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风雨山神庙
太行之山何崔嵬，岩幽谷隐藏风雷。 这日，山中黑云压天，怒风如潮，眼见一场大雨便要倾盆而注，山中飞禽敛翅，走兽俯首，纷纷寻找洞xue以避风雨。 某处孤崖山洞中。 一只人形何首乌悄然探出半个脑袋，墨绿色眼眸左觑右探，甚是灵动，见四下里并无妖兽踪迹，这才收回目光，斜倚于岩壁上，长长地吐出口气。 “终于把那家伙甩脱了。” 何首乌口吐人言，暗红色小脸上露出几分拟人化神情。 俄顷，黄豆般大小的雨滴自乌云间落下，宛似在天际上织成一道珠帘。轰隆隆。天际上湛蓝色电弧闪烁，化为道道银蛇，乱舞于长空。 李京墨又朝山洞内缩了缩脑袋，呼啸劲风裹挟着雨滴，沉重击打在何首乌孱弱的身躯上。他只好将头顶暗红色的藤蔓，拼命缠在洞中突出的岩壁上，以免狂风将他卷走。 “莫非有何方神圣在此渡劫，不然怎可能引发如此煊赫天威？” 他心中发苦。 自己只怕算是历史上最倒霉的穿越者之一了吧？ 初临此间世界时，李京墨竟是游魂状态，连一具像样的rou身都没有，如无根浮萍般在天地间游走，时刻感受着灵魂力量的流逝。 半月前，好不容易于太行山中，得遇一颗约婴孩手臂长短的人形何首乌，尚未修成灵智，李京墨不得已下，只得借何首乌身躯暂且寄居。 谁知，尚未得几日安稳。 那人形何首乌本是草木之灵，如今又有李京墨灵魂寄居，可吐人言、通人事，远近大小妖兽俱以为何首乌得道成精，食之可延年益寿、增强修为，故招来一头虎精大妖追杀，一路逃遁至此。 “天降雷雨，路上我残留的草木精气或许会冲淡些，说不定能延缓虎妖的追踪！” 李京墨心中颇感无奈，他实在没想到这么一副身躯，竟给其带来这许多麻烦。 单是人形何首乌体内散发出的草木精气，便会引来方圆数十里妖兽的垂涎，若非那头实力强横的虎妖山君在后虎视眈眈，妖兽不敢与其争食，李京墨甚至逃不到这里。 正当李京墨踌躇下一步打算时，忽听不远处山林间，传出一声穿金裂石般的巨响。 “吼！！！” 霎时间，整座孤崖地动山摇，崖顶岩石簌簌而落，山林中飞沙走石，参天巨木倒拔而起，漫天雨幕中，一道宛如实质的声浪激荡开来，裹挟着冰冷的雨滴，噼里啪啦撞击在崖壁上，绽开绚烂雨花。 李京墨听到这宛似九霄惊雷般的虎啸，震得洞xue岩顶都颤巍巍有崩塌之势，知是那头虎妖寻不到自己踪迹，于山林中施展神通，想将自己逼出来。 “吼！吼！吼！” 不待李京墨有所反应，山林中又已接连传出三声虎吼，半空中乌云，仿佛都给双无形大手搅动翻腾，雨势更紧，附近一些路过的倒霉妖兽，甚至给虎吼声直接震散了魂魄。 李京墨只觉得头晕目眩，本就单薄孱弱的身躯，在吼声冲击下，竟不自禁的战栗虚幻，险些没将元神重新逼出体外...... “这人形何首乌的身躯虽不错，到底与人类灵魂不算契合。再这样下去，我又要成孤魂野鬼了。” 这时，何首乌手中紧握的一颗五彩晶石华光流转，宛如深夜中一粒萤火，堪堪稳住李京墨的灵魂。 那五彩石极为神异。 李京墨穿越伊始，本是虚无的灵魂状态，按理说，触不到任何有形的实物。 