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无回谷 (三十一)
纪茗昭带着徐广白越过那两名兵士,顺着主街便进了市集。 启兽镇占地面积堪比一个县,其中常住人口一万余人,靠山吃山,靠水吃水,靠不净地吃不净地,这里家家户户以打猎为生,为了突出当地旅游特色,打响地方品牌,在一众游猎圣地中脱颖而出,这里的人皆穿的是兽皮制作的衣物,食的是兽rou,家家户户卖捕兽用品,就连打猎猎到的妖丹也有专门的交易所,从捕猎到加工再到交易一条龙服务,争取给每一个来此游玩的狩猎者帝王般地服务。 启兽镇到底是靠近兽群聚集地,镇中光围墙就有五米高,就是为了防范从不净地中跑出来的兽群,出入口就只有被官兵把守的前后两个镇门。 也许是玄天尊者算好了,三天前,丹国太后最宠爱的小儿子福王便来此地春季围猎了。 春季,是动物繁衍生息的季节,是万物躁动的季节,是雄性们为了找对象你死我活的季节,是再资深的猎人也不会在这个时候进不净地送死的季节。 也是在这个季节,为了挑战自我的福王来了。 往年福王都是选的秋季狩猎,秋季秋高气爽,动物们都在忙着屯膘过冬,又肥美又好抓,今年也不知道抽了什么风,非要选在春季来此,福王的随侍劝说得嘴皮子都磨破了三层,也不见这小祖宗有丝毫动摇,非要挑战挑战春季雄性的兽角有多锋利。 整个启兽镇中的街道为了迎接这个惹不得也碰不得的小祖宗,从上个月起便进行了路面清查,平日里街上摆摊的,不给摆了,平日里街上吆喝的,不给喊了,为了方便福王当街跑马,街面上的店铺超出街面的部分通通收回铺子里,店内皆收拾整齐,桌椅擦得离着五米远都能看见反光。 “怎么连个路边摊都没有。”然而纪茗昭和徐广白并不知道福王即将到来,见到街面上空得能跑马心中无尽的遗憾,街上的路边摊才是一座城的精髓,没有路边摊的就像是吃烤鸭不吃皮,吃大煎饼不加葱。 “嗯,”徐广白应付地答道,他早年在街边乞讨时,一旦讨不到吃的就是靠街边小摊的泔水过活,那混着馊水、腐烂食物的味道在纪茗昭提起时好像又开始在嘴里蔓延,便连忙转移了话题,指向街角一处人群聚集处,“你看那边。” 纪茗昭顺着徐广白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见前方街角站满了人,这些人围着墙上张贴的纸张指指点点,似乎在商讨些什么。 不一会儿,有官兵拨开拥挤的人群,搬着凳子站在凳子上,大声朝街面行走的百姓吆喝道:“都听好了!今日福王有令,现在谁能带福王进不净围场的,赏银百两!” 街面上的行人闻言纷纷驻足,围着那兵士窃窃私语,却仍是没有一个敢上前。 那兵士皱着眉用鼻子哼出一口气:“一天!” “一天!” 人群开始sao动了,讨论的声音变得更大,兵士在高处等了一碗茶的时间,却还是没有人上来揭榜:“一百两一天都没人吗!” 这时人群中一名壮汉壮着胆子朝站在凳子上的兵士喊道:“大人,这几天兽潮您也是知道,我们都是普通人也不是修士,这上有老下有小的,能不能晚上几日,等兽潮过去,我们立马就出发,一天也不带拖的。” “就是就是,就晚上几日吧。”人群中又传出几声附和。 “拿了这个钱,你们的家人下半辈子都不用愁了,还挣什么银子,”那兵士站得高,两只眼斜着朝下俯视围成一圈的百姓,“知不知道!” 言下之意,这就是他们的买命钱。 人群再次窃窃私语了起来。 又是过了一杯茶的时间,等得站在凳子上兵士都有些不耐烦要走时,那名出声的大汉抓住了要走兵士的袖口:“大人,能先给钱吗,我跟你们走,把这钱送去我家,跟我婆娘说让她把孩子养大,要是改嫁了我做鬼也不放过她。” 那兵士不耐烦地用手挥开壮汉的手:“有什么话自己说去,你揭了榜,明日就去王爷府报道。” “哎哎,好嘞。”那壮汉毕恭毕敬地送着兵士拿着凳子离开。 那兵士一离开,壮汉立马便被周围的人群围了起来。 “宋实,你就这么去送死,你死了你娘子花着你的买命钱逍遥快活?” “就是,你这不是送死吗。” 