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赵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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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楼内,子心几人拒绝了徐掌柜刻意留下的包厢,还是在闻人羽昨日坐的位置吃饭。 虽然上的都是素菜,但张子默与小雪依旧大快朵颐。这些饭菜,比他们平日里吃的要好太多。 小雪突然放下碗筷,直勾勾地看着邻桌上的一碗牛rou,悄悄咽了口唾沫。 自小雪记事开始,吃rou的次数就屈指可数。因为少,所以每一次吃rou小雪都记得很清楚。 前年过年,李阿婆不知从哪里弄来的一小碗油渣,可把张子默和小雪开心坏了。穷人家过年吃不上rou,便用油渣来代替。可即便只是些油渣,那股回味无穷的味道依旧让小雪记到了现在。 张子默知道小雪在想什么,可是人家三位道长都是出家人,请他们吃饭已经是天大的恩情了,再想吃rou便有些不像话了。 张子默拈了一块茄子放入小雪碗中,“小雪乖,咱们的菜也很好吃的。” 小雪又看了那牛rou一眼,这才转头默默吃饭。 坐在对面的闻人羽突然将碗中饭快速扒光,舀了半碗汤喝完后连忙将碗筷放下,看了子心和纪无尘一眼,“你们吃快点。” 二人疑惑地对视一眼,并未多言,只是照做,快速将碗中饭吃完。 二人吃完后,闻人羽看向一直守在旁边的伙计,“来盘牛rou。” 伙计连忙道:“爷您稍等,马上就来。” “小师叔……”纪无尘欲言又止,子心嘴巴张得老大却说不出话来。 这世间修道门派不计其数,吃rou的不是没有。可只要是道家子弟,绝对是不能吃牛rou的。 其一,道家祖师爷老子出函谷关,骑的是青牛。其二,牛一生为人耕耘,死后还要变成食物,太过残忍。 因此牛rou对于修道之人来说,是绝对不可以触碰的食物。可现在,他们的小师叔,居然点了一盘牛rou。 子心又惊又怕,哪怕只相处了一天,他也能看出师父对这位小师叔有多看重。若是被师父知道他带着小师叔来吃牛rou,恐怕会狠狠处罚他吧。 闻人羽仿佛看出了子心的心思,“没事,这顿饭我请。” 子心连忙摇头,“那怎么行,小师叔远来是客,哪有让客人请客的道理。师父要是知道了,肯定要说我不懂规矩。” 闻人羽道:“那你师父问你,你怎么跟你师父说。” 子心看着那盘端上来的牛rou,身子往后一缩,“不知道。” 闻人羽取出几块碎银放在桌上,“所以说,这顿饭我来请。” 子心不再言语,只是默默看向窗外。 闻人羽看向张子默与小雪,“我们已经吃好了,你们慢用。” 张子默并未动筷,哪怕非常想吃牛rou的小雪也未动筷,只是眼巴巴地看着那盘牛rou不断吞口水。 张子默道:“我们已经吃饱了,这盘牛rou退回去吧。” 闻人羽拿起筷子,在纪无尘与子心不可置信的目光中拈起一块牛rou放入小雪碗中,“小雪,吃。” 小雪转头看向张子默,“子默哥哥,可以吃吗?” 张子默摸了摸小雪的头,“吃吧。” 小雪这才将牛rou塞入口中,大快朵颐地吃了起来。张子默等小雪吃饱后,这才将所有饭菜全部吃光,连一点残渣都没有放过。 浪费食物,不对。他还是没有吃饱,不过已经很知足了。 闻人羽道:“吃好了咱们就走吧,还要麻烦你,再带我们转转。” 张子默微微点头,看向闻人羽的目光越发柔和。 几人起身欲走,一声轻佻的声音从门外传出,“小二,听说有几个牛鼻子在这里吃饭,赶紧让他们滚开。今天这酒楼我包了,别搅了爷的兴致!” 