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心理交锋
贺铁铸并没有显得过分激动,只是一点点将掌中墨渍擦掉,平静道: “如此一来,当年他主动登门,将拆分出来的万里镖局落户杓山,作为嫡亲爷爷,不给已到适婚年龄的亲孙女郭百灵在赤矶城找个婆家,反而允其随兄长一起来这穷乡僻壤也都有了更合理的解释。 只可惜,他没料到我是个脑子不开窍的,哪怕近些年幺姐几次真心劝我纳了郭百灵,我都没有同意。 他同样没有料到,我手里也有一枚剑丸。” 他看向刘善长,“刘叔,若我手里没有剑丸,按照正常局面推演,我现在是个什么处境?” “视铁血盟为死仇,却势单力孤,难有作为。” 一方面,铁血盟将对贺铁铸一系做彻底的摊牌,顾沉舟等人的想法,是一定要赶在仙长莅临之前将贺铁铸的势头打落下去,使其不得专美于仙长眼前,所以,会越来越咄咄逼人,直至将贺铁铸一系从杓山体系彻底清理出去; 另一方面,铁血盟大概率还是杀妻杀子杀女的凶手。 在这种局面下,面对剑丸在手,有着再世剑圣名号的顾沉舟,面对拥有七位绝顶武者的铁血盟,贺铁铸能做什么? 便是真的发了狂冲上去想要拼个鱼死网破,最终也只会落个“鱼死”,网却丝毫无恙的结局。 “这时候,郭天雄以同样受害者家属的身份出现,是不是很合理?”贺铁铸问。 “非常合理。”刘善长点头。 万里镖局本就是从天雄镖局分出来的,且总镖头郭万里乃是其嫡孙,郭万里和万里镖局精锐尽数罹难,郭天雄在这个时机冒头完全合情合理,他若不出面,那才叫反常。 且于彼时已经陷入绝境的贺铁铸而言,郭天雄越是表现得悲痛欲绝,一副要与铁血盟死磕到底的态度,贺铁铸会很自然的生出一种同病相怜的亲近感。 且,郭天雄的出现本身,对势单力孤的贺铁铸而言,不啻于绝境之中忽然出现的意外援手,不仅会紧紧抓住,以贺铁铸一贯以来的表现,郭天雄将迅速被接纳和信任。 “这个时候,万里镖局精锐尽丧,郭天雄不忍见其败落,再从天雄镖局抽调大量精锐,甚至他本人也拖着年迈之躯来杓山集坐镇,主持大局,誓要与铁血盟死磕到底,合不合理?”贺铁铸道。八壹中文网 “非常合理。”刘善长再次点头。 “我会是什么态度?” “当然是绝对支持,甚至他只需要稍微透露点口风,你就会竭力促成此事。” “哪怕有他加入,二对七,还有个强得不讲道理的再世剑圣,咱们依然是绝对弱势的一方。 但郭天雄最大的能耐是交游广阔,黑白两道朋友都很多,以其手段,这些年在赤矶城深耕,这个优势相较于曾经还只是一个镖局掌舵人的时期,必然更加可观。 为了报仇,广发英雄帖,发动所有关系和人脉,促成各路强者围攻铁血盟的局面,合不合理?” “非常合理。”刘善长点头:“虽然事情闹得有点大,但一位老人痛失至亲,还是最被看好的未来接班人,为此做些疯狂事所有人都能理解。” “能做到吗?”贺铁铸问。 “铁血盟霸道凶横的行事作风早就为人所诟病,单是杓山集内,盼着铁血盟遭横祸的武者都一抓一大把。 杓山集这些年的发展有目共睹,眼馋者越来越多,若非有铁血盟这头凶虎在,来此发财的武者远比现在多。 郭天雄只要能在前期把声势造起来,内外同时发力,很容易就形成举世声讨铁血盟的大势。” “那还真是一场武林盛事。”贺铁铸为这场根本没有发生、也不可能再发生,只是存在于两人口头推演下的“武林盛事”而赞叹。 “面对这种局面,只要铁血盟还没有彻底疯狂,便是顾沉舟有剑丸之助,也只能妥协退让,哪怕是最差的情况,这个‘反铁血联盟’至少也能攫取杓山集六七成的利益。” 