是蜀山的弟子都走光了，皇室也不敢有任何动作。

    闻人羽要离开的消息，让张子默错愕许久，虽说闻人羽离开后他不用担心身份被发现，可这样一来就没人教他剑法了。而且一年朝夕相处，闻人羽虽然话不多，但二人已经成了好朋友。如今通天山脉更加危险，张子默前不久才听范玉麟说有几个蜀山弟子死在通天山脉，尸首和佩剑已经被送了回来。闻人羽再怎么天才，也只刚到通幽境而已，通天山脉对于他来说，也是十分凶险。

    张子默道：“什么时候走？”

    “现在。”

    “这么急？”

    “这一批去通天山脉的弟子已经准备好，就等我了。”

    张子默嗫嚅许久，“那你保重，你是小师叔，不需要冲在第一个。”

    闻人羽取出一个青玉令牌交给张子默，“这是我的令牌，拿着它你可以自由出入藏剑阁，蜀山所有剑法都在里面。这一年你已经学了许多剑法，剑道剑理也有所感悟，你自己看也能学会，只是稍微慢点。”

    张子默接过令牌，“咱们之间，我就不说谢了，等你回来，去吧。”

    “不必说谢，走了。”闻人羽看了张子默一眼，一步踏空消失在原地。

    张子默收起令牌，长叹一声。闻人羽一走，他还有点不习惯。不过人来人往，本就是生活常态，张子默早就明白了这个道理。终归，还是要一个人的。

    张子默呆坐许久，这才收摄心神盘膝而坐，修炼还得继续，他还有很多事没做，不能停下脚步。

    张子默突然将玉佩摘下，闭目修炼，在感受到入体灵炁的数量后，张子默这才停止修炼，“果然！”

    张子默这一年的修炼速度，连闻人羽都惊叹不已，仅仅一年的时间，他就吸收了足够多的灵炁在丹田形成气旋，离结成剑丹已经很近了。一旦剑丹出现，他便纳炁境大成，可以尝试突破至灵魄境。这样的速度，比起闻人羽也是相差无几。

    蜀山的修炼之法，除了与自身资质有关外，还与手中剑有关。闻人羽曾看过玄穹，告诉张子默他虽然看不透，但玄穹一定不是一把普通的剑。张子默本以为自己能修炼这么快，除了自身体质外，便是因为玄穹的特殊。

    可如今看来，还与小雪留下的玉佩有关。取下玉佩后，张子默的修炼速度足足慢了三成。

    张子默紧握玉佩，看了许久也没看出任何特殊之处。刚才能够在闻人羽到来前及时镇压魔气，小雪留下的玉佩很关键。他原来一直以为只是一枚普通的玉佩。只是现在看来却并非如此。看来，小雪的身世也不简单。

    “小雪，你在哪里？”张子默抚摸玉佩，思绪又飘到了出去，每每想起与小雪的点点滴滴，他就会自责不已。

    玄穹突然出鞘，张子默眼前一黑，仿佛回到了在剑冢时被玄穹控制的时候。

    张子默冷哼一声，将玄穹抓住，“还想兴风作浪，我早就想明白了。你的那些手段，对我没用。”

    “我只是，想小雪了……”

    次日清晨，张子默一步跃起，脚踏玄穹升空，飞到崖边后这才落下，缓缓踏入山道。自从成为杂役后，他还是第一次独自在蜀山行走。此时他倒不用担心遇到认识的人，这一年的时间，天吾和苏言等人都已经被派去了通天山脉，如今他在蜀山认识的人，除了昔日伙伴，也只剩公孙敬一人了。

    藏剑阁位于蜀山山腰，离那些剑仙的住所也很远，张子默走在山道中，明显感觉到留在蜀山的弟子已经不如之前多了。

    魔族，张子默轻叹一声。他虽然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但他知道，魔族的目标，一定是他。或者说，是娘亲留下的那个黑匣子。