然而，这颗光影斑驳的五彩晶石却如一道符篆般，吸附在他的掌上，始终释放出微弱的神光。 正是依靠着那一缕神光，李京墨才能挨过起初那孤魂野鬼的日子。 至于晶石的来历名称，李京墨一概不知，只知这物乃是他穿越前得来的一件古物。幸赖此晶石庇佑，他才能多次从虎精的獠牙下，屡次逃脱性命。 “要想活下去，就千万不能晕倒！不然一觉醒来，说不定就变成老虎翔了......” 李京墨缓过神来，紧守灵台一线清明，不住提醒着自己。 倏而，山林中心处的水潭底，又响起一声怪吼。 湖上登时掀起巨浪，一道恐怖黑影在水面急速放大，一条足有数十丈长短、浑身漆黑鳞片的巨蟒破水冲出，三角形的蛇头高高扬起，猩红眼眸中闪烁着残忍杀意，额头前鳞甲破裂，一根犄角似欲冒出半截。 赫然是一条即将化蛟的巨蟒！ “是谁敢在本尊的地盘上无礼，莫非是活得不耐烦了么？” 黑蟒盯着山林中兀自狂吼不止的虎妖，厉声喝道。山中大妖，往往领地泾渭分明，一般不会轻易越界挑衅。 但虎号山君，本就是山中的霸主，经黑蟒如此无礼的喝问，顿时大怒。如山峦般雄壮的身躯人立而起，口中再度发出雷霆之吼，两只虎爪重重击打在地上，登时裂开数道纵横蜿蜒的沟壑。 “本尊的事，尔等少插手。莫要以为蜕了层皮，尔便真是蛟龙了！赖皮蛇。” 黑蟒闻言大怒，身躯一拧便朝虎妖爬去。虎妖自不甘示弱，两头山林大妖飞速靠近，瞬息间，已鏖斗在一起。 虎妖纵扑掀剪，怪蟒翻腾缠咬。 方圆数百里间，磅礴威势将周围一切都掀得天翻地覆，李京墨目瞪口呆地瞧着越斗越近的战团，生恐被两只大妖的战斗余波殃及，连忙从栖身的山洞中跃出。 甩开两条小短腿，没命朝着山林深处狂奔。 “啊？已开灵智的人形何首乌，吃掉它，说不定俺立时就能脱胎换骨，化作蛟龙！” 瞧见飞速奔逃的何首乌，两只大妖不约而同地停手罢斗，恶狠狠地对视一眼，旋即朝李京墨奔逃的方向疾追而去。 “卧槽！” 忍不住一声国粹出口。 李京墨只觉得身后风声飒然，虎妖穿山破林，跋山涉水，丝毫不见半分阻碍，黑蟒则钻入地中，宛如一道地龙般蜿蜒盘旋，不多时，已拉近不少距离。 李京墨甚至能感受到虎妖鼻间传来的厚重气息，以及脚底下泥土的不住涌动。 忽然，虎妖后蹄猛一发力，地上登时陷出两只巨坑，虎妖如小山般的身躯朝前跃扑，拳携劲风，势大力沉，眨眼间已赶到李京墨身后，排山倒海般的力道涌出。 李京墨手中五彩石青光微闪。 重若千钧的力道宛如泥牛入海，反倒让何首乌瘦弱身躯借力飞出近千丈。虎妖愤然发出一声怒吼，这种情况已发生数次，每次虎妖分明感觉能一拳把李京墨打死，却都如打在棉花上无处着力，反令其借势逃出一大截。 “哼！蠢虎，净会添乱。” 刚从地底探出头的黑蟒不失时机地冷嘲一句，不待虎妖有所反应，身躯一扭又已钻入地底，仍在李京墨身后穷追不舍。 李京墨强忍住浑身犹如散架般的疼痛，每次五彩石助自己硬接下虎妖一拳，他就能明显感受到体内草木精华的流逝，身躯也愈发孱弱。 “不行了，我快不行了......再这样下去，我迟早得被两只大妖吃下去，说不定还是一妖一半，死无全尸。” 忽然，前方山林掠过，却是豁然开朗。山谷中，一座破庙，出现在李京墨的眼前。 