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活着的死人
“诸位请看，这屋里到处都是证据！”孟夜长伸出手臂，朝屋子里划拉了一圈。 丁零转着脑袋打量了一周，深以为然的点点头：“不错，不错，满屋的证据。这么显眼的东西，怎么童大人没看出来吗？” 你还可以阴阳怪气得再明显一点……孟夜长心说。果然，童捕役冷哼了一声，怒气冲冲的回道：“在下眼拙，请丁大人指教。” 丁零立刻哑口。 就在孟夜长以为他要当场丢脸、准备接过话头挽救一下他的脸面之时，丁零眯起眼睛一笑：“这种浅显的小事，何须本白刀出马，本队资质最差的孟白刀就足以解童大人之惑了。” 你他娘的还真是个人才……孟夜长大为叹服，以前没发现丁零还有几分急智。只是你为了你的脸，就往我身上泼脏水，说我是队中最蠢……这个仇先记下，回头再找你报！ “诸位，一个人屋内的摆设，必定都是根据他个人的体型而定的，如高矮、胖瘦、臂长、腿长等等。”孟夜长正色道，“王阿大在这间房子里住了七年，家具的摆放必然符合他自己的使用习惯。” 他一指呆立着的王阿二：“而这个所谓的王阿二，跟每一项物品的位置都正好契合：这把自己钉的歪椅，高度到他的膝盖处，他来坐是最舒服的，换个人坐就差点感觉；墙上挂的这件蓑衣，钉子的位置与他的肩膀平齐，这是因为钉钉子的时候，人自然而然就会选择这个高度；桌上放着的碗，离桌沿大概一尺半，别人坐在这张桌旁来端碗的话，或许得探一下肩膀，但他只要把手搁上去，碗就正好对着他的掌心……这屋里的每一件东西，都是根据他的使用习惯设置的。” “当然，假如他真的是王阿二，天生跟他兄弟生得体型一样，也勉强能解释。但是诸位仔细看这个人，他的两边肩膀是不平的，右肩膀略微低一些，这是长期挑担压成的塌肩，诸位再看墙上挂着的东西，这件蓑衣、这张不知道从哪里捡来挡缝的招贴，都是略略有些歪，左边比右边高一些，这正是塌肩的人挂东西会形成的样式。王阿二难道后天也形成了同样的塌肩？这就未必巧合得太过头了。” “至于躺着的这位，诸位可以拿他跟这个王阿大对比。”孟夜长朝尸首呶了呶嘴，“他胖瘦跟王阿大相似，去掉脖子，身高也有些接近，但细察就可以发现，他们的身材比例是不一样的，尸首的手臂比王阿大要长了三寸，双腿的差距就更大，要长五寸左右，只是上半身更短，所以看起来身高相似。但以尸首的身形特点，这间屋子里的摆设必然不会是现在这个样子。这只能说明一件事！” 孟夜长指着“王阿二”，斩钉截铁的说道：“尸首并不是在这间屋子里生活了七年的王阿大，而是被杀死的货郎。这个来寻兄的王阿二，才是真正的王阿大，本案的真正凶手！” 童捕役把孟夜长的推论在脑子里重新过了一遍，发现合情合理，找不出一丝破绽，于是怒喝道：“你是王阿大还是王阿二，还有什么话要说？” 王阿大的表情很是奇怪，木然的站在原地，既不答话也没有任何动作，连眼皮都没有抬一下，似乎对孟夜长揭穿他的罪行毫不在意。 这个反应让童捕役更加火冒三丈：“大胆贼人，本公爷在问你话，你为什么不答？是无话可说了吗？” 王阿大依旧叉着手一动不动，像是没听到童捕役在说话一般。 何无计握住了腰间的刀柄，沉声道：“王阿大，跟我们走一趟吧！”使了个眼色，示意牙犬小队小心行事，上前拿人。 王阿大的冷静让一众捉刀人心生警惕，何无计十年老捉刀人，自问从来没遇到过这么淡定自若的凶手，遇事不惊，必有所恃。看这个老农的筋骨，寻常无比，不像是修炼中人，一拳头就可以打翻，但如果他真像孟夜长所推测的布下了这么精妙的一个圈套，那他说不定还会留下什么后手。 丁零“呛啷”一声就将腰上的横刀拔了出来，微微猫着腰向王阿大逼了过去。 黄老梆和李焖子见到公爷拔刀，越发的兴奋起来，伸长脖子踮起脚来打量。两个人没有捉刀人那样敏锐的危机感，只知道有热闹可看，至于危险是不存在的，王阿大那么精瘦的一个人，哪里经得起公爷的一刀。 “头儿！”从进屋之后，一直没有说话的曾似开口了，声调都有些发颤，“先等一下！” 何无计看了他一眼，点点头示意他继续说，随后更加谨慎的盯着王阿大。 曾似必定是发现了什么可怖之处，而这间屋里唯一的危险来源，只有那个呆呆的王阿大。 “……咱们出去说吧，都出去！”曾似嗫嚅了一阵，提了一个莫名其妙的要求。 “出哪儿去？有屁就在这里放！”丁零不耐烦的骂道，他的刀已经抽出来了，按照以往的经验，歹徒应该立马手忙脚乱的跪下投降，但王阿大却没有任何反应，这让他很有些焦躁。 何无计也回头又瞪了他一眼，没有说话，但意思很明显，有话就在这里说，外面没有遮拦，要是让人犯跑了就麻烦了。虽然有众多捉刀人在场，这种事情不太可能发生，但王阿大能犯下如此离奇的案子，再怎么重视也不为过。 孟夜长不像何无计这么小心，智力型罪犯通常不会有太高的武力值，王阿大真要有什么过人之处的话，也不至于七年了还做着柳万全的佃户，这件案子应该只是他临时起意，杀了人之后又被逼出来一些急智，没必要把他当成破坏力强大的江洋大盗。 “小曾啊。”孟夜长拍了拍曾似，他还记得曾似在大牢里叫他小孟之仇，这会儿趁机报了，“不用这么紧张，一个老农而已，看你孟哥这就上去拿了他。”说着就大步上前，气机运转起来，准备王阿大一旦反抗，先给他来一记九品武夫的铁拳再说。 曾似咬了咬牙，一把拉住孟夜长，深呼吸了一口，像是下了莫大的决心一般，指着王阿大叫道：“不要靠近他，这个人……是个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