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魍

    ——此前，在Eddie宅邸附近——

    「Killov？！」Eddie的神情有些讶异。惊喜让他面部的线条柔软了不少。

    只是大步接近的Killov神色则十分严峻。

    「Eddie，我就知道你会在这里之前的千百次，就算你受了重伤，也还是执意要到这里来把那颗种子种下。」

    Eddie和津泽都望着Killov的方向瞪大了双眼，并不太明白他在说什么。

    Maksim则握拳抵在了下颔上，思忖着开口，「我从进入内廷就觉得这里的能流很奇怪这么说，确实有人在发动着『衔时隐』，让整个内廷的时间陷入循环吗？」

    Killov转望向Maksim和Andrea的方向；随即，他也看到了守——他的表情微微变了一变。

    「你说的没错。看来你们都已经见识过承烨的『谕灵神』了。」在之前的时间循环中，Killov并没有见过Dawson手下这两名蛮荒神。他不知道他们在这里，能不能对战局产生足够的影响。

    听到Maksim和Killov的话，Eddie和津泽都不由得有些不安。

    「这是什么意思？」津泽上前了一步，有些迟疑地开了口。

    Killov转向他，接着又看了看Eddie，再望向津泽的神色稍稍缓和了下来。「虽然不知道这一次之前发生了什么津泽，你在之前的千百次时间循环中，并没有出现。」

    「什么？！」Eddie拧紧了眉心，几步走向Killov，「到底是怎么回事？」

    Killov抬起一只手示意Eddie不要着急，「津泽，给我你的右手，我从神威那里拿到了『风』的『印记』。」

    津泽双眼微微睁大了一瞬，犹豫了片刻，将右手递向了Killov。

    后者也以右手捉住了他的指尖——两只手交接的片刻间，Killov颈项的左侧和津泽的手背上，靛蓝色的微光分别以逆向和正向绘出了「风」的「印记」。

    直至Killov放开津泽的手，后者仍然疑惑不解地看着他。

    「这么说，Killov，有关这些『印记』，你想必知道些什么？」Eddie直望向兄长黑色的双瞳。

    「我会在路上一一解释。我们需要快速赶往大殿南侧——你的同伴们，会有危险。」

    ****

    「Killov殿下是说，Xerces利用『衔时隐』的力量，让内廷的时间就我们闯入直达大殿无止境地循环？」Laertes蹙眉向Killov确认自己的理解。

    「悯万象」被解决之后，几人在原地听完了Killov的解释，都颇有些震惊。

    「这似乎只是对于你们而言我是说，内廷的时间，对于我，对于Xerces，还有大多数其他神职者，事实上都在始终向未来流动着。」Killov的语速很慢，似乎一边叙述着，一边思索如何才能将事情解释清楚。

    「内廷这些树木，事实上都是神威与参吾驾驭的杂合体『谕灵神』做的好事大部分神职者也已因那失控的『谕灵神』殉职了。」

    「而这些，事实上都是在对于身处内廷的我们来说，你们的『千百次』突入的时间中发生的」

    Laertes紧皱着眉头。他环视了一下周围的几人：Ryan摸着下巴正在沉思，神情和他自己一样困惑；Claire仍旧抱着Evelyn毫无反应的身体啜泣着，似乎并不再关心周遭发生的事；Eddie与津泽则只是有些忧虑地时不时看向大殿的方向，看来他们已听过Killov的解释了；至于两个蛮荒神，则看起来有些事不关己。

