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一章 薛夫人（二）

    “想知道他娘是什么人吗？”苏子寒问道。

    云裳其实不想知道，可是他今日带她来她坟前，应该就是要告诉她这件事吧。他刚刚找回儿子，也确认了夫人亡故，心情应该很复杂。她想了想，还是让他说吧，毕竟要他跟那帮手下倾诉，也挺难的。

    那时候陛下才登基，他将军权交还，算是孑然一身回到王府。但是，活下来的四位皇叔，都有活下来的本钱。譬如，一直默默无闻的平王，突然娶了郑国郡主，成为在朝的唯一皇叔，这是云裳知道的。还有两位年纪稍长，云裳没见过，他说，他也不知道他们遁世到哪里去了。

    原本，他在王府也算清闲，练剑，养花，只要不出王府大门，没有人去管他在干什么。现在回想起来，应是过去二十四年中，最清闲的时光。

    直到某一天，他的印鉴丢了，也就是他挂在腰间的玉佩，不翼而飞。思前想后，都觉得不可能。谁敢在他眼皮子底下，偷他的印鉴？谁能做得到！

    他气的将王府所有下人全部召到眼前，一一问话。那块玉佩，代表他的名义，若是落在一般人手里，也就值几两银子；要是落在有心人手里，可以剪掉他一半的势力。

    时间耽误不起，他召回了轻功最好的阿执，还有找人最厉害的秦伯，最后，秦伯找到了那个小偷，破衣烂衫，像个乞丐。因为事关重大，秦伯没有出手夺回玉佩，而是将小偷引到北山。

    北山正是牡丹花开的时节，人多，所以小偷也没有在意。等到她到了，看到玉佩的买主就是主人时，逃跑已经来不及了。很显然，他是有备而来，小偷被层层围住，玉佩跟人，一并带回了王府。

    她说她叫薛青萝，苏子寒也没有在意真假，如今想来，应该是假的，因为她的meimei叫苏流韵。

    知道她只是个小偷，也没有为难她，押去府衙，就算了了。依照她的本事，脱身应该也不难。果然，不足三日，她就从府衙逃脱，不见踪影了。

    后来，她算是盯上景王府了，有事没事在门外转悠。

    他也没上心，就让她转吧，吩咐下人照看好府内值钱的东西。那阵子，府里人一下子变得很勤快，当值的时候留心小偷，休息的时候还要加强练习武艺。

    就在大家都疲惫的时候，府里失窃了。东西不算太值钱，就是一幅画而已，还不是出自名家之手。因为是挂在墙壁上的，所以他想她此举意在折辱。

    他也没生气，让秦伯找到她，丢在府内，命阿执看守了起来。也就是那时候起，阿执开始总是站在屋顶上。

    薛青萝自命轻功一流，没想到被一个擅长用鞭子的秦伯抓了，她觉得这只是偶然。看他没有处罚她，她就找机会逃走。

    阿执这个府内第一高手也不是白来的，每每等薛青萝逃出景王府的时候，她才出手追上，擒拿回来。

    才开始的时候，薛青萝还会求饶：“女侠，你武功盖世，何必他人为奴？要么你跟我一起走吧，保证比给苏子寒当差自在！”

    阿执瞪了一眼，没有说话，飞身上了屋顶。

    薛青萝就朝着屋顶大喊：“女侠，你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呗？”

    阿执看都不看她一眼，在屋脊上躺下休息了。

    后来，被抓回来的次数多了，薛青萝就不再费力说话了，直接拿眼珠子瞪她。而阿执，则看都不看她一眼。

    知道逃不掉的薛青萝，也就不再试图逃跑了，而是专注于在王府到处晃悠，把自己当做了女主人一样，这里看看，那里走走。她也不再穿的跟乞丐似的了，收拾起来，相貌还不错。

    府内人都知道她就跟王爷养的鸟雀一样，不管怎么飞，都是飞不出去的，也就当没看见。

    苏子寒回想起来：“也许当年，错，就错在不该留下她。以为这样可以教会她以后不再行窃，没想到，她根本不适合管教。”

    云裳看他似是后悔，不是后悔没有救她，而是后悔遇到她。难道，他不爱她吗？

    他弹琴，她就蹲在一边听。他锄草，她就蹲在一边看。他吃饭，她直接用手拿。他开始烦了，叫她滚。她就躲门口，趴着柱子，看着他。

    “你走吧！”他不耐烦。

    “你骗我。我走了，你还是要抓我回来。我不走。”

    “我不抓你。给我滚！”他那时候心情烦闷，懒得搭理。

    薛青萝真的走了，他的王府一下子清静了。太过清静，又叫他觉得单调了。

    再后来，皇宫失窃，他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她又去偷了。

    薛青萝再次被抓回王府，什么也不说，她记得她住哪间房。她也知道，这次没那么容易出去了。她像个被剪断翅膀的小鸟，困在漂亮的王府里，只能仰望日出日落。

    也许，是命中注定的吧。

    他解释不清，只记得那天很苦闷，喝了很多酒，疯疯癫癫的。等到酒醒了，一切都不能挽回了。

    云裳此时才明白，为什么她在苏子寒的眼中看不到思念，看不到悔恨。因为，他根本不爱她。也许在意过，也只限于这个女子跟他身边的人不大一样罢了。

    “然后，你就娶了她？”她小心地问。

    “没有。她的身份都是假的，她一直说没关系。可是我却不能当做什么事情都没发生，只想弥补一些。”苏子寒现在想起她那时说“没关系的，反正我这样的小偷，也嫁不出去。王爷你要是真的过意不去，就放我走吧。”她想要的是自由啊。

    可是那时候，放她出去，就意味着她被抓捕入狱。盗窃皇宫宝物，可不是一般的罪名。

    后来，薛青萝发现怀孕了，不敢告诉任何人，叫两个下人分别去帮她抓药，一张泻下，一张活血。他看了半天，没看明白她要干嘛。请大夫一看，才知道她想堕胎。

    他那时气的说不出话来，得有多讨厌一个人，才会吃他的，喝他的，住他的，最后悄悄的堕掉他的孩子。他知道，他不喜欢她，她也一样。但是这个小孩，他既然知道了，就要定了。

    薛青萝说的很简单：“你会娶名门闺秀，我会浪迹江湖。本来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不该有任何牵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