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三人行
（地道）我实在是受不了这闷热的地道了，不由得问道：“这地道到底还有多长，还得走多长时间？”“到了！”小佛答道。小佛让开身子，我的眼前出现了一个短梯，小佛爬了上去，手往上一推，“空隆！”那块石板倒翻了出去，一股清凉的空气钻进我的鼻孔，疏通了我的丹田，遥望天空，隐隐约约有繁星点点，什么？已经是夜晚了，我们在这地道足足走了将近一天，小佛说：“在地道里过夜吧，地道里面有物资。”“什么物资？”我问道。小佛带着我向右侧转角走了几步路，两扇木门呈现在地道两侧，我推开了门，脸一拉！这就是你所谓的物资——一席茅草，一床破被，还有两支蜡烛，一盒火柴！“大少爷，知足吧，咱们可是在逃难。”我点了点头，小佛说的的确有道理，要是没有他，保不准我现在就在阴间跟阎王爷唠上嗑了。“咕噜噜！”我不争气的肚子响了，小佛一乐，他早有准备，他从草席下掏出个白布，打开那块布，里面是一个烤土豆和一张大饼，但不知道放了多长时间，他又去另外一处屋子拿了两根葱和一坛酒，“我的天啊，在这个破地道里居然还有这种待遇？你办事真是周全啊！”饥饿到一定程度再难吃的东西，进了嘴巴，也胜似那山珍海味。我吃的很满足，喝的也痛快！饭中我与小佛聊了许久，从聊天中得知，原先小佛在九门中是平三门的下属。九门中，上三门为官，中三门为贼，下三门为商，平三门多为土匪，强盗，地方豪强，但小佛不久前脱离了平三门，建立了自己的一个小组织——红缨会，在他们的组织中有个不成文的规定：只偷富人，不偷穷人，谋富人财但不害命！不管他是什么身份，面前的他早已让我放下了戒备，他的确是一个可靠的人，当他向日军开枪时，我在他身上察觉到了一种勇气——抵抗侵略的勇气。 我们两人相谈许久，酒足饭饱后，小佛去了另一间屋子，“早点睡，明天还得长途跋涉啊！”我熄灭了蜡烛，周围一片漆黑，有一种处在深渊的感觉，那一夜，我不知道我是否睡去，脑中浮现出一幅幅血淋淋的场景，好真实！感觉就在我身边，躺在血泊中的人，被砍去头颅的人，血rou模糊的人，奄奄一息的人，我想去救他们，但手向前一伸，他们就越来越远，越来越远……现在没有逃离的南京的人民，他们在面临着什么？ 这一夜过得很难受，忽然，一缕阳光顺着地道出口照了进来，是天亮了。我艰难的睁开双眼，闭上，睁开，是现实！我的面前不是死人，是活人，小佛站在我面前，他换了一身行装，“快起来吧，把鬼子皮脱了，换上这身儿。”小佛伸手递给我一套行装，是一套麻布衣服，“别不情愿，只有这个。”小佛说道。我换上了行装，是有些不适应，但比鬼子皮强太多了！“带上枪，咱们走！”我背起那两只长枪，向出口走去！ 我顺着短梯爬出了地道，“真不容易啊，整整走了一天，可算是到头了！”我感叹道。小佛随即也爬了出来，“可算出来了。哈！”我伸了个懒腰，缓解了一下疲惫的身体，瞭望四周，有些不对，四处都是乱石，枯树，道路凹凸不平，山峰此起彼伏，我疑惑地问道：“这是哪儿？”“青龙山！”我一惊，不禁惊叹：“合着走了那么半天，走到了南京城的前面，这可是前线啊，说不好会有日军呢！顺带问一句，你是不是在地道里带错路了？”小佛很平静的说，“不错，就是青龙山，我有能力把你从南京带出来，也有能力把你从这荒山中带出去，信不信我？”小佛拍了拍胸脯，我握紧了双拳，不是要揍他，只是轻轻碰了一下他的肩膀，“我信你！”我们两个人找了些枯枝烂叶，将地道口盖了起来。随即小佛便走在了前面，我跟了上去，我们迈着坚定的步伐！“哗啦啦！哗啦啦！”我俩走了一会儿，便听到了流水声，清脆而动听，小佛一乐，冲我说：“这一块儿的山涧水流动性大，没有结冰。没准儿能搞到鱼。”“我可不下水，这大冬天的！”我说，“哪儿那么多废话？弄到鱼，你不也得吃吗？”我俩向声源处跑去，跑了一会儿，小佛突然一停，俯在了地上，“有人！”他轻声说道。我也是一惊，随即也俯到了地上，我透过枯丛的缝隙，看向前方——有一个人在溪边洗脸。没一会儿，那个人便站了起来，看清了！此人身着一身中山装，手提一个黑皮行李箱，颇具富商的气质，再加上此人浓眉大眼，一头乌黑短发，身材饱满，一看就是一个有钱人。小佛心中很是波动，悄悄地对我说，“你在这别动，我去劫他。”