    藏剑阁在蜀山虽不是禁地，但同样具有重要的地位。虽然看起来不大，但却包罗万象。蜀山所有剑法秘籍等，都在藏剑阁中。

    只是让张子默奇怪的是，这样一个重要的地方，门口居然无人看守。

    张子默推门而入后，看到眼前景象后，不由得眉头一皱。这藏剑阁内，居然空空如也！

    一个冰冷的声音响起：“令牌。”

    张子默取出闻人羽给的令牌，那个冰冷的声音再次响起：“传承令牌，可随意查看。一二楼为术法神通功法，三四楼为剑法秘籍，五楼为历年卷宗。”

    一道白光闪过，空空如也的藏剑阁这才显露真容。一排排木架上摆满古籍，还有漂浮在上的玉简，一眼望不到头。这些玉简看起来虽小，但却可以记录很多信息，只要动用灵炁开启以灵识查看便可。

    张子默在一楼随意翻看几下，便上了二楼。一楼记载这些术法神通并不是蜀山独有，种类繁杂不说，而且大多都不适合剑修使用，估计只是收藏起来以防失传。二楼更多的，是各门各派的信息，以及其擅长的功法神通，不止是如今的三十六门派，还有许多张子默听都没听过的门派，估计已经消失在了历史中，唯有历史悠久的蜀山记载了下来。

    张子默在二楼也只是看了一会儿后，便登上了三楼。三楼全是剑法，四楼估计也是如此。至于功法等，早就刻在石碑上了。

    张子默随手拿过一本古籍，看了一眼名字后又放了下来，“怒浪剑法，这个闻人羽教过了。”

    “太乙剑五十二式，这个我也会了。”

    “太极剑，我第一天就会了。”

    “细雨滴水剑，学过了。”

    ……

    直到走过大半木架，张子默拿起一本《松风剑法》，喜出望外，“这个好，我没学过。”

    张子默连续翻了几本，全是自己没学过的，连忙坐在地上仔细查看。记了几十本后，张子默这才将书放在原位，登上四楼。

    四楼的剑法，张子默看了几本后，便不再查看。贪多嚼不烂，记住这些回去练好后再来，反正有闻人羽的令牌在手，他随时可以来，且畅通无阻。

    张子默本打算回去练剑，可看到眼前直上五楼的木梯后，还是忍不住登了上去。若是不看看五楼都有些什么，岂不是白来一趟。

    五楼没有古籍，全是玉简，每个木架上都标注了年份，从蜀山第一代掌门凌云子至去年，每年都有对应玉简记下天下大事。古籍易损，蜀山对于史料全部以玉简记录，显然对传承看得极重。

    第一个木架上的第一个玉简，便是一代掌门凌云子的生平，往后上百个玉简，全是凌云子创立蜀山后每一年发生的事。这些玉简虽然略微发黄，但保存的却很好，没有丝毫损坏。

    最后一个木架并未摆满，那最后一个玉简记录的应该便是去年的事。张子默拿过玉简注入灵炁，灵识蔓延至玉简内后，一个声音突然在脑海中响起，“镇岳王朝至元二十一年，山佥州邻近几州增兵，三十六州军队调动如下……”

    “蜀山增派弟子前往通天山脉……”

    “大觉寺、峨眉、唐门、清虚观等门派，来信询问是否需要派遣门下弟子前往通天山脉增援，由代掌蜀山事务的艮岳回复：蜀山可以应对，各门派掌门注意各大世家动向即可。”

    “天启王朝，于七月增兵三十万，共计百万军队出天城关，进攻临渊王朝，大战七十场，终被打退，于十月中旬收兵，固守天城关。”

    ……

    张子默仔细看来，越发心惊。小小一枚玉简，竟将去年发生的大事介绍的如此详细。除了临渊王朝的不太详细外，镇岳王朝与天启王朝哪怕是一州发生的事情也有详细记录。

    张子默放下玉简后，突然想到了什么，目光从几枚玉简上跳过，在一枚玉简上停住，心跳越来越快。

    这枚玉简，是六年前的，也就是，他五岁那一年！

    张子默深吸一口气，这才让激动的心情稍微平复下来。按照蜀山这种详细的记载方式，发生在他身上的事一定会有记录。本来以为要挖空心思才能了解到当年的事情经过，没想到得来全不费工夫！