    Killov的说法似乎也解释了Xerces以幻术放置了自己的「影像」，却似乎又对几人当时所在的位置了如指掌這件事。

    「殿下所说的『大多数神职者』是怎么回事？」Ryan终于开了口。

    「吟昭、参吾、神威以及这『悯万象』，即使被杀，却都在被不断复活着。」

    Laertes和Ryan皆是一怔，向Killov望去。

    「而他们的共同点就是在每一次循环中，他们都成功地杀死、或重伤了你们一行中的同伴。」

    Killov所说的事情逐渐指向了模模糊糊的真相。但是那真相之上似乎仍然蒙着一层迷雾，谁也看不清它的轮廓。

    Laertes和Ryan一时无言，只觉得不寒而慄。

    「Xerces为什么要循环这个时间段呢？」良久，Laertes终于开口问道。

    Killov还没有来得及开口，就被Eddie打断，「一直在等你问到这关键的问题——」

    「这千百遍循环之中，我们一行一直缺少一个重要的人——就是锦。」

    「那糟老头子不停地循环着时间，是因为他在等。」

    「等我们——」

    「把锦带到他身边。」

    Eddie语毕，Laertes与Ryan屏住了呼吸，转向了津泽。

    一时间，黑暗之中是令人窒息的沉默。

    大殿就在前方——

    那里是一切终结之所。

    只是这个「终结」，因等在那里的人一直因某种原因无法达到目的而无法被触及。

    围绕这「终结」的世界就这样无止境地循环着

    津泽向Laertes和Ryan的方向迈了一步，似乎想开口说什么。

    就在这时，一抹黑影贴近了他身后。

    ——一柄极细的剑，从津泽的左肋下刺了出来！

    甚至还没来得及感受到疼痛，津泽只是瞪大了双眼，诧异地低头看向自己身前。

    血正将他的红衣浸湿

    周围的几人无不错愕地看向了津泽，以及——

    握着那极细的剑的Claire！

    「这就是说如果继续循环下去的话，有可能，Evelyn就不会丢掉灵有可能我们可以救回哥哥对吗？」

    Claire啜泣着，已放开了握着剑的手。

    津泽咬牙忍着那痛楚仍旧站立着，却弯下了腰。也许是因为Claire出手时的犹豫，她并没有伤到他的要害。

    「锦——！」Eddie大步迈向津泽身边，就肩下搀起了他。

    另一面，Ryan已镇定下来，瞬移向了Claire身后一掌将她击晕。

    「我没事」津泽艰难地吐出几个字，稍稍推开了Eddie，转身看着倒在Evelyn身边的Claire。

    他的双眼震颤着，不是因为震惊、愤怒。

    而是因为同情和动摇。

    任Eddie帮自己拔出了身上的剑，津泽捂着伤口盯着Claire说道，「她说得没错」

    「也许如果我死在这里，还会有下一个轮回」

    「而那个轮回里Evelyn不会被夺去灵也许生死未卜的Vincent也不会有事」

    「可是，下一个轮回的『我』会是什么样子，会做什么选择，我怎么可能会知道——！」

    「我这个时刻的这个『我』能控制的事情就只有『现在』而已」

    「就算是自私我也不能放弃我作为『我』，唯一的机会！」

    所有人都大睁着眼睛看着津泽大声说出这些话。每个人的表情，都在他说完后，渐渐沉淀为坚定。

    未来——

    也许寄希望于未来，终会有一个完美无瑕的「结局」。

    然而那个结局，大概就与「此刻」的每个人，无关了。

    追求完美，拯救世界——这些听上去崇高的词眼，其实和他们需要做的事情无关。

    「活下去」，「战斗」，「胜利」——都是自私的。

    ——无论客观的生命被重复了百次千次——这个时刻，带着这样的想法的自己，只有一个。

    这样想着，望着Claire和Evelyn的津泽眼中，还是溢出了泪水。

    「选择拯救重要的人」这样的事，难道自己没有无意识地做过吗？

    他记起了在使用「应扉」去往月望时，自己在那数十扇「门」中，挑选了唯一一扇他仍有机会改变Eddie的死亡的「门」。

    ——没有Eddie的「未来」会是什么样子？

    ——如果类似的事情发生在Eddie身上，自己还会如此坚决吗？

    他不敢想。

    不是因为对Eddie的牵挂，而是因为对Claire的愧疚。

    因为此时的她，不像那时的津泽，手中握着选择权。

    他转过身望着大殿的方向。

    「如果Xerces真的是在等我——这一次，就真的是终结了。」

    虽然如果对有关时间的「循环」并不知情，在前方迎来决定性的「终结」对几人来说本就是必然，然而——

    「既然选择了前行，那就做到让原本会持续的『循环』中，那可能再出现的『我』——无怨无悔。」

    「我们——要赢！」

    ****

    据Killov的情报，内廷除了在大殿的Xerces和可能仍活着的承烨以外，已没有其他可能威胁到几人的势力存留。于是，几人将昏睡的Claire和失去了灵的Evelyn置于隐蔽处，守由Killov安抚待在两人身旁。一行人就这样继续向大殿前进。