刘善长默然点头。 至于彼时贺铁铸会处在一个什么位置,只要不乱来,分碗汤喝,分口rou吃还是能做到的。 “可惜,我有剑丸。这一切算计,全都落空了。” 贺铁铸看向刘善长,再问:“刘叔,我那天以剑丸破局,斩杀顾沉舟,收编铁血盟,改组杓山集的消息现在应该已经传到赤矶城了……若是郭天雄一直在暗中窥视,那么在更早以前他应该已经收到消息,你觉得他现在会是个什么心情?” 刘善长微微闭眼,尝试着将自己代入到郭天雄的处境中去,缓缓开口。 “计划失败的失落不满都在其次,他现在最强的情绪应该是担心。 担心我们根据蛛丝马迹的线索把他挖出来!” “是啊,以他的心智,谨慎和小心,有这担心非常正常。”贺铁铸点头。 却忽然话锋一转,问:“我潜去赤矶城直接将郭天雄杀了,如何?” 一直镇定应对的刘善长忽然骇然色变,慌忙道:“万万不可!” “且不说现在郭天雄很可能暗中关注着你的一举一动,你想杀他这事,只要被他窥出端倪,你连他影子都摸不到,怎么杀人? 而且,便是你很顺利的将他杀了,你也绝对活不了! 赤矶城废营改城,从无法之地变为有法之地,乃是大中书院仙长直接促成的样板工程。
要想在赤矶城杀死郭天雄,有且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拿出如山铁证将郭天雄明正典刑。 可是,我们将凶手锁定为郭天雄,完全是自由心证,落在实处的证据,一个都没有。 这种局面下你在赤矶城杀死郭天雄,就是在公然的打赤矶城的脸,彼时被明正典刑的就是你!” 说到这里,刘善长看向贺铁铸的目光变得复杂无比,只听他开口道: “柱子,我能理解你现在的心情,但你若真要这么做,我第一个坚决反对,必要时,我甚至不介意直接给郭天雄传讯,让他提前躲起来。 你应该知道,你杀郭天雄的机会有且仅有一次,若你明确暴露了对他的杀意却又徒劳无功,那么,在他老死之前,你连他的影子都摸不到!” 贺铁铸沉默,许久之后,才缓缓道: “所以,要想杀他,得先把他钓出来。 而要把他钓出来,得先让他相信,我对他没有丝毫怀疑。” 刘善长听着贺铁铸的分析,眉头也深深的皱了起来,缓缓摇头道: “要做到这点很难,以他的机敏狡诈,只要被他嗅出丝毫不妥,就一定不会出来。 现在距离郭万里等人死亡也已经过了十几天,时间已经非常微妙了,无论是我们,还是郭天雄那边,都必须就此做出及时且正确的反应,我们要表现出恰当的义愤填膺和同仇敌忾,同时还要找个足够有说服力的理由打消郭天雄的疑虑; 而郭天雄那边也得做出一个正常长辈乍闻噩耗后该有的反应,不能出现失水准的破绽。 这……我真想不出一个够稳妥的法子。” 这就像是一场戏。 一方“我知道你是凶手,但我不能让你知道我知道你是凶手”,另一方“我知道自己是凶手,但我得装作自己对这一切浑然不知,且时刻盯紧对方反应,若对方有丝毫迹象不合常理,那很可能我就已经暴露了”。 在这场博弈中,他们并不比郭天雄更高一层,只要他们做出的任何一件应对不符合他们贴在明面上的“设定”,那就将功亏一篑。 机会,有且仅有一次。 而且,时间一定不能拖,必须尽快。 不然,他们这边若是等到三五个月后才慢吞吞拿出个合情合理的理由来,那这行为本身就是最大的不合情理。 刘善长正为此苦恼着,贺铁铸沉声道:“我却有个办法。” “什么办法?”刘善长问。 “娶郭百灵,吞万里镖局。”贺铁铸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