    张子默紧紧捏住玉简，灵炁涌出，灵识小心翼翼地钻入玉简内，精神从未如此集中过。

    “至元十六年一月，镇岳王朝与天启王朝爆发矛盾，边境军队多有摩擦……”

    “至元十六年二月，镇岳王朝遣使至天启王朝，此后两国同时下令，军队各撤千里……”

    “至元十六年三月二日，皇室调集大批强者，世家也多有响应，派出强者共往沧海州。三月九日，于沧海州灵溪村发现张清云和北冥九璃。此后皇室与诸多世家强者，对张清云和北冥九璃围追堵截，甚至天启王朝诸多强者也参与其中。其目的，是为了二人身上的太玄经。三月十一日，张清云与北冥九璃分开逃离，张清云显露太玄经，引得大部分强者放弃北冥九璃，一起追杀张清云。而后历时一月，各方强者死伤大半，张清云与北冥九璃下落不明，生死未卜。”

    张子默左手紧紧捏住玉简，右手指尖刺破手掌，鲜血顺着指缝溢出，可他却全然不知。他期盼着能得到一些好消息，可看到却是让他绝望的八个字。

    下落不明，生死未卜！

    张子默很想怒吼，又想痛哭，可他知道藏剑阁有人在看守，他一定不能表现得太过激动，否则一定会引起别人的警觉。

    张子默浑身颤抖许久，这才咬着牙继续看下去。五岁之前，他一直以为爹娘只是一个普通人，从离开爹娘直到现在，他对爹娘的身份也有了一些猜测。而玉简接下来的内容，也正是对爹娘的介绍。

    “张清云，龙虎山张家张然之第二子，张家千年不遇的奇才，天师之位继承人，三十年前前往天城关戍边，随后于一场大战中离开，深入临渊王朝，前往远古战场石碑，试图感悟太玄经。与其一同深入者，多为天启王朝的绝世天才或一方巨擎。”

    “北冥九璃，临渊王朝坤禹帝长女，当今临渊王朝皇帝北冥拓山之妹。此女天资绝顶，又有雷霆手段，二十岁统领临渊王朝半数军队，深得军心，稳压其兄北冥拓山一头，被坤禹帝立为皇储。二十五岁奉命围剿闯入远古战场的众人，唯有张清云逃出。”

    “十年后，张清云与北冥九璃共同进入石碑，悟得太玄经，二人结为夫妻，此事引起在世坤禹帝震怒，废北冥九璃皇储之位，派人围剿。张清云与北冥九璃冒险深入通天山脉，随后消失不见。至元十六年，二人的踪迹这才暴露，开始逃亡。而二人所悟太玄经，始终没有下落。”

    玉简再往后，便是其他事情，没有任何线索，张子默再次查看中间这几年的玉简，其中并没有关于爹娘的只言片语。

    张子默眼中饱含泪水，强忍心中苦楚，再次翻看其他玉简。只要是有关爹娘的任何记载，他都不会放过。

    虽然还有很多疑惑，但事情经过张子默已经大致了解。让他最疑惑地，便是太玄经到底是什么？为什么会让爹娘被追杀？

    张子默找了许久，直到翻到五百前的玉简，这才有了答案。

    “春和三年，张家第六十五代天师张道虚，百岁时赴临渊王朝与皇帝北冥烈阳一战，轰动天下。此战二人不分胜负，并结为好友，北冥烈阳将皇帝禅让给其长子，与张道虚一同消失。十年后，二人在远古战场共同破开天门，白日飞升，引得天下顶尖修道者共同赶往临渊王朝观礼。二人飞升前，留下一块无字石碑，称其上有二人集天下功法秘籍之作，名曰《太玄经》。此事一出，天下震动。自蜀山创立以来，此为修道者首次飞升，再无他例。那只留下名字的《太玄经》，也被称为，天下第一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