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睡过了

    “秦总。”白鹭的声音微不可闻，低着头不敢向前看。

    “过来，帮我个忙。”秦嶵的声音从地上的一摞摞文件里传来。

    白鹭犹豫了几秒，才挪步过去查看。黑色的西装外套搭在椅背上，秦嶵挽起了白衬衫的袖口，松了领带，蹲在十几摞文件中间，低着头翻找着什么，她没有走近，手足无措地站在旁边沉默。

    “你站那么远干什么，过来。”秦嶵抬头示意白鹭，让她蹲在身边。

    “秦总，我……”超乎社交距离的邀请，白鹭本能地拒绝着，耳根红到了脖颈。

    “帮我找一份五年前的合同，一个盛景写字楼玻璃幕墙分包合同，我记得放在这里，电脑里也没有，怎么找都找不着，见了鬼了。”秦嶵侧着脸朝白鹭笑了下，两条剑眉下，一双桃花眼眯成了好看的弧度，与那一口白花花的牙齿相得映彰，这样亲密的对视让白鹭很不习惯，立刻将头垂了下去。

    白鹭小声嘟囔道：“秦总，商务助理真的不适合我，我和陌生人说话舌头都打结。预算员挺好的，不用怎么和人打交道，比较适合我。您看——”

    秦嶵微微侧身，审视着那张羞涩稚气的脸，笑着说：“你看看你，和五年前一个样，明明长得挺好看，非得架着一副老学究的眼镜，要多别扭有多别扭。”说着右手轻轻摘掉白鹭的粗框眼镜，果然，后面藏着一张秀气的脸，水汪汪的眼睛下，唇红齿白，算不上美艳，但也清纯可爱。

    失去眼镜的白鹭，瞪大了眼睛，眼神却有些涣散。纤细的右手朝秦嶵的方向空划了两下，有些焦急地说：“秦总，麻烦把眼镜还给我，没有眼镜我现在和瞎了差不多。”

    秦嶵盯着白鹭认真严肃的眼神，将眼镜塞回了白鹭手上，疑惑道：“我记得你上高三的时候也就两三百度，现在这镜片和酒瓶底似的，怎么搞得？唉，算了，你快帮我找找合同。”

    三个小时过去了，白鹭终于在数不清的合同中找到了一份与盛景的合同，薄薄的两页纸上有些不明液体干涸的渍迹，让爱干净的白鹭嫌弃地皱起眉头。递给早已撂挑子坐在沙发上抽烟的秦嶵后，看了眼手机屏幕，说道：“秦总，我可以回去了吗？”白鹭站起身，声音有些冷，与之前唯唯诺诺的样子截然不同。

    “还是你厉害，我找了这么久都不行。”秦嶵眼睛始终盯着合同，道：“你先回去吧，明天记得来这里报道，我安排你些事情。”

    “我拒绝。”白鹭毫不犹豫地说。

    “别啊，咱们也算是老熟人了，市场总监产假刚开始休，刚才你也看见了，整个市场部青黄不接，你是学设计的高材生，又懂工程管理，没人比你适合了，就当帮帮我，先试试，怎么样？”秦嶵慢慢站起身，高出白鹭一个半头，压倒性的气质加上帅哥诚恳的目光总是让人不忍拒绝。

    见白鹭犹豫着没有说话，秦嶵上前一步靠近白鹭的脸亲热地说道：“怎么说咱俩也是睡过一夜的人了，怎么还拒绝我呢？”

    温热的气息拂过白鹭的耳朵，整张脸涨得通红，空气开始升温。

    僵硬地拨开秦嶵的手，白鹭退后一步道：“秦总请不要乱说，我们没、没睡过。”

    “你不能拒绝。”秦嶵见她一脸惊恐，便没有继续逗她。将手袖拉了下来，严肃道：“这堆东西是云霄历年来签署的重要合同、和结算资料，属于公司绝密，若是我的商务助理查阅了，就是资料学习，要是外人查看了，就是商业机密泄露了。说句不谦虚的话，以云霄现在的影响力，在这个圈子想混下去，难。”

    “是你让我看的！我不想……”白鹭据理力争道。

    秦嶵顺手指了指花瓶的位置，道：“那里的摄像头可是只能拍到你哦。”

    白鹭咬着牙道了句：“你真行”，狠狠瞪了秦嶵一眼便三步并作两步怒气冲冲地跑了出去。

    “唉。”秦嶵叹了口气，自言自语道：“哪个老板像我这样，提拔个员工还得威逼利诱连哄带骗的？”摇摇头转身继续将自己埋进海量的文件中去了，花瓶后边空无一物，哪有什么摄像头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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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月的天阴晴不定，早上还是旭日东升，朝霞万里，转眼间却是乌云密布，暴雨倾盆。

    白鹭一大早跑去人事部签订了新的劳动合同，薪资的部分是空白的，这让她心里隐隐有些不安。遇到工程管理部的旧同事，都在皮笑rou不笑地祝贺她平步青云，希望白助理以后多加关照，这种虚伪客套让她更加焦虑了。

    “陈秘书。我有个事情想请教下您。”白鹭走到正在冲泡咖啡的陈茉旁边，礼貌地问道。

    “都是一个部门的了，以后和她们一样叫我陈jiejie就行了。说吧，什么事？”陈茉微笑着看了她一眼，便专心地搅拌着咖啡，盯着泡沫的旋转。心道这个女孩天生有种亲和力，总会让人忍不住想接近。