人未现声现至,众多紫衣人不断走入酒楼中,中间一名紫衣青年在众多气息惊人的强者的拥护下,缓缓走了进来。 酒楼内众多食客看到这名紫衣青年后,纷纷大惊失色,连滚带爬的出了酒楼。 在清河城,这名紫衣青年的恶名,能止小儿啼。 赵衡,赵家家主嫡子。 “各位客官,钱还没给呢!”徐掌柜闻声跑出,在看到紫衣青年后连忙停住脚步,暗道一声倒霉,又连忙挤出一个笑脸,“赵公子,您快里面请。” 赵公子给手下使了个眼色,手下连忙取出鼓囊囊的一代银子丢到徐掌柜手中,“今日这酒楼,我家公子包了。我家公子喜静,闲杂人等要清理干净。” “这……”徐掌柜为难地看了子心一眼,沉默不语。 子心道:“徐掌柜,没关系,正好我们吃好了,我们这就走,不耽误你做生意。” 徐掌柜连忙作揖,“日后我再向几位赔罪,几位走好。” 紫衣青年这才转头,仿佛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物一般,“哟,这不是子心道长吗?子心道长也来吃饭啊,正好一起。让掌柜的好好摆一桌,咱们好好叙叙旧。” 子心沉声道:“不必了,我们吃好了。” 子心带着几人想要出门,却被众多奴仆围住,子心面色略有不悦,“赵衡,你什么意思?” 赵衡笑道:“道长这是说的哪里话,子心道长平日神龙见首不见尾,难得遇见了,赵某哪能放过这个机会,自然是要亲热亲热。道长,你不会不给我这个面子吧?” 子心道:“我要是不给呢?” 赵衡眼睛一眯,“道长要是不给面子,那我就得好好跟您说道说道了。你三师兄打伤我四哥以后就躲起来了,我这一直找不到人给我四哥出气呢。你们师兄弟情同手足,找不到他,就找你吧。” 子心道:“我不觉得我三师兄有错,你四哥在清河城欺男霸女,手上犯下的人命不计其数。道家贵生,杀人犯戒,我师父对我三师兄说过,遇上你四哥这样的人,杀了也不过分。” 赵衡道:“哟哟哟,没想到清虚子前辈还会说出这样的话。可即便我四哥犯了错,自有律法惩治。你清虚观,又凭什么越俎代庖呢?” 子心忍不住冷笑道:“律法?这清河城你赵王两家说了算,跟你们说律法有用吗?” 赵衡突然大笑道:“道长说得不错,在这清河城,我们就是律法。清河城的子民,都是我们家的狗罢了。不过是死几个不能修行的贱民,又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你们道家老祖宗的道德经里有句话,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我觉得这句话很对啊,你看像我这样把百姓当刍狗,是不是能当圣人啊?” 子心眉头紧皱,“你但凡多读点书,也不会说出这样的话。刍狗非狗,这句话的本意是,在天地眼中,是没有所以仁义的道德标准的,这一切不过是人所定义的。有了标准,便有高下轻重贵贱之分。而天地没有这样的标准,故能一视同仁。因此,天地虽无情却最是平等,不对谁好也不对谁坏,一切顺其自然。” 赵衡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原来是这样啊,受教受教。听子心道长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啊。赵某读书少,正好请子心道长教教我,咱们边吃边说,如何?” 子心道:“刚吃完,没胃口。” 赵衡笑道:“没胃口没关系,陪我说说话也行,我可是有好些问题要向道长请教呢。” 子心道:“我跟你这样的人,没什么好说的。你这样的学生,我教不了。” 赵衡道:“我向道之心苍天可鉴,道长居然不愿赐教,实在是让我太伤心了。