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二者初见

    襄阳城内，一片热闹景象。

    家家户户挂上了新符，神荼与郁垒二神，一者威严一者闲适，各立门之两旁，带着百姓们平凡的念想，守护着其家一年的安宁和健康。

    街上不时地有爆竹声响，三两孩童将那竹节点燃，随之捂住耳朵，跑至暗处，听着间或夹杂着些许喝骂之音的噼啪作响，他们嘿嘿直乐，好似全然忘记了刚刚挨过的那顿胖揍。

    道旁琳琅满目，或普通或新奇的商品一眼望不到头，若是有人看上了某件商品，那一定会有讨价还价之声响起，只是没了往日里的剑拔弩张。

    有书生儒士穿着宽袍大袖走街串巷，手中还有那鹅毛羽扇不时地摇曳，仿佛感受不到这冬日里的严寒。

    也有那二八俏佳人粉妆淡抹，身旁还有手提糕点的侍女跟随，有时看到了热闹景象不免停下脚步，掩口轻笑，那笑声好似魔咒一般扰动着过路书生的心弦。

    掀开帘门，看着路上的一切，刘琦不禁心生满足之感，这也有他的功劳。

    今日，提着祭品，他再次来到了刘表墓前。

    新年已至，却再没了团圆。

    蔡夫人恨他，刘琮惧他，只有年岁稍小的刘修还勉强亲热几分，但随着他身上威仪越发的浓烈，也不愿再靠近他。

    他渐渐成为了孤家寡人。

    孤独吗？或许吧，对于这个世界来说，也许他本就孤独。

    过往的观点在一遍遍地冲刷之下变得支离破碎，如果他没有托生在山阳刘氏之族，也许他早就已经死在了无人问津的角落，任由尸体在风吹日晒之间腐烂。

    或许，也等不到那个时候，便进入了不知是人还是畜的肚皮。

    所以，他很感激刘表养育了他，不仅保证了他的温饱，也让他读书识字，给了他上升的阶梯。

    汉室宗亲的身份对于他这种有心争霸之人，实在是锦上添花之举，可谓正义。

    看着这高高的坟茔，挺立的墓碑，他的良心又一次地被撕碎，丢弃在了那不可视的深渊。

    ……

    将军府，正堂之内。

    刘琦召集了诸多属吏，盘点过往一年的政绩得失，有嘉奖之辈，也有贬谪之徒。

    事毕，又讨论了新年之安排，尤其是春耕事宜。

    今年是荆州实行屯田的第一年，他们需得拿个章程，定下方案，无论是耕牛农具，还是收成分摊。

    又两日，祭社神，拜祖先，演傩戏，分祭rou，普天同庆。

    将军府也开始了闭门封印，府中属吏亦是尽皆休沐，忙碌了一年的他们终于可以好好休息一下，陪陪家人，走亲访友，随便也看看他们治下民众的人生百态。

    欢声笑语间，有人相约酒楼一聚，有人勾肩搭背流窜街市，有人细条慢理论经谈义，亦有人挑眉弄目直奔勾栏。

    “将军，籍告退。”伊籍来到房中，躬身作揖。

    刘琦笑着回礼，“去吧，回去多陪陪家人，这些时日辛苦机伯矣。”

    不时地有官吏前来道别，他也都一一回礼，慰问几句。

    傍晚，再次来到了蔡夫人之院落，他欲明日前去蔡氏宅邸，是以前来相邀。

    在那双蕴藏恨意的俏丽眸子注视之下，他坦然地用过饭食，并嘱咐其保重身体。

    翌日，车驾出府，刘虎领着百多士卒护卫左右。

    蔡氏宅邸依旧堂皇，只是里面做主的人已不是往日模样。

    清查过后，一些罪责深重之人自是赴了黄泉，而一些在其看来无罪或少罪之人也重新回到了宅邸，维持着蔡氏之族的延续。

    连番的打击之下，他们再不能如往日般孤傲，渐渐学会了弯下腰身，与人为善。

    今年的宅邸也不像以往的热闹，大多数人都是避之若浼，生怕惹火烧身。

    说起来，他们的日子过得并不太好，先前的店铺生计多为他族所得，曾经侵占的土地与民众也大都或收缴或遣散。

    蔡州之中的储藏也全为将军府掠去，他们自是不敢上门讨要，只能节衣缩食，粗茶淡饭，维系着基本的温饱。

    今日，蔡氏正门却突然大开，蔡瓒领着族中子弟于门前躬身肃立，好似准备迎接着远方贵客。

    不一会儿，一辆驴车由远及近，渐渐清晰，其上坐着两人，一位妇人面容略显苍老，另一位却不过双十年华，想来应是母女。

    只见她那一双灵动的眸子正不住地四下打量，好似是有许久未曾踏入过襄阳城内。

    旁边还有一位长者策杖缓行，那一身藏青色的长袍也被浆洗地隐隐发白。

    这正是黄承彦一家，妇人乃蔡讽之女，蔡瑁长姊，育有一女，此时正值双十年华，小字月英。

    见得那人面目，蔡瓒及其身后众人忙上前拜曰：“瓒（吾等）见过黄公。”

    “茂珪何以如此生疏？”不等黄承彦回话，下得车来的妇人开口说道，语气带着埋怨。

    “长姊……”看到妇人，蔡瓒的眼角忍不住有泪珠滑落，声音也变得哽咽。

    这些时日，他的内心颇受煎熬，那些死去的族人不时地出现在他的梦中，谴责他的见死不救。

    他只能默默忍受，毕竟当初的他若能劝阻族人，又何以有今日之结果。

    上前扶起众人，妇人又道：“这些时日，苦了你等了。”

    说罢，不免白了身旁的丈夫一眼。

    黄承彦无奈苦笑，却也不敢说些什么，只能跟着附和两句。

    看着这似曾相识的一幕，刚下得车来的黄月英捂嘴偷笑，丝毫也不理会父亲横过来的眼神。

    又寒暄了几句，众人簇拥着长者一家便要入内。

    这时，耳边忽然传来马蹄声响。

    转头看去，一名骑士好似正奔着他们而来。

    待到近前，那人翻身下马，拱手道：“将军将至，诸君躬迎。”

    蔡瓒一愣，侧头看了眼黄承彦，“姊夫，这……”

    黄承彦捋了捋胡须，笑道：“即是将军到来，吾亦当亲迎。”

    很快，远处出现了刘琦车驾。

    在众人的躬迎之下，刘琦与蔡夫人各自从马车中下来。

    一番引见，互相见礼。

    刘琦忽然笑道：“此莫非黄公家之丑女乎？”

    “一句戏言，倒让将军笑话。”

    刘琦哈哈大笑，随后躬身向那女子赔罪。毕竟，当面提此言语，亦有冒犯之意。

    黄月英皱起琼鼻，冷哼了一声，两侧脸颊微微鼓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