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长寒凛月，夜半皇城
月下飞檐，雕粱影斜，昏黄宫灯映照“临仙”二字牌匾。雕窗之内，炉火烧得正旺，缭绕的檀香烟气随着一枚“双子琉璃球”变幻着斑斓彩光……蓝幽一路循着文川的气息隐身潜入了深宫中，毫无疑问，这宫苑便是文川的住处了。 长案之上，半支金簪斜放，一侧笔墨尽干，红烛未燃，似文川已不在宫中多时;可太监宫女又正进进出出准备着床铺，这波澜不惊的宫苑全然没有文川遇险的样子。 蓝幽探查不到文川现在何处，紧皱着眉头，心急如焚。她已然失去了平时的理智，此刻就如同那烦忧上仙分配九天神仙的俸禄时一般捉急。 黑云遮月，蓝幽仙尊长袖一甩，上去便要显身抓了门口的小太监问个究竟。小七默默跟着过去，右手搓着衣襟，欲言却又止——她苦思冥想竟没想出来用什么法术让小太监见过她们的这段记忆消失！ 谁都会为心之所爱做出傻事，这一定律已然万万年未曾改变了……幸好，绿发少女及时飞身闪到二人之前，拦住了蓝幽和小七的下一步行动。 小太监恍惚看到两个人影，吓得哆嗦一下。他瞪大眼睛仔细寻找，见四下无人，才“唉”了一声，摇摇头到一边倚着墙休息了。 小七长舒一口气，对这个曾经有求于人、却直到事情结束都未报姓名的绿发“冰山”增了几分好感。少女向来言语不多，回头对二人唇语到:“我来。”说罢她牵起蓝幽和小七的手，闭目冥思，攸而长发微动，一道细风冲着小太监钻去。 阵阵波荡在三人指尖传递，小太监的所有心思便被读到了三位心里:“……刚刚那是见鬼了？！唉，今天真够倒霉……主子为个暴毙的小太监非要这么晚去面圣，万一惊扰了皇上休息，怪罪下来怕是我们几个当差的要惨喽……唉，刚来的小宫女那么漂亮，还没来得及搭上几句话……话说主子一下午都待在国舅那里，怎么闷闷不乐地回来了……”这一读心不要紧，蓝幽差点没气晕过去——这让她在众人面前失态的一封急信，居然为的是贴身小太监被杀这样的“大事”！ 飘起的绿发轻轻落下，法术收止，波荡向四周散开，激起一阵灯影微晃。三人放开了牵着的手，知道文川无碍，面色稍缓。蓝幽心说:“文川啊文川，你怎么这点事情都捱不过去！陵江城到此也要车马颠簸五六日，你居然舍得让我担心着赶来！”不过蓝幽气归气，她心里悬着的那座大山还是终于落地了。 三人转身飞上房檐，半晌相视无言，蓝幽仔细琢磨了许久终于反应过来:原来读心术不只读得到小太监的心思，还有一些施法者深藏的秘密——比如，“长寒凛月”这个名字…… “长寒凛月？”小七试探地轻轻吐出四个字。 “嗯。”少女面无表情，抬头望向远方，绿色的长发在风中舞动着月光。 小七知道蓝幽心里一定也有好奇，便接着问:“你为什么要把这个好听的名字藏起来呢？” “成也凛月，败也凛月。”少女咬了咬嘴唇，双眼微闭。 “姑娘为我的琐事不惜透露深藏的秘密，对蓝幽如此重情重义，实在不知如何感谢。”蓝幽微微一笑打破空气中的尴尬，细声慢语道，“姑娘还请不要自责。世事本就无常，任凭再大的本事也最多和所谓‘天地’拼个两败俱伤。成也好，败也罢，什么事都必然要牵连许多，不可能是一己之力就决定的。” “怪我。”少女竟会流下两行泪来。 “姑娘不妨说说看，本仙尊或许还能帮得上忙。” “帮不了的。”少女擦干眼泪，叹了口气，“长寒凛月是母亲给我取的名字。自我出生至599岁，我与父母一直隐居于灵境羽山。” “那你是寤寐妖尊的遗孤？”蓝幽惊到。 “正是。600岁生辰，我纠缠了父亲500余年，父亲终于答应带我下山一看，可是傍晚回家却不见母亲踪影了。父亲大怒，直接带我去那通天神塔要人。可是所谓‘高等’妖族认为出身卑微的母亲配不上我父亲，竟趁母亲无人保护生剐了她！父亲血溅殿堂，以死亡设下诅咒，誓让所谓‘高等’妖族法力流散，尝遍世间一切绝望与无助……” “姑娘节哀。自寤寐妖尊溘然长辞，妖族确是一夜衰弱了许多。本仙与令尊交情颇深，你这重情重义倒是与他一般。唉。当年他无由而逝，也是落得七界好一阵惋惜啊！” “仙尊，你看错我了。我并不是个有情义的人。” “啊？姑娘何处此言？” “我利用了你们。”见蓝幽和小七面面相觑，长寒凛月接着说，“那赤眼妖族的狂灵禁术其实是我给他们的。一切都是我计划好的复仇。为了让那些‘高等’妖族尝尝绝望的滋味，我先日夜赖在钰泽仙尊的竹居，引他对我心生爱慕，而后把握时机求他找你们来控制局面，免得妖族真的覆灭……” 蓝幽听了并没有恼，只是淡淡地说:“毁家血仇人神共愤，寤寐妖尊又颇有情义，被利用倒也是让我们心甘情愿。如今大仇已报，恶人亦命不久矣，此事日后切勿再提了。只是这钰泽仙尊一向不易动情，玩弄他的心意实在是……” “仙尊放心，我现在也倒是真的有些喜欢他了。” …… 话说文川本是去找父皇为小太监申冤，此时却在椒房殿和皇帝皇后似寻常庄户人家一般话起了家常。今夜皇上夜宿椒房殿，文川去时刚好赶上皇后亲手做了点心，请安过后，皇上便招呼文川一起尝尝。皇后对当年对文川母亲的刁难多有悔意，说话也是放下身段试探着说，生怕惹着这个刚认回来的皇长子。三人渐渐开聊，你一言我一语，其乐融融，故文川开始要说的终究没有说出口…… 寒风萧瑟，枯枝摇动着旅人的心绪。蓝幽、小七和长寒凛月又在临仙殿的屋檐待了会儿，夜已渐深，三人逐宫逐院找去了椒房殿，隔墙见文川确实无事，便彻底放下心来。 三人出宫去了都城最好的客栈“满江楼”准备住下，掌柜却说上等客房都被一人订下了。蓝幽气恼，取出一锭十两黄金甩在柜台上:“这是百倍的房费，今天我还便要住这上房了！”说罢蓝幽自己取了钥匙，带着小七和长寒凛月上了楼，留下了目瞪口呆的掌柜静止在原处。 上楼却发现所有客房门锁紧闭，那“壕”气冲天的订房者并不在这里。蓝幽开了门，疲劳的三人便在房内洗漱歇息了…… 夜半，忽闻隔壁门窗作响，三人同时惊醒。蓝幽心说:“如此之晚了怎么还在造次？！”三人施了法术，细听隔墙之声，却闻一男一女对酌: “相公，半日不见你可曾想我？” “哈哈哈，想了，想了！一时不见都想娘子！” “你可曾把那头脑简单的大皇子耍得服帖？” “皇贵妃放心，一切都在我计划之中！哈哈哈……” “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