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都市小说 - 都市江湖客在线阅读 - 第003章 小酒馆里

第003章 小酒馆里

    姜长生从小便是个爱哭的孩子,从出生开始。

    被骂了,哭,被责备了,哭,开心了,哭,难过了,哭……还因为耳朵大,又爱哭被起了个大耳贼的绰号。

    而每次被喊大耳贼,一样要哭。

    六岁那年,祖父过世了,姜长生在祖父的陵前,哭到昏死过去后,被送到医院,挂了两天两夜的吊水才醒来。医生说,这孩子心神耗费过巨。以后不能这样了,否则很难长大成人的!

    说来也怪,从那以后,除了打哈欠和被撞倒鼻子时偶尔会有泪水流出外,姜长生竟然再也没有因为任何事情流过一滴泪。

    直到今天。

    姜长生蜷缩在沙发上,不知不觉地睡了过去。梦里又回到了小时候,跟着祖父打拳站桩,跟着祖父赶集剃头,跟着祖父在酒馆讲古拉呱……

    祖父生于十九世纪末,那时候的姜家还是一个很大的地主。大到什么程度呢?看过《平鹰坟》的朋友应该知道里面有户姓张的恶霸大财主。爷爷说,那里面的张家的事情基本上就是照着姜家写的,只是事情没有电影里说的那样夸张和也没有那么的恶劣。

    大前年,姜长生回老家过年,腊月二十九按惯例去河西崖的祖坟上坟,问起父亲,姜家的祖坟怎么才就这么区区几个小坟包?连墓碑都没有几块,照理说,姜家这种大家族,几百年下来,怎么也应该有一大片坟地了吧?消失了的那些坟墓不会都在那场动乱的时候让人给刨了吧?

    父亲说,还有许多呢,这里只有玄祖,曾祖以及爷爷他们几个的坟墓,而其他的,听祖父说,都葬在了一百里外一个叫做回龙夼的地方,年深日久,都不知道还能不能找到那个地方了。

    姜长生问:怎么埋那么远啊?人家就能让咱们占了他们的风水?

    父亲说,他小时候那里还是咱家的地呢。

    我当时无语了许久,一百里外,已经不止是外县了,那是外市了啊!祖先们真是够彪悍的。

    据说祖父还上过几个月的黄埔军校,只是曾祖父病危,发了电报去,喊祖父回来继承家业。而姜长生从小练习的拳法,据说就出自黄埔军校的军体拳。

    隐约记得,祖父的箱底还有张老相片,上面并排着站了,几十个学生兵,有点类似今天的毕业照。被姜长生翻出过一次,看了几眼,随手就丢到了一边。

    当时姜长生并没有在意,只是后来上了初中,学到近代史的时候,感觉课本上的人物肖像甚是面善。再去寻找,却发现那张相片早已经不知被祖父塞到什么地方了。

    而姜长生学会的第一首歌是祖父叫的,至今他有时候还会哼唱几句:

    怒潮澎湃,党旗飞舞,这是革命的黄埔。

    主义须贯澈,纪律莫放松,预备作奋斗的先锋。

    打条血路,引导被压迫民众,携着手,向前行。

    路不远,莫要惊,亲爱精诚,继续永守。

    发扬吾校精神,发扬吾校精神!

    知道许久后姜长生才知道,这首歌正是黄埔军校当年的校歌!

    后来,祖父不得不放弃了学业,放弃了戎马生涯,因为家人发来电报说,曾祖父病危,速归!所以祖父就星夜兼程赶了回来,并在曾祖父过时候继承了家业,娶了早已定好亲的奶奶……再后来,经历了土地革命,抗日战争和解放战争,直到新中国成立,偌大的家产早已散落一空,失去了祖屋和田产只剩下一座塌了一半的祖宅和一些田产几乎可以说一贫如洗。

    到了**时候祖父更是被划为右派,戴帽游街关牛棚,好悬没有被红卫兵给打死打残,家里所有的东西除了几样一早就埋在地下的以外,全部被搜刮干净。

    终于熬到改革开放,但是当年的祖屋已经被人付之一炬,连两扇金丝楠木的大门都被抬去炼了钢铁。

    最后仅仅还回几亩薄地和一头老牛,可是单凭这些,根本养活不了全家老少,无奈的祖父,只有制办一副剃头挑子,开始了他近二十年的剃头生涯。

    祖母说,别看祖父仅仅是个破剃头的,但是到老,他身上都有侠气的。

    我至今犹记得祖父的那身戎装照:一双剑眉斜插入发,两点眼眸赛冬夜寒星。身高七尺,宽肩蜂腰。凭谁都要赞一声:伟哉!大丈夫。

    可是,最后祖父却被这侠气,害了性命。

    剃头之余,祖父喜欢到小酒馆喝两盅。一壶本地产的莲花白——要微微烫口烫的,一碟葱拌咸菜丝儿——要滴几滴香油的,两块臭豆腐——要姜致和的。虽然简陋,但是这是我许久以来见过最有派头的一幕——人可以穷的穿不起裤子,但是,一定得在条件许可内,过最精致的日子,用上海话讲,这叫派头。

    一身旧中山装,即使大热天也一丝不苟地扣着风纪扣。有些秃顶但梳的整齐的花白头发,脸上没有半点胡茬。连指甲都是修剪的整整齐齐,指甲缝里更是没有半点的泥垢。手里总拿着一个斯大林式的烟斗,不时抽几口,突出一大串的烟圈。不知情的人恐怕不会认为这是一个老剃头匠,而是把他当成了某个退休高级干部或者游历红尘的世外高人。

    高人也是有脾气的,人说,姜桂之性,老而弥坚。而祖父正是这句话最好的诠释,更何况他还有一身的侠气。

    那是九四年一个夏天,农历七月初四。

    散集后的祖父带着小长生来到他常去的那个小酒馆,点了常吃的酒和菜,坐在靠门口的小桌吃喝了起来,不时还宠溺地用手巾给小长生擦掉粘在脸上的菜汁油渍。

    酒馆内有那么六七个人,有卖完菜的菜农,点了碗羊杂汤,里面泡了掰碎的大饼和红油辣子,呼啦呼啦地喝着,一边喝还不适吐吐辣到麻木的舌头;有三个染着黄毛红毛绿毛的小混混,就着满桌子的大鱼大rou,正推杯换盏的喝的正欢,不时传出一阵放浪形骸的大笑,仿佛天老大,地老二,他们老三一般。