那破庙依山而建，因年久失修，不堪风雨，庙宇多已倒塌，仅余庙宇门楣屹立，也不知其中供奉的是何方神灵。 李京墨知道，这世界既有妖怪存在，自然也会有神灵。眼下自己灵魂借何首乌身躯，吐人言、通人事，该算是妖怪中的一种。遇见神仙庙宇，本该避之不及才对。 奈何身后两只大妖追得甚紧，他实在已无路可逃，索性只得赌一把，就算触怒庙中神灵，也比当两只大妖的口粮要好啊。 迈开两条小短腿，李京墨飞奔入神庙中，想要寻地方躲避。 进入庙宇中，目光在破庙间一扫，只见墙垣颓败，杂草丛生，门楣坍塌，屋宇破漏，唯独正殿中一尊泥胎彩塑的神像还算完整，虽神像表面的彩漆描妆早已剥落，头结蛛网，通体蒙尘，但仍巍然耸立，形态上也与人类一般无二，姿态从容。 他对此间神怪并无了解，也不认得神像究竟是何人。 但见两只大妖仍在庙宇外盘桓，尤其那山君虎视眈眈，不住于门外嘶吼，想将自己逼出庙宇。 生恐它按捺不住兽性，冲将进来，自己难免葬身虎腹，忽而心生一计。 “倒不如舍了何首乌的躯壳，暂时寄身于神像中。到时纵然虎妖冲进来，吃了何首乌，自己也算活了下来。” 至于前世志怪小说中记载，窃居神灵法身，乃是犯天条的大罪。 李京墨眼下却也顾不得这许多，方才他被迫躲入庙宇中，量其草木精怪之身，进入庇护一方的神祇庙宇时，却连半分神威都未曾察觉。 想来若非此处山高地远，并无真正神灵庇佑，便是另有些变故，导致庙宇如此破败。 “神灵在上，凡人李京墨谨禀。在下无意冒渎神威，实因迫于自保，不得己才窃居神像。若有冒犯处，上神就摇摇头，李某纵魂飞魄散于此，决不再生此念！” 语毕，朝着庙中神像又是一拜。 抬头看时。 但见神像凛然不动，在这漫天雷雨中，竟好似中流砥柱般，镇压着这一方清净地。 “多谢神灵庇佑遮蔽之恩，李某纵坠轮回，也永世不敢忘。” 说着，耳边再度有虎吼声传来，李京墨这次索性不再抵挡，反倒顺势将魂魄从何首乌体内抽离。 灵魂一旦暴露于雷雨，李京墨只觉遍体生寒，仿佛稍被寒风一吹，便会彻底消散。 幸而，那颗五彩晶石仍攥在李京墨手中，护着他灵魂不散，不再犹豫，李京墨化作一缕青烟，缓缓没入泥塑神像中。 甫一进入，李京墨顿感来到一处温暖而舒适的空间中，魂魄竟似比人形何首乌更加契合。 那颗五彩晶石，亦镶嵌在神像掐动法决的右手中。有神像栖身后，纵虎吼如雷音滚滚，李京墨却再无那种魂魄震荡之感。 美中不足者，神像终是泥塑木雕，身躯与四肢皆无法移动，但想来只消神像没给两只大妖正面击碎，料来能安然度过此番劫数。 神庙外，黑蟒与虎妖俱都顿住身形，在庙门前不远处踌躇。 “那株何首乌，逃进了府君庙中。” 黑蟒森寒的语声响起。 虎妖冷哼一声，冷邃眸子盯着那座破败不堪的庙宇，沉声说道：“府君有近五百年未曾露过面了，我看多半是庙宇年久失修，人迹罕至，断了香火气运。说不定，庙中的大人物已经死了......” “那你就进去瞧瞧呗。”黑蟒淡然道。 虎妖默然半晌，“试试便试试，那颗小何首乌都能进去，本尊难道还会惧怕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