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章 拿人
占地数十亩的高家府邸内，有两处最为显贵的地方，一处是现如今的高家掌舵人，高员外居住的寿安苑，其内极尽奢华，不提其他，单是丫鬟奴婢就有四五十，且大多都是妙龄少女。 另一处和坐落在府邸中枢的寿安苑不同，位于最西南的角落，几乎临近府邸院墙，从豪门大户出于安全的角度考虑，委实不算一个好位置，名为清凉苑。 清凉苑里头非但不奢华气派，相对而言，还显得有些寒酸，除去一汪每年这个时节长势正旺、红菏菡萏的荷塘外，基本无甚稀奇之物。 从地理位置上讲，清凉苑和寿安苑恰好距离最远。 不过此地，是高家嫡长子高展翔的住处。 清凉苑常年奴仆不过四五人，绝对没有靡靡之音、声色犬马，不仅清凉，而且寂寥。 高府上下多半人都很敬重这个饱读诗书、洁身自好、深居简出的大公子，尤其有一个老不为尊的父亲，和一个不做人的弟弟作为比对后，就愈发衬托出大公子的出淤泥而不染。 高员外也深知他这个长子与众不同，他高家世代经商，总被人骂满身铜臭，他这个长子身上，倒是半分铜臭气味都无，所以高员外总想让这个长子拜入百家门下，因材施教，学成大出息，改改门楣，钱他高家是真不缺。 奈何努力多年，请进家门的显门高学也有数人，都不愿意收，总说他儿子心术不正，高员外倒是奇了怪，他这个喜好读书的长子若是心术不正，那他和那个动辄打断下人手脚的小儿子，岂不是连畜生都不如？ 别以为他不晓得，那些个读书人大官家中的子弟，制办兽笼，把人扔进去看戏的也不是没有。 高员外觉得，这些个人就是嫌弃他们家商贾背景。 这世道就是如此，真要摆到台面上，一个清贫秀才的地位都要比他高。 造孽！ 清凉苑。 檀香袅袅的典雅书房里，在外人眼中嚣张跋扈的高轩，低眉敛目站在檀木书桌一侧，恭敬道：“大哥，你找我？” 书桌后的玉冠青年，合拢手中看过不下数百遍的儒家经典《孝经》，抬头问道：“让你调查的事情怎么样了？” 高轩如实回道：“大哥，这事说来真是奇怪，城中并无什么大事啊，要说有，就前一阵儿漕运码头那边闹出什么宝物出世的消息，不过后面执剑堂已经证实是假的，是一场人为策划的阴谋，连始作俑者都被人杀了，目的倒是不明。” “但这件事情已经过去，真不知道咱们这个小地方怎么就突然受待见了，不光武林中人，似乎连修行者都有一些。大哥，我真的尽力查了，昨日还宴请过两名游侠儿，他们来此各有缘由，看起来没有任何问题，只是正如大哥所言，就算有什么事情，全撞在一块儿，未免有些古怪。” 玉冠青年手指轻叩桌面，思虑过一阵儿后，才说道：“此事你继续盯着，密切关注，我会想法子联系你的。” 高轩挠挠头，后头这句话他没听懂。有啥情况我直接汇报给你不就行了？犯得着你联系我吗，还要想法子？ 玉冠青年也不解释，缓缓起身，整了整衣襟，说了句莫名其妙的话：“希望不是我想的那样。” 看见他似乎打算出门，高轩愈发迷糊。 哪样？ 高轩起脚跟上，小意问道：“大哥，外头的龙雀儿应该还没散，你不是说暂时不出门吗？” 玉冠青年走到房门前停下脚步，也不回头看高轩，用一种玩味的口吻道：“是啊，我是没打算出门，不过怕是有人想请我出去，大错，要是果真如此，只能说他们愚蠢至极。” 高轩心头发毛，莫非龙雀儿查到什么了？ 大哥若是出事，那他也绝对玩完啊，他手底下的脏活儿可不止一桩。 不过听见大哥骂那些人愚蠢，高轩心头又安定不少，大哥大智近妖，既然察觉到危机，又岂会没有对策？ 就乌落城这个犄角旮旯里的人，想跟他大哥斗，还嫩了一百年。 高轩赶忙殷勤上前打开房门，玉冠青年发丝飘荡，迎着一缕夹杂荷香的微风，闲庭阔步走出去。 高府前院。 朱凉带着一队人马，大喇喇闯进来，哪有人敢阻拦？ 朱凉并不急躁，高展翔身在何处他一清二楚，言锵和明磊早就兵分两路，携带宝器，在有可能逃跑的地方，布下天罗地网，相反他这边的正门防卫却是最薄弱的。 