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原来的眼睛

    长生苦思着，过了许久，雅就觉得他若不说说话，她也就这么天荒地老的成块石头的这般想下去了，这才又道，“若姑娘想不到就别想了吧。”

    长生反问，“那你也有遗憾的事么？”

    雅就垂下眸子，陷入回忆中，那显然是段不太好的回忆，他的面色也跟着变差，他闭上眼再睁开时便强迫自己不再想了，“自然是有的，否则我也不会入魔道。”

    长生道，“我之前也认识一个入了魔的，但后来他心愿了后，又恢复成常人了。我师父说入魔其实就是有某件事看不来，过于执念了，一旦放下就能回头是岸的。”

    雅就轻笑，“姑娘是修道的，却要似佛那般渡人么？”

    长生想她哪里会渡人，她连给宋大夫念佛经，这等小事都做不好，得有大智慧才能渡人。

    “那个人是走运的，还有弥补的机会，这样的人世上有几个。比如灯阑，他族人全死了，要使他放下，除非他的族人都死而复生，这样的遗憾怎么圆满？”雅就反问她。

    长身不知怎么回答，这问题要是问的是师弟或者姜曲，他们应该知道怎么答吧，说不准还能劝雅就改邪归正，也做回凡人。

    雅就搓着手道，“其实要入魔真是很容易的，打个比方吧，姑娘虽没什么憾事可引诱，可你那两位师弟就是你的弱点，若拿下了他们来威逼，姑娘也就屈服了。同样的，如果拿姑娘你来要挟你两位师弟，一样也会奏效。”

    雅就盯着她，眼珠子动也不动。方才没有细细瞧，挨近了，长生才留意到他的瞳色与常人的不太同，较他们的都浅，像是树干的浅棕色。

    雅就轻声诱道，“姑娘可仔细瞧瞧我眼，可能看出什么？”

    他这般说了，她便更看得认真，脑子里的画面就鲜活了，一幕幕如同在眼前发生的，“我看到一个孩子赤脚抱着头蹲在地上，他身边围了很多和他差不多年纪的孩子，他们在朝着他扔石头。那孩子被砸得头破血流，有个老爷爷拄着拐杖赶来，他……”

    雅就突然转过脸去，面部背光藏进了暗处。长生道，“你怎么了？”

    雅就语气中带了一丝慌乱，“忽的不太舒服，我得去休息一会儿，姑娘也休息吧。”

    姜曲过来坐到长生旁边，方才还见他们两聊得好好的谈笑风生，怎么这会儿又躲着了，他见雅就挑了处离长生较远的地方躺下，姜曲问，“你们说什么了？”

    “雅就说魔君的内丹能感应到下一位魔君，可能就是我们其中一个，所以灯阑才在追我们。”她还是觉得灯阑想抓他们回去折磨的可能大些。

    姜曲笑道，“怎么可能，说我们之中有人会成仙，我信，入魔是绝对不可能的。长生，你也得有些防心，我总觉得这个雅就怪怪的，又一时说不出哪里怪。”他的直觉向来准，对方定也不是真的就这么坦白的，从来正邪不两立，不剑拔弩张恨不得鱼死网破就不错了，这雅就对他们的态度真是好的过头了。

    长生问姜曲，“你们的法术恢复了么？”

    姜曲摇摇头，只能把希望寄托在神荼和郁垒两位身上了。

    长生啊了声，似想到什么办法，可当又想了一遍只觉得不是什么好主意，异想天开了些，就不说了。

    姜曲道，“你想到什么了？想到什么就说，难道还怕我笑你么。”姜曲鼓励着让她说，说说错也没关系这种时候集思广益最重要了。

    长生道，“我本来是想说如果你们真的没有恢复法术，等找到那个孔或者我可以把你们扔上去。”

    姜曲沉默片刻。

    “长生，先不说这方法是否可行，可你觉得两个大男人，被一个姑娘扔出去，这好看么。上一回我们两被你扛着走，我都已经是恨不得掘地三尺把我自己埋了，太丢人。这一次要真是又被你扔出去，我怕像鹿鸣这般自尊心高的得找棵歪脖子树把自己吊死。”

    “我也只是说说。”她也知道行不通，这时候就觉得卦燎收玩具用的小袋子方便，里头什么法宝都有，“要有云梯就好了。”

    姜曲喃道，“云梯？”

    长生以为他不知道，“就是打仗时，可以攀登城墙攻城用的长长的梯子。”玉虚也不是只有道经，涉及法术草药这等典籍，还有其他杂书，褚斑借来看，她正巧在褚斑的屋子看到。

    “长生，你还知道云梯。”姜曲想夸她两句，忽的灵光一闪，“不知道这里有没有藤条，比较韧没那么容易断那种。”

    长生道，“有啊。”她刚才才和雅就请教了这里的花草，算是有所了解的，长生指着身后果子全被她给吃完，只剩叶的那些藤条，“这些就是。”

    姜曲走去用力的扯，感觉挺结实的，他抬头看了看，又张开手臂比划，拔刀割那些藤条，再把藤条一圈一圈绕好，分成两捆，一捆自己背，一捆挂到打坐的司马鹿鸣身上。

    司马鹿鸣被人打扰了，抬头斜眼瞪，姜曲道，“不得就是不得，试多久都不得了，把这个带上或许有用。”

    两个时辰过后，神荼和郁垒也不得不放弃了，这虫具里，这神仙失了仙法，也只能跟凡人一般无能为力了。一群人继续往前走，司马鹿鸣走在最后，留意到雅就时不时用诡异的眼神在看长生。

    他上前警告道，“你最好不要打什么坏主意。”

    雅就轻笑，“我施不了法术，几位又有兵器在手，单说拳脚，我势单力薄，就我一个怎么敌得过几位联手。我还指望着你们带我逃出生天，何必这么防备着我，难道就因为我是魔。”

    司马鹿鸣道，“妖和人都有好坏之分，但是魔不同。只因某一执念太重，偏执到了极点堕入魔道，反倒善恶观念淡薄，所想所做的怕都是极致扭曲的。”

    雅就听到他这般下定论也不恼，不过是几个未曾经历过风浪，顺风顺水且自以为是的少年罢了，“你见过多少个魔？不过是一叶障目。”

    司马鹿鸣回道，“我是没见过多少个魔，但我见过的魔无一例外都是如此。”就像灯阑。

    “你说的偏执，那是走投无路了，但凡老天垂怜留下一条活路，谁愿意堕入魔道？二位年轻自然不懂，但终有一日是会懂的。这世上没有比天道更无情的。”雅就不再和他辩，而是加快了脚步，追上长生。

    长生扭过头，呆呆的看着他。

    雅就道，“姑娘很喜欢看人的眼睛么？”

    长生想着倒也不是，就是方才看到那些画面后，她开始把刚才脑子里闪过的那双眼睛和雅就的那双眼对上，可是好像眼珠子的颜色不太一样，“你的眼睛是你原来的眼睛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