既然道长不愿意,那赵某也不强求,道长只需要回答我几个问题便可以走。” 子心道:“什么问题?” 赵衡道:“比如,为何昨晚清虚观弟子有这么多动作?又比如,为何蜀山最近异动频频,各大门派积极响应,究竟发生了何事?” 子心冷笑道:“原来这才是你的真实目的,无可奉告。” 赵衡摇摇头,“道长既然不愿意回答,便只能陪我吃饭了。掌柜的,这里什么都能做对吧?” 徐掌柜连忙点头,“能,您要吃什么都行。” 赵衡戏谑看了几人一眼,“我说,你记。牛rou小炒,牛rou丸子,牛骨汤,反正牛rou能做的菜,你全部给我上一遍就对了。” 徐掌柜连忙跑去后厨,“您稍等。” 子心面色逐渐阴沉,“你自己吃吧,我就不奉陪了。” 道家不吃牛rou,衣着更是以紫袍为尊。可今日不仅是赵衡穿紫袍,这些奴仆也全部穿紫袍。 这不是偶遇,而是赵衡故意安排的一场戏,就是要来恶心他,顺便获取一些秘密。 赵衡看了几人桌上还没收拾的盘子一眼,“哟,还装正经呢。刚刚你们点了一盘牛rou,我手下可是看见了。啧啧啧,假仁假义这方面还得是道士在行啊。平日里一口一个清规戒律,吃起rou来是真不含糊啊。” 此话一出,所有奴仆全部发出哄笑,子心顿时羞得面红耳赤。 张子默走了出来,“牛rou是我吃的,与这几位道长没关系。” 赵衡冷冷地看了张子默一眼,边上始终闭目的奴仆立即会意,一掌击出,平地风起,眨眼间化作一股狂风,凝为一只苍鹰扑向张子默,“少主没让你说话,你便不要多嘴。” 狂风袭来,酒楼内眨眼便是狼藉一片,所有木桌全部化为粉末,张子默眼看那只苍鹰瞬间飞到眼前,衣服被吹得胡乱飞舞,一股死亡的气息逐渐笼罩心头。 挨上,必死! 这便是修道者吗?果然可怕! 只不过张子默面色依旧平静,不为所动。 闻人羽挡在张子默身前,正要出手时,纪无尘向前一步,“小师叔,我来吧。” 纪无尘并指成剑,径直点上了那只苍鹰,手中剑气射出,将苍鹰击溃为狂风,衣袖卷住狂风甩了几下,便风平浪静。 那苍老奴仆轻咦一声,却并未多言。 赵衡笑道:“原来是有帮手啊,如此年轻便到了道隐境,想必不是无名之辈,何门何派?” “蜀山,纪无尘。” 苍老奴仆瞬间神色大变,就连赵衡也是眉头紧皱。 赵衡道:“原来是蜀山的人,难怪这么有恃无恐。蜀山的正主来了,正好请教。纪道长能否透露透露,蜀山最近都在忙些什么?” 纪无尘道:“与你无关,蜀山的事,你管不着。” 赵衡眼睛一眯,“看来纪道长也不愿意说啊,二位数次拒绝我,礼数我也已经做足了,接下来,只能刀兵相向了。纪道长不愧是蜀山弟子啊,说话就是硬气。可是我还是要奉劝你一句,这里是清河城,蜀山即便再厉害,手也伸不到这里来。你莫非没听过,强龙不压地头蛇吗?” 纪无尘取出赤色长剑,手掌握在了剑柄上,身子微倾。人未动,众人却感到一股逐渐灼热的气息,“赵家是清河城两大世家不错,可那又如何?你赵家在蜀山面前,不够看。”
赵衡冷笑道:“好一个蜀山,那就让我来看看,蜀山是不是徒有虚名?你是道隐境,我这里很多人都是道隐境。我原话奉还,仅凭你一个,也不够看!” 纪无尘道:“要打出去打,这里施展不开,别把人家店打坏了。” “打坏了,我赔便是。”赵衡使了个眼色,当即有一名奴仆从百宝袋中取出一袋金子丢在吓得缩在木台后面的徐掌柜面前,“这酒楼,我家少主买下了。” 徐掌柜抓过钱袋愧疚地看了子心一眼,连忙带着众多伙计从后面仓皇逃窜。 赵衡道:“现在,可以随便打了,动手!” “少主,等等。”苍老奴仆微微抚须,看向纪无尘,“丹阳真火,你用的是丹阳剑决,赵丹阳是你什么人?” “家师。” 苍老奴仆顿时目露犹豫,连忙拉住赵衡的衣袖,“少主,要不算了。