    通往筑于高处的大殿仅剩下一小段路，接着是长长的阶梯。

    津泽被Claire刺伤，虽不至于致命，那伤口却仍伤及脏器。正因此，几人并未使用「风」的咒力加速前行，只是缓步攀着那长阶而上。

    眼看，大殿就在眼前。

    「Killov殿下，如果如你所说，所有在循环中重生的神职者都是重创我等的人那为何殿下」亦步亦趋跟在Eddie和津泽身后，Laertes忽然向Killov开了口。

    后者的双眼微微睁大了一瞬，顿住了脚步。

    「因为」他开口的声音有些低沉，「自从意识到在发生什么每一次，都是我在这里杀了Eddie。」

    几人都停住了脚步。Eddie和津泽也停在了石阶上，双双侧过身，震惊地看向Killov。

    「不要误会。」沉吟片刻，Killov仰首看向了弟弟等待解释的黑瞳。「我只是深知那样的你，不可能赢。」

    「与其让你去送死像那时一样**erces还不如由我亲手」

    「没关系！」Eddie冲口而出，打断了Killov的话。随即转回身去继续迈步向上。

    ——如果在其他的循环中，津泽不在他身边，那样的「现实」，究竟是什么样的「现实」呢？

    也许，他没有出现，是因为自己杀了他；

    也许，是因为他没能拿回Eulrice的神格，因而消失了

    究竟事实如何，Killov说的没错。带着破碎神格的自己，不可能赢。

    ——不，更重要的是，那只求一死的心，不可能赢。

    这样想着，Eddie的神色微微缓和了下来，垂下了眼睑。

    大概是意识到为什么Eddie会那样反应，因为停步而落在他身后的津泽回过神来，意欲加快步伐赶上他，却触动了肋下的伤，踉跄了一下。

    Eddie听到身后乱了的脚步，回头看到按向左肋的津泽。

    「喂你真的没事吗？」他走下了两级台阶向津泽伸出右手。

    看着Eddie的反应变成了自己熟知的他在第十六的模样，津泽不由得觉得有些好笑——他脸上的表情一瞬间变得有些复杂。「没事。大概是Eulrice的神格的原因，伤口正在愈合。」

    津泽刚刚向Eddie伸出自己的左手，Ryan与Maksim同时神色一变——

    下一瞬，几人被于那石阶顶端骤然爆裂开、在大气中回旋的咒力震慑得几乎无法动弹。

    Eddie和津泽的手都已握上了武器。

    Maksim和Ryan早已以「风」移至两人身前：Maksim双手已握上了咒刃的双拐；Ryan的武器也化为了巨刃的型态被他横在身前。

    银发披肩、身着鎏金绣饰银白羽织的Xerces，就站在大殿之前，居高临下地俯视着阶梯上的一行人！

    他的长发，被他周身飞速流动的咒力微微吹起。

    带着漠然的神情，他的目光最终落在了津泽身上。

    「你终于来了。」

    Ryan并不打算给Xerces出手的机会——还不待他语音落下，他便倾注了满满雷电的咒力在那巨刃上，一跃向Xerces挥刀砍去。

    后者并不躲闪，甚至也没有动作的意思。只是微微抬眼看向了Ryan的攻击径迹。

    那流动着蓝紫色雷电的巨刃，在离Xerces两寸距离的地方与一道金色咒力形成的屏障相交——一时间，雷电的咒力四散迸溅；可那刀自然并未能伤Xerces分毫。

    几人身后，Laertes已发动了咒术——于Xerces脚下，火焰花瓣般伸展着绽放，随即向处于中心的Xerces收缩。

    后者抬起右手，猛地一震衣袖，那红莲便粉碎于无形。

    烈焰尚未散去，Eddie已手执「断义」自半空向Xerces发动蓄力的一击；与此同时，津泽手握燃着黑焰的「扶灵」，由下方的阶梯直击Xerces身侧——

    对津泽的攻击，Xerces以难以预料的速度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同时，他稍稍抬起了右臂迎击「断义」的斩击。

    津泽被向自己攻击的侧向推开，而Eddie一边，那漆黑的巨刃同Ryan之前的攻击一样，落在了一道金色的屏障上。

    只是，屏障与那刀刃相接触的地方，逐渐现出了裂痕。

    Xerces眼中微微现出了一丝诧异。

    他立即收回了右臂，抬手立掌向前，一道黑焰的墙自他掌前张开；Eddie抽身退后，那黑焰被一道金色的电光斩开——

    津泽落在Eddie身前，因那仍未完全愈合的伤表情稍稍抽搐了一下。

    「『遣灵』？」Xerces望着津泽左手中他用来破除了那黑焰的刀，刀身上跳动着金色的闪电。「这么说，你不仅带来了Eulrice的神格，那神格还被完全激活了吗。」

    津泽并没有回答的意思。

    Xerces话音还没落，原本走在最后的Killov已经结印：自Xerces周身盘绕起了六条粗壮的绳索般的黑焰，并迅速向他收紧。

    Xerces凝神，双瞳微微颤动了片刻，金色的咒力以他的身体为中心向周边弹射开来，吹起了他的银发，也吹散了那些黑焰的绳索。

    「Killov怎么？你扮演那个在此地处决Edmund男爵的角色，已经腻了吗？」

    Killov怒目望向台阶顶端的Xerces，用力甩袖向侧，算是回答；而Xerces的嘴角则因此而微微扬起——让Killov一次次地手刃弟弟，正顺应了他凌虐其心志的目的。