    白鹭轻声问道：“陈jiejie，我这个岗位的工资是多少啊？”

    “嗯？昨天秦总没和你说吗？”陈茉放下咖啡，转头望着他：“助理类的工资都是秦总亲自定的，之前也没有这个岗——”

    “小茉茉，也给我沏杯咖啡，不要糖不要奶，要斋的。”秦嶵的声音突然出现在二人身后，打断了陈茉的话，不等她回答便拉着白鹭的手腕风一样地拉着她进了总裁办公室。

    “坐。”秦嶵眼神示意白鹭坐在他的对面。

    “昨天你走的匆忙，本想和你吃个宵夜慢慢聊薪资的事，那现在就和你谈谈。”秦嶵平整的黑色西装包裹着扎实的身材，衬衫的第二枚扣子显然承受了不小的压力，好像随时就要崩开。

    谁要和你吃饭啊……白鹭心里翻白眼，表面上却乖巧地点点头，毕竟这是她此刻最关心的问题，昨日走的匆忙，没问薪资这件事害得她一晚都睡不安稳。

    “我去问了财务，你之前的薪资是税前六千八，我给你凑个吉祥数吧，六千八百八，税后的，怎么样？”秦嶵诚恳的目光在白鹭眼里只有闪烁着jian商的余晖。

    “我辞职。”白鹭起身要走，又被秦嶵的笑声拉了回来。

    “小鹭鹭，我开玩笑的，你怎么能当真呢？”秦嶵坏笑着道：“你还是像以前那么死板，成年人的世界可不是只有假正经哦！”

    这个称谓让白鹭非常不适，咬了咬牙，回应道：“秦总，工作时间麻烦您称呼我白鹭，请您公私分明。”

    秦嶵挑了挑眉毛，说道：“公私分明？那你说说咱们私下里我该叫你什么啊？”

    看着白鹭愈加阴沉的脸，秦嶵无奈道：“怎么就这么开不起玩笑呢？助理这个位置是我最信任的人，因为受到的诱惑最多，要时刻以我的利益为行事宗旨，要时刻以我的意志为执行核心。”

    “听不懂。”白鹭道。

    “就是听话。”秦嶵直接地说道：“我不在公司时，你就是我的眼，我的心，我的嘴。帮我说我不能说的话，帮我做不能做的事，帮我处理一切需要。”

    “两万。”白鹭斩钉截铁地说。

    “市场价可没这么贵的零经验商务助理。”秦嶵点起一根烟道。

    烟味引起了白鹭剧烈的咳嗽，呛得她脸色有些红晕，哑着嗓子道：“这是包含应酬的市场价，一分都不能少。”

    “成交。”秦嶵望着白鹭有些好笑：“看你这细胳膊细腿的，能有多少酒量啊，正好下个月要招待盛景的曹二少，顺便试试你酒量深浅。”

    “那我现在要做什么？”白鹭问。

    “那堆东西，给我背熟，两周后我choucha。”秦嶵掐着烟的手指了指桌面上如山的纸堆，又看了眼手机，将烟捻灭，道：“你就在这里背，我有事出去下。”

    秦嶵走了，留下发呆的白鹭。

    “不要你离开，回忆划不开，欠你的宠爱，我在等待重来——”

    周先生的《花海》已成为白鹭有手机以来一直沿用的铃声，尽管手机早已不是滑盖机，这首歌一直没有变过。

    “喂，妈，怎么这个时候打来了？”白鹭捂着嘴小声问道：“又不舒服了吗？”

    一个温柔的女人声音响起：“傻孩子，妈没事，就想问问你工作怎么样，同事好相处吗？老板待你好不好啊？”

    “都挺好的。他们很照顾我，老板也对我特别好。刚才还说非要给我涨工资呢。”白鹭小声道。

    “那就好，那就好。对了，我听你李婶说大城市上班容易被大老板潜规则什么的，你可千万不能做那种事啊，知道吗？”白鹭母亲继续说道：“娘穷是穷，可也不能让你走了错路，你得好好做事，好好做人啊。”

    “妈我知道了，我不会的，我老板人很好，身边又美女如云，我这么丑，不会被潜规则的，放心吧。”白鹭赶紧转移话题问：“上次我买的药你吃了吗？我托邻居爸妈从美国寄过来的，有效果吗？”

    “挺好的，吃完人也精神了一点，不过太贵就不要买，自己吃点好的，买几件衣裳，我打听了你那家公司是个大公司，可要穿得体一点，别给你老板丢了人啊！”白鹭mama念叨着对孩子的挂念，没有看到白鹭红着的眼睛逐渐湿润。

    眼泪就要滴落的那一刻，白鹭说了句：“妈我要工作了，晚点打给你。”即刻挂掉了电话。

    白鹭的泪水止不住地向外涌出，毕业一年了，去年过年的时候，她为了三倍的工资，在公司生生熬了七天七夜。上大学就没怎么回过家，不间断的兼职填满了自己的生活，无缝连接的日子让她不可以去想家。

    空荡荡的办公室里只有她一个人，白鹭站起身走到秦嶵背后的展示架边，整齐的书籍中露出了白色的一角，似乎是一张照片，她轻轻拽了出来，那是一张三人的合照。

    秦嶵站在中间，她与mama站在两侧，秦嶵与mama笑容灿烂，唯独白鹭眼神不屑，一脸桀骜，五年了，一切都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