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苦海无涯，回头无岸
素素很伤心，哭花了妆！ 今夜的客人李公子脾气很不好，甩了她一巴掌，因为她跳舞时分了神，撞倒了酒杯，打翻了菜肴！ 李公子大骂“扫兴”，悻悻而去！ 果然，天下的男人还属于公子最好——年轻有为、温文尔雅、多才多艺，对了！还有心地善良，素素是这么想的，至少在她看来是这样的。 想到这里她哭得更加伤心，他说明天会带着二百两银子来赎她，可是她等了两个明天，期间她见了有张公子、钱公子、孙公子……唯独没有于公子！ 这些人都不是好人，好似知道自己要离开一样，再最后一次来“侮辱”她，就好比这李公子甩的这一巴掌，她脸上火辣辣地痛！ 要是于公子在，想到这，她心如刀绞。 ——因为茵茵姐昨天跟她说天下男人没有一个好东西，他是在欺骗她，他也不可能再来。茵茵让她死心，叫她在这安心跳舞，莫要再因为想那负心男人而分了神，再惹了客人生气，倒霉的还是她自己。 可是，素素还是很不甘心，他想去找到于公子，她想当面问问他为什么答应的事没有做，是不是家里出了什么事，来不了；还是他自己出了事——客人经常说外面兵荒马乱，她没见过兵荒马乱，只知道是很危险很乱的意思，那是不是于公子带着钱财被人打了劫？那他现在好不好，会不会被人砍死？ 她越想越害怕！ 于是她和茵茵说了自己的想法，又说自己想去找于公子，茵茵很认真地白了她一眼，茵茵说她是个傻丫头，被人捉卖了，还高高兴兴地替人数钱。 茵茵说完这话，也暗自神伤，被人卖了还能怎样，无非是从“醉仙楼”到“醉鬼楼”！她又开始羡慕起素素来，这个傻丫头至少还有个念想，而她自己却心如死灰！ 茵茵问她是不是真想从这里出去找于公子，素素不住地点头！ 茵茵问她打算怎么找这个于公子，素素说于公子讲他家住清河县平乐镇，家有良田百亩，老父亲是当地有名的大善人！镇上人都认识！ 后来，茵茵跟她说西院那边有个茅房，茅房北边有个狗洞，刘老四家的大黄狗经常钻过来找骨头吃！ 茵茵告诉她从那里钻过去就自由了。 素素说狗洞是给狗走的，人怎么能从狗洞里钻过去呢？ 茵茵说只有拿了银子的人才能体面地从大门出去，像素素这样的只能钻狗洞。 素素收拾几件衣裳，和茵茵道了别，临走时，茵茵告诉她哪天想回来了，就从那个狗洞钻进来，她说这里的mama会永远给素素留一口饭！ …… 深秋中的一天，晌午，晴！ 姜山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也找不到一个人可以问，他们一行人只好继续往北前行。 本该是秋高气爽的时节，可是这里的空气却潮湿得要命，方圆数十里如同洪水刚刚退却一般，房屋倒塌，路面泥泞，树枝错落，时不时还能踩到个把被淤泥掩盖的死人尸体，臭气熏天，行了数十里没见一个活人！ 午时！ 一棵倾倒的古树干上，坐着一个消瘦地身影，旁边还放着一个黄布包裹。 姜山的眼神很好，远远的就瞧见这是一年轻女子，面容还算清秀，只是周身沾满黄泥，显得十分落魄！ 麒麟兽的脚步还算迅捷，几个呼吸间便到了女子身前。 女子不惊也不慌，她看着黑麒麟，黑麒麟也看着她。 女子对着坐在前面的楚青说道：“你的马儿好生奇怪，鼻子里好像能喷火哩！” 楚青知她不识麒麟兽，笑道：“我的马儿鼻子里就是能喷火！” 女子更加好奇地看着黑麒麟，并没有接楚青的话。 楚青问道：“姑娘怎一个人坐在这里？” 她说：“我来找寻于公子，他住平乐镇，他家有良田百亩，他爹是当地的大善人！镇上人都知道！可是，这里到处都是淤泥，我又不识得路，也没有见着良田，更没见到什么大善人，这里连个大恶人都没有！呜呜……我是寻不到他了，我是寻不到他了……” 女子说话间不知觉的凄凄切切地哭了起来。 楚青姜山等人听她如此说话，知她是个心性极其单纯之人，心中暗自祈祷——祈祷这女子的情郎能够在这次灾祸中幸存下来！ 灾祸灾祸——不是天灾，就是人祸！他们都不清楚发生了什么导致了这场灾祸，以至于这方圆数十里没见一个活人。 小虎不知道眼前的jiejie为何而哭，见她哭得那么伤心那么凄凉，他不知觉间也跟着哭了起来，他母亲为他擦去泪水，道了声“乖，小虎不哭”，抬手又在自己的眼角试了试！ 