    在前的津泽手执双刀、Eddie满握了「断义」，再度一上一下对Xerces发动了攻击；

    Maksim和Ryan则由其正面与背后分别进攻——

    可这一次，四人连人带武器，皆**erces周身炸裂的「无相」重重弹开。

    Laertes与Killov在此当口发动的咒术，则是直接完全**erces怒涛般黑焰吞没。

    Andrea夹在Laertes和Killov之间，以划破的左手完成了献祭的咒式：四枚咒印在Xerces近前逐渐现形。

    可还没等那写咒印完成，后者遍正色甩开了双袖——那四枚颜色尚浅淡的咒印便像玻璃般破碎坠落，随即在与地面接触的瞬间消失无蹤。

    Andrea向后退了一步，额间渗出了冷汗。

    ——这是一场只关乎咒力的对决。

    Xerces刻意一直只是压制着几人的攻击，并没有直接出手，为的就是让他们看清实力的差距。

    在战斗中，屈居于劣势并不足以致命。

    致命的是绝望。

    津泽稍稍站稳了脚跟，肋下的伤已经几乎痊愈了。他凝神，金色的咒力在他周身缓缓溢出，左手的「遣灵」上，咒力的半径与那闪电跳跃的频率都增加了一倍。

    像是与之呼应，「扶灵」之上，黑焰也愈加疯狂地舞动起来。

    在与津泽相对、Xerces的另一面，Eddie则稳住了呼吸，在巨刃「断义」上加注了「无相」。

    Xerces将一切都看在眼里，在两人再度攻来时，只轻哼出一声笑。

    ——『「断义」将会从自己的右肩上砍来，而至于那个第十六的人类则会从左侧以双刃在近前进行突击。』

    『他们的攻击可真是乏味啊。』

    Xerces如此揣度着。

    因先前Eddie未加注「无相」的攻击已足以破坏Xerces的防御，后者于是早有预备躲开这一次的重击。

    但当两人真正接近了Xerces身侧，他才觉察到不对——

    「断义」上的「无相」，被Eddie瞬间转移在了他自己身上；刀，并没有按预期从Xerces右肩上落下，而是被斜插进了他身前的地面——

    津泽则似乎预判了他会向侧躲闪，左手中的「遣灵」一转，向他侧过的颈项逼去。

    Xerces咬牙慌忙闪开，那柄金色的细刃贴着他的颈侧，斩断了他一撮银发。

    接着，津泽反手把「扶灵」丢了出去！

    Eddie自另一侧以右手接过了那燃着黑焰的刀，以地上的「断义」为轴，左手握着那刀柄自半空旋转了半圈，笔直将「扶灵」刺向Xerces！

    因对津泽攻击的躲闪，Xerces几乎无暇躲开这一击；情急之下他以「风」向后跃起。

    可他身后，Ryan早已提刀以待。

    以「圣」再度形成屏障抵下了Ryan的厚刃，Xerces没有留意到浑身加注了「无相」的Eddie飞身向自己踢来——

    堂堂神帝，被这一记猛踢击飞。

    大殿是众神集会议事之所，四面敞开，立柱之间设有绸缎的幡帐。

    Xerces的身躯卷去了一面绸幡，飞进了大殿之中，最终在殿中靠近朝见时属于他的御座前跌落。

    一行人警惕地跟进了大殿，黑暗之中，惊雷偶尔照亮空空蕩蕩的殿内——那金色的御座，Xerces的银衣，与那白色的绸幡，格外醒目。

    Xerces抬手倚着御椅缓缓站起了身子。

    「哈哈是啊这一次，你是带着被几乎复原的Xystus的神格而来难怪」

    Eddie手握「扶灵」走在最前，惊雷时不时照亮他横眉怒目的脸。

    紧紧跟着他的是津泽，金色的雷电仍旧在他手中的「遣灵」上跳动。

    其余几人，也在慢慢靠近。

    终于站定，Xerces的嘴角逐渐浮起的是夸张的狞笑。

    昂首面对一众，他微微抬起了下颌，甩袖张开了双臂。

    下一刻，Xerces瞪大的双眼中瞳孔微缩——

    「既然一切都齐备了，你们这些碍事的，都给我滚出去吧——！」

    Eddie一惊，下意识地向侧伸出右臂想要护住津泽。

    ——一道夺目的金光霸占了大殿的每个角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