壮汉宋实摆摆手:“我这辈子也挣不来能让她过好日子的钱,而且我不是让她不要改嫁了嘛。” “你都死了你娘子能听你的,傻不傻。” “我娘子认我做天,怎么不能听我的,我还给她留银子了呢。” 宋实跟街上的人摆摆手,转身进了巷子里。 纪茗昭看着远走的宋实,心中转了几转,此次无回谷带他们来此,纪茗昭百分之一百万的肯定一定和不净地有关,那既然她们一定要去不净地走一趟,这当世散财童子,普度万千劳苦大众的大善人王爷也要去不净地,为何不跟着这王爷一同去,还能顺便赚些银子。 “咱们也去王府吧。”纪茗昭低头对徐广白道。 “去王府干嘛?” “干嘛,挣银子啊。” “他们能看见你吗,”徐广白斜眼看向指挥棍,“就想去挣银子。” “你不是得了阴火符可现形吗,你去。”纪茗昭小算盘打得劈啪作响。 “你不是也得了阳火符,可以现身吗,”只可惜徐广白并不上当,还因为纪茗昭突然提及此事开始对纪茗昭的样貌好奇了起来,“该不会你长得青面獠牙,不愿见人吧?” 只是徐广白还太嫩,也低估了纪茗昭对激将法的承受能力:“对啊。” 徐广白一下被纪茗昭的话给噎住,半晌说不出话来,最后索性破罐破摔:“你不现身我就不去了。” 纪茗昭觉得徐广白这个死傲娇这样有意思的很,便接着逗道:“你不去就不去呗,反正这钱是要给你的,你不去亏的是你。” 徐广白顿时瞪大了眼睛:“不是你想要的吗?” 纪茗昭摸摸徐广白的脑袋:“傻孩子,别人也看不见我,我花什么钱啊。” 徐广白被纪茗昭气得你了半天,也没你出个所以然来,纪茗昭欣赏了一会儿险些被气出血色的鬼后,才慢悠悠地开口道:“这不净地我们是非去不可的,还不如顺路挣些银子。”
“为何非要去不净地?” “你觉得,以我们进入无回谷之后的遭遇来看,不进不净地的可能性有多大?” 徐广白张了张嘴,想找出些什么举证来反驳纪茗昭,但想了又想,有些悲哀的发现,他们不过是神手里随意cao纵的棋子。 神爱世人,只是不知,这所谓的世人中,包不包含他徐广白了。 纪茗昭看得出徐广白被她逗不开心了,便将手轻轻放在徐广白的头上,轻轻摸了几下想看看徐广白是何反应,还有没有补救的可能了。 只是徐广白的不开心并不是因为她,徐广白轻轻把手放在纪茗昭放在他脑袋的手上:“你说你会离开我,什么时候?” 纪茗昭仍是轻轻抚着徐广白如杂草般的发,寻思着徐广白许是又缺安全感了:“不是现在。” 不是现在就行。 “我们去王爷府吧。”徐广白道。 纪茗昭不知他为何又突然答应了,只知徐广白心思变得太快,少男的心她别猜,猜来猜去她也猜不出来。 没等纪茗昭反应过来,徐广白已是从丹田中掏出阴火符,举着阴火符就要进巷子里现身。 “先等等。”纪茗昭一把抓住徐广白。 阿古没能进镇便是因为穿得像是个小乞丐,徐广白这身也不比阿古好上多少,成条的,看不出颜色的碎布就这么随意挂在身上,干枯的发像是稻草一般被发绳简单捆在一起,远看就像是在脑袋上顶上一捆放了半个月的杂草,就这打扮上了街,怕是没有三分钟就以影响镇容镇貌的罪名扔出去了。 纪茗昭想了想,从背包里掏出自己珍藏的另一套崭新的蓝布衣放在街边的木墩上:“换上。” 徐广白看着那身蓝衣,有些莫名其妙:“为何?” “你以为阿古是怎么被扔出来的,”纪茗昭看着自家傻孩子,眼神中充满了自家的,养了这么久了就这么扔了怪可惜的慈爱,“换上。” “哦。” 待徐广白换好衣服,纪茗昭又把他杂乱的发用手简单梳了梳,离远看了看,虽然还是不太满意,但总比原先的乞丐装好些。 “现在可以了。”纪茗昭抓着徐广白的肩膀左右看了看,终于勉强点了点头。 这回应该不会被扔出去了。 徐广白穿着纪茗昭给的新衣进了巷子,从丹田中掏出阴火符,阴火符心随意动,徐广白只觉丹田一阵微凉,便感觉自己的魂体开始不断变得清晰,不断开始凝结,几息过后,徐广白的魂体便完全现了身,旁人再也看不出他和人的泣别了。 他两脚虚浮地走出巷子,许久未以的人的形态走在了街上,只是还未等他如还是人时一般胸口起伏地吸上一口空气…… “那边的乞丐!出去,谁给你进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