赵丹阳论辈分可是你三爷爷啊,牵扯到他的事,怕是要跟家主汇报一下。” 纪无尘突然哈哈大笑,“你不说我都忘了,按辈分,你还得叫我一声叔叔。对我出手,算不算以下犯上?” 赵衡面色瞬间铁青,“他早就被逐出赵家,早就不算赵家的人了。这三爷,我不认!敢占我的便宜,正好废了你送去蜀山,狠狠打蜀山的脸,给我上!” 可是那些奴仆,在老者的眼神下却一动不动,显然是不敢对蜀山的弟子动手。 “死奴才,你敢违抗我的命令。”赵衡一巴掌甩出,苍老奴仆瞬间口吐鲜血,明明老者境界高出赵衡许多,却不敢反抗。 苍老奴仆低头道:“少主,冷静啊,杀了他们简单,可蜀山的怒火谁来承受?到时候,你那几个哥哥会趁机落井下石,你父亲还会考虑让你做家主吗?” 赵衡冷哼一声,“不动手也可以,子心,你给我磕一个,这事就算过了。打不了蜀山的脸,我就打清虚观的脸!” 子心冷笑道:“你做梦,我拜师拜父母拜天地,就是不拜你。有种你就动手,看看你能不能兜住。” 闻人羽突然走出,“我们与阁下无冤无仇,阁下咄咄相逼未免有点过分。不如各退一步,此事就当没有发生过如何?” 赵衡不屑地看了闻人羽一眼,“什么时候一个小辈也能出来说话了?小娃,一边待着去,小心我代你师父教训你。” 此话一出,正在蓄势的纪无尘率先忍不住放声大笑,刚刚积蓄的气势瞬间消失,子心也忍不住笑出了声。 赵衡眼中多了几分愠怒,咬牙切齿道:“什么事这么好笑,等会儿把你们废了,会不会更好笑?” 纪无尘拍了拍闻人羽的肩膀,“给你隆重介绍一下,这位,是我小师叔,与我师父同一辈。你要代我师爷教训他,去问问你赵家的那些老家伙,他们敢说这个话吗?” “你小师叔又怎么了……”赵衡话说到一半,也反应过来了。 他要代闻人羽的师父教训闻人羽,岂不是要代替剑圣教训闻人羽? 镇岳王朝宗门以蜀山为尊,蜀山以剑圣为尊。这可是剑圣啊,哪怕镇岳王朝的世家和宗门不对付,赵家那些老辈见到剑圣也得恭恭敬敬的。他那个不愿意承认的三爷爷,不也成了剑圣的弟子吗? 而他现在,居然要代替剑圣教训他的弟子。这话要是让家中长辈知道了,恐怕会把他的嘴撕烂。 赵衡忌惮地看了闻人羽一眼,直到此时才想起先前老者出手时纪无尘便喊过一身小师叔,只是他并未放在心上。 道门中,紫袍最贵,白袍最轻。无论是谁,都会下意识忽略穿白色道袍的人。他,也没能免俗。 剑圣弟子,这个白衣童子,居然有这样恐怖的身份。能当剑圣弟子,必定有惊人之处。 赵衡平日里仗着赵家在清河城的地位为非作歹,虽有纨绔之名,却不是完全没有脑子。 打蜀山的脸平日里说说也就罢了,可是提及剑圣,便不能再口无遮拦了。否则,必定吃不了兜着走。 难怪,子心这样有恃无恐。只要闻人羽挡在前面,他还真没有这个胆子出手。 清河城中三股势力,两大世家和一个清虚观。世家和宗门向来不对付,平日里多有摩擦。赵衡今日,就是要来打清虚观的脸,趁此机会在父亲面前长长脸,提升一下他在父亲心中的地位。如果能问出点什么,就更好了。 可剑圣的弟子在这儿,他还怎么打清虚观的脸? 赵衡思索片刻,“蜀山的人离开,今日只针对清虚观,不要卷入与你们无关的争斗中。子心,老子今日非得让你磕一个不可。” 闻人羽道:“按辈分子心算我师侄,我不会丢下他不管。要走,我们一起走。” 赵衡顿时眉头紧锁,可再也不敢对闻人羽说出任何不敬话语。先前不知道无意冒犯还好说,此时知道了再说出什么难听的话语,就是挑衅了。 局面,顿时僵持了下来。 张子默走了出来,一副没脸没皮的样子,“不就是磕头吗?我替子心道长给您磕,您让我磕几个都行。磕完了就让我们走成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