小虎的母亲，姜山妻子，原名叫袁石石，是她父亲给他取的。 她记得小时候有一次问她父亲：“爸爸，爸爸！我为什么叫石石？像个男孩子的名字！” 父亲说：“你经常和我一起进山采药，难免会遇到毒蛇猛兽，爸爸希望你能像石头一样，它们就吃不下你了，因为不管是什么东西都不吃石头！” 后来，她遇到了姜山，她说她叫袁石石，石头的石，什么猛兽都不吃的石头。姜山说这名字不好听，像男孩子的，他说有他在，谁都不敢吃她。 于是，姜山就给他取了个名字叫平平，寓意平平安安，姜山说跟他在一起，她就会平平安安。以后，生了孩子就叫老虎，谁都不敢吃的大老虎！ 后来，她就开始叫平平，平平安安的平！ 平平见她哭得可怜，起身递给她一只手帕，示意她擦去脸上的泪水。 女子接过手帕，道了声谢。 后来，她也坐到了麒麟的背上。 再后来，她告诉几人，自己叫素素。她问平平知道不知道“醉仙楼”，她还说那里的姐妹和老mama都很好，给她饭吃；但那里的客人都很凶，她经常挨客人的打。 素素还说于公子人很好，从来不打他，每次看她都会给她带好吃的。平平问她饿不饿，素素点头，肚里咕噜噜地响，平平给她拿了两个冰冷馒头，并叫她慢点吃。 素素说自己一天一夜都没有进食了，饿了就找个水沟喝个饱，素素还说外面的人也都好凶，没有人给她食物，还骂她是叫花子，叫她滚！ …… 又行了数里地，已近黄昏！前方出现了一队人，他们披麻戴孝，在临时搭建的祭台前祭拜烧纸，时不时传来他们呜呜咽咽的哭泣声！ 走近！ 楚青问向其中一名老者：“老丈，你们是在祭拜何人？” 老者指着他们身后说：“那里，那里，这里，还有那里……一共埋了三万多人呢，他们都死了，都死了，没有一个活着。” 楚青问：“这里发生了什么？” 老者：“都怪矮矮人国来的那帮贼寇，他们烧杀抢夺，无恶不作！” 楚青问：“是他们杀了这些乡民？” 老者摇头说：“不是，他们是被淹死的！” 楚青：“淹死的？” 老者：“是的，和三千矮矮人一起淹死的！” “怎么淹死的？”楚青追问。 老者自豪地说道：“是萧将军的妙计，嘿！他不费一兵一卒就消灭了这三千凶恶贼寇！这是大功，他是大功臣！” 其他乡民闻言，也都停止了哭泣，纷纷附和，连连称赞萧将军！称其妙计为“水淹七镇”。 只有一人仍在烧纸，哭声更甚！ 他是梁秀才！ 他呜呜咽咽，他口齿不清，他愤怒地嚎啕：“什么大功臣……什么狗屁妙计……又是什么狗屁不费一兵一卒……一万两千大军，见到三千贼寇，吓得屁滚尿流，丢了盔也卸了甲，只恨他娘没给他们多生两条腿……也不知道是哪个贱人想的法子，淹死了这许多乡亲父老，还要人歌功颂德！……” 素素紧紧抓着梁秀才地手，急切问道：“我认得你，我认得你，你和于哥哥一起来过醉仙楼，你还记不记得我，记不记得？我的于哥哥呢，他还好不好，他好不好？” 梁秀才呆呆地看着素素，他当然还记得她，他对她说：“他很好！你的于哥哥现在非常地好，他去了西边的一个大城，娶了一个漂亮的千金大小姐作老婆，现在应该快活得很！” 素素没有哭出声，泪水却再也止不住地滑落！ 她不相信，她不相信！ 茵茵说得对，男人没有一个好东西！ 梁秀才望着她，问：“你还想知道什么，我都能告诉你——他住哪里，你是不是还要去找他？” 素素没作声，她呆了，她心如死灰！是时候从那个狗洞里爬回去了！ 梁秀才不敢再看素素，他怕他会忍不住告诉她真相。 ——“梁兄，我决定了，我要娶素素！” ——“你疯了，你爸爸会打断你的狗腿！” ——“不会，我爸爸一定会非常喜欢她，她是那么的单纯、美丽、善良，没有她我会死掉的！我马上就回去拿钱，我一刻也不想再等了！” 后来，他就淹死了，在一个不知名的角落被淤泥掩埋，终究会化作一具枯骨！ ——可怜无定河边骨，犹是春闺梦里人！ 梁秀才不敢告诉她真相，他怕这个痴情女子会疯，他怕她会因此而殉情，好死不如赖活着，况且人死不能复生不是吗，他如此安慰自己！ 素素终究活成了茵茵，茵茵很失望地说：“我就知道，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会回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