除去他这一队人马外，只有一个守在门口的外聘人员，小李大师。 高员外拖着满身肥rou，圆鼓鼓的脑门上大汗淋漓，甩开丫鬟和管家的搀扶，抢脚从厅屋里跑出，瞅了眼院子里的架势后，高呼道：“朱大人，这是何故啊？” 朱凉看见他冲过来，不留痕迹挪开几步，倒不是防范什么危险，只是这厮太胖，这大热天的，看着就油腻。 朱凉抱剑在怀，漠无表情，缓缓开口道：“现在有证据表明，你大儿子高展翔，与一起邪祸诡事有关，我是来拿人的。” “啥？！” 忽闻此言，别说高员外，满院子丫鬟奴婢和扈从，皆是露出不敢置信的表情。 虽然大公子前一阵儿杀过一个人，但那是涉妖之人，杀她是为民除害，正义之举。他家大公子书生一般的儒雅公子，近两个月闭门读书，都未曾出过门，怎么可能和邪祸诡事有关？ 高员外脑门上汗落成雨，哭丧着脸道：“朱大人，此事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啊，我家展翔勤奋苦读，已有两个月没有出过门啊，不可能沾上这种事情呀！” 好一个勤奋苦读，高展翔为何两个月没出门，旁人不清楚，他朱凉还不知道？ 朱凉冷哼一声道：“是我方才的话没说清楚吗，高员外，我既然过来拿人，自然不是捕风捉影，我说了，我手头有证……” “敢问大人，有何证据？”这时，厅屋内传来声音。 一身清爽的玉冠青年，只身走出，不紧不慢。 丫鬟奴婢和扈从们，齐齐行礼。 高员外连忙招手道：“快快，翔儿，赶紧过来把事情和朱大人说清楚，这其中肯定有误会啊。” 高展翔淡淡道：“我不是在说？” 朱凉身旁，几名皂衣龙雀儿顿时戒备起来，手皆按在刀柄剑柄之上。 朱凉倒是没有动作，上下审视着踱步走近，停在身前丈许距离的高展翔，一字一顿道：“秦湘蓉。” 这就是戴四福他老娘的名字，据说还是高展翔已经过世的生母赐予的。 高展翔哦了一声，道：“我记得此人，虽然我当时年纪不大，她是我家的老仆，我母亲生前的侍女嬷嬷。” 朱凉皮笑rou不笑道：“那你可还记得，秦湘蓉离开你高家时，当时年纪不大的你，赐过她一杯茶吗？” 高展翔此人身上有什么隐秘，朱凉势必是要查清楚的，高家只是一个世代商贾之家，为何当时顶多十三四岁的高展翔，会有如此手段，一杯茶水就能把人变成一头怪物。 高展翔轻笑道：“一杯茶？这能说明什么？” 朱凉懒得跟他墨迹，执剑堂虽然也不能平白无故抓人，但是抓起人来，绝对不必像普通衙门那般讲究证据确凿，但凡有一丝证据表明某人可能有问题，那么就可以抓。 毕竟执剑堂涉及的案件都不一般，非常之事非常对待，先抓住人，以防祸事蔓延，至于确凿证据，地牢里再获取就是，抓错了那是好事。 眼下掌握的这一丝证据，在朱凉看来已经足够，哪怕高家走什么门路，也能够应对，他依规办事，谁也说不出个不是。 朱凉挥手道：“拿下！” 高员外只觉得两眼一黑，险些一口气没有提上来，连道：“朱大人，朱大人，误会啊，有事好说呀……” 眼看一名戴羊肠手套的皂吏，拿着镣铐走近，高展翔笑着摇头，深深看了眼朱凉，叹息道：“大人，你会后悔的。” 朱凉眸子里寒光掠过，喝道：“带走！” 高展翔说了声我自己能走，十分配合，在高员外的哀嚎声中，和一些丫鬟奴仆的泪眼下，当先向院门走去。 跨过门槛，高展翔微微顿脚，脸上的笑容终于黯淡，眯起眼睛道：“又是你。” 李晏清迎着玉冠青年灼目的视线，针锋相对，却是不想搭话。 倒是李二兴奋不已，一个劲儿狂呼，终于抓到这狗日的王八蛋了。 高展翔突然又笑起来，瞥了眼大门两侧隔着段距离打量的围观百姓，脸上的笑容愈发灿烂，看向李晏清道： “很好，记住你今日的所作所为，你爹不是英烈吗，他会为你骄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