我想拉住小佛，却没拉住，他俯身前进，步率极快，凭借枯草枯丛的遮蔽，他很快便和那人近在咫尺，好家伙，不当传信兵，真是亏了他了。那位商人拍了拍身上的泥土，准备动身，刚一回神，一个黑影窜了出来，小佛用膝盖顶着他的肚子，双手往下一扣，那人便被撂倒了，行李箱从他手中脱落，那人吓得直喘粗气儿，脸色铁青。我猜测他肯定在想，真吓人，荒山里遇见野鬼了。小佛见他没有反抗，便松开了他，拾起了地上的行李箱，一打开，小佛一脸沮丧——不是大洋，不是法币，只有几件破衣服。小佛向远处的我挥手示意，我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土，向着他们跑去。小佛与那人对视了一会儿，很是恼火！问：“那么两件破衣服，你装里面干啥，糊弄人呢？”那人还没有缓过神来，等我也下来了，他才开口，“这两位仁兄，我身上一分钱也没有，只有这几件破衣服，你们可别灭我口啊！”小佛道：“没钱，你还好意思穿中山装，你骗鬼呢？”“唉！”那商人长叹一声，“两位仁兄，我名为杨金成，淞沪会战的时候，国民政府组织我们搬迁，我没有搬，当时的我也真是无知，我以为日军不能把我们的家业怎么样，那只是军人之间的战争，没成想那群畜牲，唉！我随着溃军一路北下，眼看快到了南京，结果日军的飞机又来轰炸了，我莫名其妙的钻进了这破山林子，刚开始还有两个国军弟兄跟着，后来他俩为了掩护我，也……”话还没说完，这大兄弟便哽咽起来，小佛捶了他一拳，“男儿有泪不轻弹，憋回去！我们哥俩也是九死一生，从南京城逃出来的，咱们彼此彼此。”金成一惊，“什么！南京沦陷了！”我俩点了点头，“那你们为什么会来青龙山呢？”小佛示意我不要多言，说：“咱们三个在这遇见了就是缘分，别问那么多了！”直到后来我也忘不了这段荒山中度过的日子，三个同命相怜的中国人，在这荒山之中游荡！ “咕噜噜。”不知道谁的肚子又响了起来，金成问道：“有吃的没？”我俩摇头，“不过一会儿就有了。”小佛自信的说。小佛从兜里掏出一把匕首，一脸坏笑，金成一颤，“又不是扎你，你慌什么？”小佛行动了起来，他在荒山中搜寻到了一根较直的长树杆，又瞅了瞅金成的行李箱，问道：“你那些破衣服没有用了吧！麻烦你把找一件最破的撕成条，我有用！”金成非常的配合，因为他已经饿到了一定的程度！小佛将匕首用布条固定在了树杆上，没一会儿一把简易的长矛成型了！我突然问道：“有枪，枪上还有刺刀，你为啥不用，还做个长矛？”小佛道：“这枪能保命，金贵的很，不能糟蹋！”说罢他便踏入山涧水中，发出一阵阵惨叫，“真是凉啊，呜哈哈。”他在石头缝中搜寻，手起矛落，长矛出水，没有！白高兴一场！小佛很是不耐烦的说，“一个大少爷，一个大商人，就在这看着我这个仆人干活？”为了吃，我俩也豁出去了，俗话说得好，“人多力量大，众人拾柴火焰高。”我们两个找到二条木头枝，硬着头皮踏入了水中，用木枝拍打着水面，将鱼往小佛的方向引，没一会儿，四条生鱼便躺在了我们面前，我们眼巴巴的看着，“对了，火柴蜡烛呢？”小佛冲我伸手，我摸了摸头，“说话呀！”小佛喊道。“扔了，没有带着。”我说道。小佛气不打一处来，气愤地说道：“你这个废物，真让人生气。”一边的金成不知道在兜中摸索着什么，没一会儿，他掏出了一个铁制的打火机，小佛冲他乐，他冲我乐，我冲小佛乐，笑声交织在一起，这也算是绝境之中久违的欢笑了！“咔巴巴！嗞！”火舌舔着木枝上的生鱼，一股鲜香的气息传入我们鼻中，等到鱼已经七分熟时，我们便忍不住了，开始贪婪的啃食，没一会儿就只剩下三架鱼骨，这时，还剩一条，我们谁都没有先下手，都在保持着最后一丝丝的绅士风度。小佛开口了，他打破了僵局，“看在我刚才把你按倒在地的份上，成子，你吃了吧。”我也点了点头，金成没有言语，拿起了烤鱼，慢慢的吃了起来，第四架鱼骨诞生了，一点rou沫都没有剩下，我们都抚了抚肚子，假装吃的很饱的样子……过了一会儿，小佛道：“我们不能在这干等，且行且看，说不定还能遇见什么活物。”说罢，我扛上二支长枪，小佛拿起他做的长矛，金成拾起他放在地上的行李箱，我们三人再次踏上了寻求生机的征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